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愈合的痒意逐渐褪去,只留下一道淡粉色的新疤,如同一个无声的烙印,提醒着沐兮那场博弈的代价与收获。
在张公馆被“圈养”的日子,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张彦钧的在意与掌控欲与日俱增,而沐兮的表演也愈发纯熟。
她知道,是时候了。
一直留在这里,固然安全,却也意味着被彻底纳入他的羽翼之下,失去自主和与外界联系的空间。
她需要回到霞飞路的公寓,那里有她需要的线索,有她可以运作的缝隙,有何景,也有……与其他各方接触的可能。
但离开,绝非易事。她必须找到一个最恰当的时机和方式。
这日清晨,阳光正好。
沐兮换上了一身素雅的棉质旗袍,头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和已经拆掉纱布、仅贴着一小块敷料的肩头。
她端着佣人送来的早餐托盘,亲自送到了张彦钧的书房。
他正在批阅文件,军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只穿着白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晨光勾勒出他专注而冷硬的侧脸。
“彦钧。”
沐兮轻声唤道,声音柔糯。
张彦钧抬起头,目光从文件移到她身上,在她恢复良好的肩头停留了一瞬,眼神深邃难辨。
“怎么自己端来了?”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我好得差不多了,总不能老是让你照顾我。”
沐兮将托盘放在书桌一角,顺势绕到他身边,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刻意保持距离,而是微微倚靠着宽大的红木书桌,离他很近。
她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一丝药膏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飘散过来。
张彦钧放下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接下来的话。
他太了解她,这突如其来的殷勤,绝不会没有目的。
沐兮垂下眼睫,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旗袍的侧襟,做出几分犹豫和难以启齿的模样。
“我在你这里打扰太久了。”
她小声开口,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不安,“伤已经好了,我想……我今天是不是该回霞飞路那边了?”
果然。
张彦钧眼底掠过一丝了然,随即被一层薄薄的冰霜覆盖。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雾。
烟雾缭绕中,他的目光更加锐利,仿佛能穿透她所有伪装。
“回去?”
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听不出喜怒,“那里比这里安全?”
沐兮抬起眼,眼中迅速氤氲起一层水汽,看起来委屈又可怜:“我知道这里安全”
“可是,我总住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的,外面的人会说闲话”
“对你也不好……”她巧妙地将动机归结于为他考虑。
张彦钧嗤笑一声,显然不信这套说辞:“我张彦钧做事,需要看别人脸色?”
“可是我需要……”
沐兮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她向前挪了一小步,几乎要贴到他的椅子扶手,仰着脸看他,那双氤氲着水光的眼睛如同受惊的小鹿。
“那里毕竟是我的家,有爹爹和哥哥留下的东西”
“我想回去看看,求你了,彦钧……”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冰凉的指尖轻轻勾住了他放在扶手上的、那只夹着烟的手的小拇指。
细微的颤抖透过指尖传递过去。
“我就回去住几天,好不好?”
“我保证不乱跑,我会很小心很小心……”
她轻轻摇晃着他的小拇指,动作幅度极小,却带着一种令人难以拒绝的依赖和撒娇意味。
“你要是想见我,随时都可以来呀,或者……我也可以过来找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脸颊泛起红晕,仿佛后面那句话耗费了她巨大的勇气。
张彦钧低头,看着那只勾住自己小拇指的、白皙纤细、还微微颤抖的手。
再看看她仰起的、写满了祈求、依赖和一丝羞涩的小脸。
她身上那股混合着脆弱与倔强的气息,以及这从未有过的、大胆又怯生生的主动触碰,像羽毛一样,精准地搔刮在他心上最不设防的地方。
他所有的冷硬质问、所有关于“乱党”、关于她小心思的怀疑,在这一刻,再次被这该死的、让他毫无办法的柔弱姿态堵了回去。
他猛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蒂狠狠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
“几天?”
他开口,声音沙哑了几分,带着一种妥协前的烦躁。
沐兮心中一动,知道有戏,连忙点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就几天!我收拾一下东西,也静静心。”
张彦钧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仿佛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最终,他反手一把握住了她那只作乱的小手。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薄茧,完全将她的冰凉小手包裹住,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副官会跟着你。”
他沉声道,这是底线,也是监视,“每天让他向我汇报你的情况。”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他的语气依旧强硬,但已然是默许。
沐兮立刻点头,像是生怕他反悔,脸上绽放出如释重负又充满感激的笑容,甚至主动用脸颊蹭了蹭他握着自己的手背:“谢谢你,彦钧!”
“你最好啦!”
那触感温软细腻,带着无限的依赖。
张彦钧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骤然暗沉。
他猛地用力,将她拉向自己。
沐兮猝不及防,低呼一声,跌坐在他结实的大腿上,被他铁箍般的手臂牢牢圈住腰身。两人瞬间贴近,呼吸可闻。
“谢?”
他低头,逼近她,灼热的呼吸混合着烟草味喷洒在她脸上,目光极具侵略性地锁住她瞬间慌乱的眸子,“拿什么谢?嗯?”
沐兮的心脏狂跳起来,脸颊绯红,眼神闪烁,像是受惊了,又像是……欲拒还迎。她小声嗫嚅:“我不知道……”
张彦钧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低下头,在她微微张开的、柔软的唇瓣上,重重地烙下一个短暂却充满占有意味的吻。
一触即分。
“记住我的话。”
他松开她,声音低沉而危险,“安分待着。”
“别让我亲自去抓你回来。”
沐兮红着脸,手忙脚乱地从他腿上站起来,心跳如擂鼓,唇上还残留着他霸道的气息。
她点了点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转身像只受惊的兔子般飞快地逃离了书房。
直到跑回走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手心,却因为方才的惊险与成功,微微渗出了冷汗。
她获得了暂时的自由,虽然代价是更紧密的监视和他的……索求。
但无论如何,第一步,走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