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灵池的氤氲雾气缓缓散去,如同褪去一层温暖的纱衣,露出其中盘膝而坐的身影。林尘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深处一丝极淡的金芒一闪而逝,随即收敛于古井无波的深邃之中。池水中蕴含的温和而精纯的能量,如同最细腻的春雨,滋润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体表那些深可见骨的恐怖伤痕已然结痂脱落,露出新生的、泛着健康光泽的皮肉,体内断裂的经脉也在丹药和池水的双重作用下勉强接续,但依旧脆弱如琉璃,隐隐作痛。丹田气海中,那淡金色的破灭真气漩涡缓慢旋转,体积缩小了近半,却显得更加凝练精纯,修为勉强稳固在武士三重初期,但距离巅峰状态,仍差之千里。
最大的隐患,来自于灵魂深处。强行引动断刀煞气带来的反噬,以及秘境意志那恐怖的碾压,在他识海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即便有净灵池水洗涤,那股冰冷、暴虐的杀戮意念,依旧如同附骨之疽,盘踞在灵魂角落,时不时冲击着他的灵智,需要他时刻以《九转破灭诀》的意志强行镇压。而断刀本身,在那次爆发后,再次陷入了死寂,仿佛耗尽了所有能量,连与刀魂的那丝微弱联系都变得若有若无。
“林小友,感觉如何?”温和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负责照料他的,是丹塔一位姓孙的执事长老,面相和善,眼神却透着精明。
“多谢孙长老,已无大碍。”林尘起身,动作依旧有些僵硬,体内传来细微的刺痛感。他换上了一身丹塔提供的普通青色布衣,将残破的旧衣和重要物品收入储物袋,那枚温热的雷翼妖虎幼崽蛋被他小心地贴身藏好。
“总塔主有令,小友伤势既已稳定,便可自行离去。丹塔虽能提供一时庇护,却非久留之地。”孙长老意味深长地说道,递过一个玉瓶,“这是‘润脉丹’,可助你稳固经脉。另外,总塔主让老朽转告小友,皇都水深,凡事……慎之。”
林尘接过玉瓶,心中明了。总塔主赏识他的潜力,救他一命,赐下秘境机缘,已是仁至义尽。丹塔不可能为了他一个毫无背景的小辈,去正面硬扛势力盘根错节的赵家。接下来的路,要靠他自己走了。
“晚辈明白,多谢总塔主救命之恩,多谢孙长老照料。”林尘躬身一礼,神色平静。他从不将希望寄托于他人。
离开净灵池所在的静谧庭院,穿过层层阵法守护的回廊,当林尘踏出丹塔内塔那扇沉重青铜大门时,外界喧嚣热浪般的声浪和明媚(甚至有些刺眼)的阳光扑面而来,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俯瞰着下方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的皇都街道,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油然而生。秘境中的生死搏杀,净灵池中的疗伤静养,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然而,这种恍惚只持续了一瞬,便被一股骤然降临的、冰冷刺骨的危机感彻底粉碎!
就在他踏出丹塔大门,气息彻底暴露在外的刹那——
一道目光!一道如同万载玄冰、又似毒蛇般阴冷粘稠的目光,仿佛跨越了空间,瞬间锁定了他!
这股目光中蕴含的杀意,凝练如实质,带着武王境界特有的、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套在了他的灵魂之上!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呼吸都为之一窒!
来了!赵家的报复!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直接派出了一位武王强者!看来,赵无双在秘境中的下场,恐怕比想象的还要严重,否则赵家绝不会如此迫不及待,甚至不顾及此地距离丹塔如此之近!
林尘心脏狂跳,头皮发麻,但历经生死的本能让他没有丝毫犹豫!他甚至连抬头去寻找目光来源的时间都没有!
“雷影步,爆!”
他心中低吼,体内刚刚恢复些许的淡金色真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燃烧,双脚猛地一踏地面!青石台阶轰然炸开一个浅坑!他的身体如同被强弓射出的箭矢,又如同受惊的狸猫,向着台阶下方人流最密集的街道,疯狂冲去!速度在一瞬间提升到了极致,甚至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扭曲的残影!
“咦?”空气中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咦,似乎对林尘的反应速度和爆发力感到一丝意外。
但下一刻,一股更加恐怖、更加令人绝望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天幕,轰然压下!
“嗡——!”
林尘周围数十丈的空间,仿佛瞬间凝固了!空气变得粘稠如胶,奔跑中的行人、车马,动作都变得迟缓起来,脸上露出茫然和惊恐的神色。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大力量,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要将他牢牢禁锢在原地!
武王领域!虽然只是最初步的领域压制,但对付他一个重伤未愈的武士,绰绰有余!
“噗!”林尘如遭重击,前冲之势戛然而止,整个人如同撞在了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上,气血翻腾,喉头一甜,险些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他感觉像是陷入了泥沼,每移动一寸都艰难无比,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小孽障,反应倒快。可惜,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挣扎都是徒劳。”一个冰冷、淡漠,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如同直接在林尘耳边响起。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街上的所有嘈杂,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漠然。
林尘艰难地抬起头,目光穿透扭曲的空气,望向街道对面一座酒楼的顶层窗口。那里,隐约可见一个穿着普通灰色长袍、面容平凡无奇、丢入人海绝不起眼的老者,正静静地站在那里,手中端着一杯茶,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如同在看一只即将被踩死的蚂蚁。
然而,就是这看似平凡的老者,却带给林尘前所未有的死亡威胁!比秘境中面对赵无双时,强烈十倍、百倍!这是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差距!
