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黄昏最后一丝温情。
红蓝交错的警示灯，像两只巨大的、没有感情的眼睛，透过窗户，将客厅里的一切染上了诡异的色彩。
“让一下！让一下！”
几个穿着白色制服的急救人员冲了进来，
“伤者腹部刀伤，失血性休克！”
许童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冷静得不像她自己。
她松开一直死死按住母亲伤口的手，那块早已被鲜血浸透的毛巾，像一块沉重的烙铁，掉在地上。
她的双手，她的白色真丝衬衫，全被染红了。
医护人员迅速而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急救，剪开衣服，上监护，建立静脉通道……
许童跪在一旁，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一动不动。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母亲那张苍白的脸。
“家属，跟我们一起去医院！”
一个护士对她喊道。
她跟着担架床，穿过狼藉的客厅，走出了那个不再是家的门。
楼道里，邻居们探头探脑，脸上写满了惊恐和好奇。
许...童...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
楼下，马可的车以一个粗暴的甩尾，停在了救护车旁。
他从车上冲下来，一眼就看到了担架上昏迷不醒的许母，和跟在旁边，浑身是血的许童。
“小童！”
马可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变了调。
他冲到她面前，看着她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她沾满血污的双手，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捏住。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胳膊，却又停在了半空。
他不知道该怎么触碰这个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女人。
“上车。”
许童开口，声音嘶哑，不带任何情绪。
“去第一人民医院。”
她跟上救护车。
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许童身上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在空调的冷风里，无声地蔓延，扼住人的呼吸。
“报警了吗？”马可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可妮会处理。”
许童回答，眼睛依旧望着窗外。
* * *
海城第一人民医院，急诊抢救室的红灯，亮得刺眼。
时间，在这里被拉得无比漫长。
每一秒，都是煎熬。
许童站在走廊的尽头，背靠着冰冷的墙壁。
她已经换下了那件染血的衬衫，马可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件他的黑色外套，披在她身上。
宽大的外套，将她纤瘦的身体完全包裹，却裹不住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她的手，已经洗干净了。
但那股血腥味，仿佛已经渗进了她的皮肤，她的骨髓，怎么也洗不掉。
马可站在她不远处，没有靠近。
他只是安静地守着，像一个忠诚的卫士，为她隔绝开所有不必要的打扰。
他动用了马家所有的关系，医院的院长亲自出面，最好的外科专家团队，正在手术室里，与死神搏斗。
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阎可妮和肖局长，一前一后，快步走了过来。
“老板。”
阎可妮看到许童的样子，眼圈瞬间就红了。
肖局长则快步走到许童面前，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许小姐，我刚从现场过来。”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这不是入室抢劫。”
许童缓缓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片沉寂的，燃烧过后的灰烬。
“我知道。”
“他们翻遍了整个屋子，手法很专业，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痕
迹。”
肖局长的眉头紧紧锁着。
“他们在找东西。”
“书房的保险柜，被撬开了。”
许童接口道，声音平静得可怕。
“里面有什么？”肖局长紧追不舍。
里面有一个能很重要的U盘
许童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样恐怖而庞大的存在。
“许小姐。”
肖局长深吸一口气，表情变得无比严肃。
“这件事，我会亲自跟进。从现在开始，我会派人二十四小时保护你和你女儿的安全。”
“不用。”
许童拒绝了。
“保护？”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你能保护得了谁？”
“连我自己，都保护不了我的母亲。”
肖局长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在那个神秘的“先生”面前，他这个市局刑侦支队的队长，和他的那些警力，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开了。
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满脸疲惫地走了出来。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许童猛地站直身体，冲了过去。
“医生，我妈怎么样？！”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剧烈地颤抖，那是她今晚第一次，流露出如此脆弱的情绪。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凝重的脸。
他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的女人，叹了口气。
“手术很成功，病人的命，暂时保住了。”
许童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差点瘫倒在地。
马可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但是……”
医生的话锋，又让所有人的心，重新悬了起来。
“但是，伤口太深，失血过多，病人大脑长时间缺氧，已经陷入深深度昏迷。”
“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不好说。”
“也许明天，也许……”
医生没有把那个最残忍的词说出口。
“植物人。”
但所有人都懂了。
深度昏迷。
她没有哭。
如果母亲永远醒不过来。
“我们会把病人转到重症监护室（IcU），二十四小时观察。”
“家属可以隔着玻璃探视。”
医生说完，拍了拍许童的肩膀，转身离去。
许童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马可扶着她，能感觉到她身体里传来的，那种绝望的、冰冷的颤抖。
“小童……”
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
许童推开了他的手。
她一步一步，走向IcU的探视长廊。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隔开了两个世界。
里面，是各种冰冷的仪器，和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毫无生息的母亲。
她将手，轻轻地贴在冰冷的玻璃上，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母亲的温度。
她看着母亲那张安详的，却再也不会对她唠叨，对她微笑的脸。
看着监护仪上，那条顽强跳动，却又无比脆弱的生命曲线。
一行清泪，终于从她那双早已干涸的眼睛里，滑落下来。
她抬起手，用手背，狠狠地擦掉眼泪。
“肖局，”一个年轻的警员跑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肖局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
他走到许童身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许小姐。”
“你家周围所有的监控，从昨天下午五点到七点，全部被人为破坏了。”
“对方是高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许童没有回头，她依旧看着IcU里的母亲。
“但是，”肖局长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转机，“我们技术队的同事，从你家对门邻居的智能猫眼云存储里，恢复了一段被删除的视频片段。”
“虽然很模糊，但我们截取到了一个清晰的侧脸。”
肖局长将手机递到许童面前。
屏幕上，是一张放大的截图。
一个穿着物业维修工制服的男人，戴着帽子和口罩，正低着头，走过楼道。
帽檐压得很低，但他抬头的瞬间，摄像头，还是捕捉到了他的侧脸。
高挺的鼻梁，刀削般的下颌线，还有那双即使在模糊的画面里，也依旧透着阴鸷和冰冷的眼睛。
是阿峰。
许童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她亲手画出来的，那张脸。
“他没有死。”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一种足以让空气都凝结的寒意。
“阿峰现在，一定在他那里。”
肖局长点了点头。
“我们也是这么推测的。魏老死后，阿峰唯一可能投靠的，就是周耀辉。”
“我现在就去申请拘捕令！”
“来不及了。”
许童打断他。
她转过身，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肖局长。
“在你拿到拘捕令之前，周耀辉有一百种方法，让阿峰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就像他当年，让张海东消失一样。”
肖局长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那你想怎么样？”
“我要见他。”
许童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我要亲自，去见周耀耀辉。”
“你疯了？！”
一直沉默的马可，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现在去找他，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
叮叮....
“童童……”
“董宇。”
你妈妈怎么样了？
许童顿了顿，目光扫过马可那张写满担忧的脸，最终，落在了IcU的玻璃窗上。
别假惺惺的在这里装好人。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不给董宇任何反应的时间。
整个走廊，死一般的寂静。
马可和肖局长，都用一种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许小姐，你最好不要乱来。
这些都是我们警方处理的事。
这几天医院我们会派人盯着，你就不要担心，先把自己照顾好。
嗯....许童有气无力的回应着, 谢谢肖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