“接下来,也是本次会展最精彩的呈现。”
砚雪微微抬高了音量。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一种很柔韧的期待感,像一条被她轻轻拉紧的丝带,不动声色地,就将人群里那些开始有些散落的注意力,又重新聚拢了过来。
她走到那座完全由玻璃和金属支架搭建起来的展台前。白色聚光灯从四面八方汇拢而来,精准地打在她柔和的肩颈线条上,将她的身形勾勒得既挺拔,又不过分锐利。
她抬手的动作不疾不徐,细长的手指轻轻勾住了覆盖在展品上的那块暗红色丝绒布。绒面摩擦过冰冷的玻璃,发出一声极其细小的“沙”响,像一个秘密的、即将被揭晓的耳语。
一瞬间,红布被她利落地抖开,像一朵在慢镜头里缓缓盛放的、沉默的花。
人群里,有几声压抑不住的惊叹,几乎是同时响起的——
“哇,太闪耀了吧……”
“好漂亮啊……简直像童话里的……”
那是一颗硕大的、被切割成完美心形的钻石。它安静地躺在透明的底座上,在无数道灯光的簇拥下,每一个切面都像一只只细小的、冷漠的眼睛,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光芒,轻而易举地,就将所有人的呼吸和好奇心,都悉数吸了过去。
人群的影子,模糊地倒映在展台四周光洁的玻璃上,像是连同他们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欲望和惊叹,都被一并镶嵌、封印进了这枚雪亮的结晶里。
砚雪站在一旁,嘴角的弧度柔和而得体。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钻石旁边的介绍牌,嗓音里,带着一种属于专业人士的、恰到好处的温度:“这是一颗来自南非的顶级钻石,由洛笛先生的老朋友,安东尼先生,特别赞助借展。”
她微微偏过头,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那些几乎要黏在钻石上、挪不动脚步的目光。“它被称作‘黎明的心脏’。因为它的切割工艺近乎完美,在自然阳光下,会折射出七道不同角度的、绮丽的光晕。人们说,它闪耀的,并不仅仅是冰冷的外表,而是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曾有过的、那种想用一切去交换的渴望本身……”
只夏站在人群的后方,听着砚雪那耐心又温柔的介绍,掌心紧紧地捏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那钻石的光,太扎眼了。像一颗冷艳又盛大的种子,只看了一眼,就在她的脑海里,一下子生根发芽,长出了好几个关于未来的、闪闪发光的点子。
只夏觉得自己心跳有点快——
如果,能以这颗“南非大钻石”为主题,推出一整条联名款的戒指产品线,再配上“黎明的心脏”这个噱头,哪怕最终只是一个概念性的合作,都足够让那些挑剔的客户,在一众平庸的方案里,第一眼就记住她的名字。
那背后,是真金白银的业绩。是她述职报告上,那些谁也无法替她分担的、冰冷的考核数字。也是她为了这一切,独自熬过的、无数个只有咖啡和台灯陪伴的深夜。
她轻轻咽了口唾沫,低头,点开了手机的相机应用。她默默地对自己说,得拍得好看,得拍得像广告大片一样光亮剔透,这,才是卖点。
只夏抬起头,做了一个极轻的、几乎不为人察觉的深呼吸,然后,迈开步子,朝着展台的方向走去。
她走路的姿态很好看——和在办公室里那种雷厉风行的、带着冷风的背影不一样。此刻的她,礼裙的收腰设计勾勒出纤细的腰线,步伐又轻又稳。脚踝的线条很细,落地时,连裙摆都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克制的摇曳感。
她走到展台的边缘,微微俯下身。捏着手机的手指有点紧,她怕光线不够好,又将手机的角度,稍稍抬高了一点点。
可她没有注意到,脚下那块作为装饰的台阶边缘,因为是临时施工,工人为了让整个展台看起来光泽通透,在表面涂抹了过量的、透明的润滑剂。
那些润滑剂,正沿着玻璃支架的边缘,极其缓慢地淌下来,在台阶的转角处,积了薄薄的一小滩。它的颜色与地板的光影几乎完全融为一体,看上去,就像一块不经意间留下的、干净的水渍,安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夏缓缓抬脚。那双精致的、细细的鞋跟踩上去时,她几乎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只觉得鞋底,被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往旁边滑了一下。
就在那一瞬间,她的心脏也跟着重重一颤。指尖的手机差点滑落,整个后背,都被展厅里的冷气吹得一阵发紧。
昂贵的裙摆,在她脚踝处,像一朵受惊的白色花朵,猛地拂开。下一秒,她的重心,彻底失去了控制——
只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微微向前倾倒。那根一直挺得笔直的、优美的腰线,像一根被瞬间拉弯的细弦。她的耳边,是人群里还没来得及完全收住的、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台下的所有人都看见了:
那个平时一贯高冷强势、仿佛能将所有细节都牢牢掌控在手里的只夏,此刻,像一只刚刚被剪断了线的、白色的纸鸢。她的身体侧倾着,一缕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从耳后散落下来,几乎来不及抓住任何东西,就要直直地,摔向那块冷冽而又璀璨的宝石。
所有的目光,都被聚焦在了她,和那颗钻石之间那段正在迅速缩短的、危险的距离上。一瞬间,没有人出声。
时间,仿佛都被这块钻石冰冷的光,凝固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