“赵家……当真无法无天!敢在丹塔门前动手!”林尘咬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试图拖延时间,寻找一线生机。他感觉到,怀中的那枚丹塔身份玉牌,正在微微发烫,似乎与丹塔的防护阵法有着一丝联系,但这联系极其微弱,远水难救近火。
“丹塔?”灰袍老者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丹塔护得住你一时,护不住你一世。杀我赵家嫡子,此仇,不共戴天。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他并未直接出手,似乎很享受这种猫捉老鼠、掌控猎物生死的感觉。或者说,他也在顾忌此处距离丹塔太近,不愿闹出太大动静。但这领域压制,已足以让林尘寸步难行,如同砧板上的鱼肉。
街上的行人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惊恐地四散退开,空出一大片区域,远远围观,指指点点,却无人敢上前。丹塔门前的护卫也发现了异常,但感受到那武王级别的恐怖气息,皆是脸色发白,不敢轻举妄动。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领域压制越来越强,林尘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碾碎了!意识开始模糊,死亡的阴影浓郁得化不开!
不!绝不能死在这里!
林尘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精神一振!他不再试图对抗这领域,而是将残存的所有真气、意志,甚至引动了一丝识海中镇压煞气的刀魂意念,全部灌注到双腿!
“破!”
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九转破灭诀》运转到极致,身体表面淡金色的光芒剧烈闪烁,竟强行在那凝固的领域中,撕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与此同时,他不再朝着人流方向,而是猛地转向,朝着皇都内城最混乱、最黑暗、也是规则最为特殊的区域——黑市所在的方向,亡命冲去!
“轰!”
他如同逆流而上的鲑鱼,冲破了领域边缘最薄弱处,身体再次获得自由,但代价是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口中喷出的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嗯?竟能挣脱?”酒楼窗口的老者眼中终于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冰冷的杀意,“垂死挣扎!”
他放下茶杯,身影如同鬼魅般从窗口消失。
下一刻,林尘只觉得背后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劲风袭来!他甚至来不及回头,只能凭借本能,将身体向侧前方猛地一扑!
“轰隆!”
他刚才所在的位置,地面被一道无形的指风洞穿,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边缘光滑如镜!
林尘狼狈地翻滚出去,躲过一劫,但逸散的劲风依旧扫中他的后背,让他如遭锤击,再次喷血!武王一击,恐怖如斯!
他不敢停留,借助翻滚之势,雷影步疯狂施展,在人群中穿梭,专挑狭窄的巷道、复杂的建筑群钻去!他必须利用地形,拖延时间!
“嗖!嗖!嗖!”
身后,破空声如影随形!那灰袍老者的身影如同附骨之蛆,无论林尘如何变换方向,总能轻易追上,并隔空点出一道道致命的指风!这些指风无声无息,却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所过之处,墙壁洞穿,地面炸裂!林尘全靠远超常人的战斗直觉和对危险的预知,一次次险之又险地避开,但身上依旧添加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淋漓!
追逐战在皇都繁华的街道和阴暗的巷道中激烈上演!林尘如同丧家之犬,浑身是血,气息越来越微弱,全凭一股不屈的意志在支撑。而身后的追杀者,却如同闲庭信步,从容不迫,每一次攻击都带着戏谑和必杀的冷酷。
眼看就要被逼入绝境,前方出现了一片建筑低矮、杂乱无章、空气中弥漫着霉味、腥气和各种混乱能量波动的区域。那里光线昏暗,人影绰绰,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诡异和危险气息。
皇都黑市!三不管地带!也是唯一可能摆脱武王追杀的地方!
林尘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亮光,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黑市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入口,冲了过去!
就在他即将冲入黑市范围的刹那,背后那道冰冷的指风再次袭来,这一次,角度刁钻,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可能!
“结束了。”灰袍老者淡漠的声音响起。
避不开了!林尘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就要不顾一切再次引动那禁忌的煞气!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哼!赵家的狗,越来越不懂规矩了!黑市入口,百丈之内,禁止动武!滚!”
一个沙哑、苍老,却带着无上威严和恐怖煞气的声音,如同惊雷,猛地从黑市深处炸响!与此同时,一股丝毫不弱于灰袍老者的磅礴气息,如同沉睡的凶兽苏醒,轰然降临,牢牢锁定了灰袍老者!
那道致命的指风,在这声音响起的瞬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悄无声息地湮灭消散!
灰袍老者的身影猛地顿住,停在黑市入口之外,脸色首次变得凝重起来,看向黑市深处的目光,充满了忌惮。
林尘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踉跄着冲过了那道无形的界线,一头栽进了黑市昏暗、混乱的阴影之中。
身后,传来灰袍老者冰冷不甘的冷哼,但他终究没敢踏入黑市一步。
黑暗和混乱的气息包裹而来,林尘重重摔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一个穿着破烂斗篷、看不清面目的佝偻身影,静静地站在不远处阴影里,仿佛一直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