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并非一时兴起的莽撞暗杀,而是一出需要精心编排的戏剧。
周复明是总导演,而沐兮,是他选定的、即将被推至台前的主角。
接下来的两天,沐兮如同一个被输入了精密指令的机械,暂时剥离了所有不必要的情绪,全身心投入到周复明为她制定的“角色塑造”中。
她不再是被各方势力争夺或保护的“沐小姐”,而是一件即将被用于完成致命一击的武器,而周复明,则是那个冷酷而高效的铸剑师。
第一课:情报与弱点。
周复明将中村健次郎的档案摊开在她面前,事无巨细。
“中村健次郎,三十七岁,大阪人,出身普通,靠着同乡关系和敢打敢拼在特高课混到课长辅佐,但已触及其能力天花板。”
“极度贪婪,嗜好赛马和牌九,欠下巨额赌债,这是他被中国商人轻易靠近利用的原因。”
“更好色,尤其偏爱娇小柔顺、带有传统韵味的东亚女性,对穿着和服的女子几乎没有抵抗力。”
“酒量尚可,但嗜饮,尤其喜欢烈性清酒,酒后话多,警惕性会大幅下降。”
周复明的分析冰冷而客观,将一个人的劣性与致命处赤裸裸地剖开。
第二课:环境与时机。
一张日侨俱乐部及其周边区域的详细地图铺在桌上,甚至连每条小巷的宽度、路灯的位置、可能的监控盲区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明晚,俱乐部有一场私人酒会,中村会参加。”
“根据他的习惯,酒会结束后,他不会立刻回家,而是会去附近一家他常去的居酒屋再喝一轮。”
“途中会经过这条‘吉野巷’,长约五十米,没有监控,晚上十点后行人稀少。这是最佳地点和时间段。”
周复明的指尖点在地图上那个被红圈标记的点,语气不容置疑。
第三课:工具与手法。
一个小巧的、看起来像是口红或鼻烟壶的珐琅彩金属小瓶被推到沐兮面前。
“这是一种经过特殊处理的生物碱提取物,无色无味,微量即可诱发急性心梗,症状与酒后心脏骤停极度相似,代谢极快,常规尸检很难发现异常。”
周复明语气平淡地解释着这致命毒物的特性,“你需要做的,是接近他,让他对你产生兴趣,制造一个极其短暂的独处机会,将他随身携带、时刻不离的银质酒壶里的酒,与这个进行调换。”
“剂量必须精准,动作必须快如闪电,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他甚至带来了一个同款式的空酒壶,让沐兮反复练习开启、倾倒、注入、盖回的动作,直到速度缩短到令人眼花缭乱的三秒之内。
第四课:角色与伪装。
一件质地精良、色泽素雅的访问着(和服一种)被送了进来,连同相配的内衬、腰带、木屐甚至发饰。
“你的身份是一个父母双亡、寄居在沪上远亲家中、对日本文化充满好奇又有些怯懦的中国女学生。”
“偶尔会来俱乐部做点零工,补贴家用。眼神要纯真,带点不安和崇拜,必要时可以有点结巴的日语敬语更能降低戒心。”
周复明亲自指导她走路的姿态、鞠躬的角度、甚至斟酒时手腕应有的弧度。
他的要求严苛到变态,每一个细节都必须完美符合他设定的角色。
沐兮像一个最勤奋的学生,沉默地接受着这一切。
她穿着那身束缚的和服,在周复明冷漠的注视下,一遍遍练习着仪态,一遍遍重复着那致命的调换动作。
指尖因为反复练习而磨得发红,身心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有时在深夜,她会突然从梦中惊醒,仿佛闻到那虚拟毒物的气息,冷汗涔涔。
周复明始终在一旁观察,时而出声纠正,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只是在打磨一件工具。
但在某些瞬间,当沐兮迅速掌握某个复杂要点,或是眼中闪过与他相似的、计算时的冰冷光芒时,他眼底会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欣赏。
他甚至会偶尔进行“突发情况”测试,模拟有人突然出现、中村突然警惕等场景,训练她的应急反应。
沐兮从一开始的略显慌乱,到后来已能几乎本能般地做出最合理的掩饰和应对。
在这个过程中,一种奇异的、扭曲的“教习”关系在两人之间建立起来。
他倾囊相授的是黑暗的技艺,她全盘接收的是杀人的手段。
没有温情,只有绝对的目的导向和冰冷的效率。
书房变成了课堂,教的是如何完美地制造一场死亡。
“记住,你不是去杀人,你只是去促成一场‘意外’。”
行动前夜,周复明最后叮嘱,目光锐利,“摒除你所有的道德负担和情绪波动。”
“你只是一个执行环节,就像按下开关让电灯亮起一样自然。”
“多余的同情和恐惧,只会让你送命。”
沐兮抬起头,脸上已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种被锤炼后的冷硬和专注。
“我明白。”她答道,声音平稳。
周复明看着她,此刻的沐兮,仿佛被打磨出了锐利锋芒的匕首,与他记忆中那个在巷中哭泣的女孩判若两人。
他心中那股掌控一切的满足感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交织在一起。
“很好。”
他缓缓道,“去吧。”
“让我看看,我亲手雕琢的刃,究竟有多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