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有啥?”
这句话像一支没羽毛的钝箭,慢吞吞却毫无偏差地扎进了洛笛的心口。没有疼痛,倒像是突然有人用勺子挖开了他胸腔里的一点空隙,冷冷凉凉的,让他连个反应都没来得及生出来。
是啊,这有啥呢。
就算真的像他刚才激动得要命地说的那样——就算他和林音真的是那幅画里跑出来的孩子,那又能怎样呢?
世界也没因此开个洞,藏起他们不肯放过的秘密。街道上车还是一辆辆开过去,便利店还是有人在排队买可乐和瓜子。
林音的声音总是这样,空洞得毫不费力,直白得像一块玻璃,干干净净,不留任何情绪的指纹。
偏偏就是这种过于简单的直白,让人一旦想深了,就会像掉进一口没见底的井。
洛笛愣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只小小的铜锁,冰凉的金属温度像是提醒他自己有多滑稽。
他张了张嘴,想找个什么漂亮点的句子来反驳,可喉咙像是被刚才那句“这有啥”堵住了,憋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现在就地在这块柔软的地毯上滚两圈,然后顺手把茶几上那一大盘蛋糕都塞进嘴里。
咀嚼的甜味或许能冲掉一点刚才那股没来由的空落感。
沙发那边,砚雪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端着杯子,指尖稳稳地搭在杯沿上,温热的水汽氤氲在睫毛附近,没让她笑出声,却让她心里生出一种荒唐的感觉
是的,这一切,昨天才刚发生过。
昨天是时川和思琪坐在同样的画前,时川困在一堆模糊的回忆碎片里,思琪却像一把薄薄的刀子,一下子剖开了这些缝隙,看见了里面埋着的东西。
她冰雪聪明,理性得近乎冷静。
而今天,换成了林音——一个满脑子瓜子和玉米棒子的女孩,手里捏着蛋糕屑,被一幅画搅得手忙脚乱。
在她旁边的洛笛,大画家,右脑盛产无边的想象力,却对推理和逻辑像天生带着点笨拙。
砚雪忽然觉得这画面有点好笑,却又说不出笑点在哪儿。
忽然,洛笛像是从什么无底的自我怀疑里被揪了回来,指尖微微颤了一下,深吸了口气,转向林音。
“那……我们就想象一下,林音,跟着我想象——”
他像个生怕学生跑神的代课老师,声音轻却不容打岔:“我们想象,你就是画里的小女孩,我就是画里的小男孩,那剩下的呢?那些画里的孩子,是不是也还存在着?存在在我们现在的世界里。”
林音眨了眨眼,像是听懂了一半,脑袋里转了好几个弯,终于“咔哒”一声,卡住的齿轮转开了。
“你的意思是……除了咱俩,还有其他……像咱俩一样的画里的人,也可能在附近……在身边?”
她的声音一下子亮起来,带着一点小孩在放学路上捡到一颗玻璃弹珠的惊喜,甚至还带着一点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颤音。
洛笛喉头发紧,眼眶里好像被烟雾轻轻一熏,酸得像是藏了太久的眼泪在后知后觉地找出口。他死死盯着林音,指尖还在轻轻捏着她的手腕,力道小心得像怕把她给捏碎了。
“对……对!对……就是这样……”
洛笛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点了三下头,嘴角带着一点僵硬的弧度,却是真实的笑意。他的眼里晃着光,像是一个总考零分的孩子,突然在期中考试里拿了个 61 分,慌张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砚雪站在一旁,缓缓放下杯子,水汽在她指尖散开,落在空气里,像是落在某个远得要命的回忆里,淡而不散。
落地窗外的天光正亮,栀子花在风里轻轻摇了摇,像是给这场稀里糊涂的发现,拍了一下肩膀,示意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