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钟的余音,如同涟漪般在皇都上空缓缓扩散,最终归于沉寂。但它在每个人心中激起的惊涛骇浪,却远未平息。演武场上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那个单膝跪地、面具破碎、浑身浴血的身影上。惊骇、疑惑、恐惧、贪婪、探究……种种复杂的情绪在无数张脸上交织。
赵无双早已被人扶下台去,脸色苍白,眼神中除了挫败,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悸。那一闪而逝的古老刀意和随之而来的镇国钟鸣,对他造成的冲击,远比肉体的伤势更重。赵家众人面色铁青,尤其是赵嵩,眼神阴鸷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但他不敢再有任何异动。引动镇国钟鸣,此事已彻底超出了私人恩怨的范畴,牵扯到了皇室最核心的隐秘,甚至关乎国运!在皇室没有明确表态前,赵家绝不敢轻举妄动。
高台之上,三皇子李天玄缓缓坐下,脸上恢复了惯有的温润笑容,但眼底深处却闪烁着难以平静的光芒。他挥了挥手,示意金甲大将。那大将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震撼,高声宣布:“恩怨战……修罗,胜!”
声音落下,却没有引来多少欢呼,只有一片压抑的窃窃私语。这个结果,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李天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勉强站直身体的林尘身上,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修罗阁下力战群雄,更引动镇国钟鸣,实乃天佑我天风,祥瑞之兆!按先前约定,阁下可入皇室宝库外围,任选一物,作为嘉奖。”
他顿了顿,继续道:“此外,鉴于阁下伤势不轻,可暂居‘养心殿’偏殿疗伤,三日后,由内侍省大太监亲自引领,入宝库择宝。”
这是明面上的安排,既是兑现承诺,也是将林尘暂时置于皇室的控制和保护之下。无人敢有异议。
林尘微微颔首,声音沙哑:“谢殿下。”他此刻虚弱到了极点,急需一处安全之地疗伤,皇室安排正合他意。至于那宝库,更是他目前最渴望前往的地方。
两名气息沉稳的内侍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住林尘,引领他离开这片是非之地。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目光复杂地注视着他离去。
养心殿偏殿,环境清幽,灵气充沛,远非黑市或普通客栈可比。林尘被安置在一间雅致的静室中,立刻有御医送来珍贵的疗伤丹药。他谢绝了御医的进一步诊治,关紧房门,布下简单的警戒阵法,立刻盘膝坐下,全力运转《九转破灭诀》。
与赵无双一战,他透支严重,经脉受损,煞气反噬更是伤了根基。若非最后关头断刀异动引动钟鸣,他恐怕已死在台上。此刻,他必须争分夺秒地恢复。
丹药入腹,化作精纯的药力流淌四肢百骸。淡金色的破灭真气如同饥渴的河流,贪婪地吸收着药力,修复着破损的经脉,滋养着干涸的丹田。识海中,那缕刀魂意念也微弱地闪烁着,似乎在缓慢恢复。
三日内,林尘足不出户,全心疗伤。外界关于“修罗”引动镇国钟的传闻早已沸沸扬扬,各种猜测甚嚣尘上,但他充耳不闻。期间,三皇子曾派人送来一些滋补元气的灵药,并委婉地询问那日刀意之事,被林尘以“绝境爆发、不知缘由”为由搪塞过去。他知道,皇室绝不会轻易相信,但目前看来,他们更倾向于观察和拉拢,而非直接逼迫。
第三日清晨,林尘的伤势已好了七七八八,修为甚至因祸得福,隐隐有突破至武士四重的迹象。一名身着紫袍、面白无须、眼神锐利如鹰的老太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静室外。
“修罗阁下,咱家姓曹,奉三殿下之命,引您前往‘天禄阁’。”老太监声音尖细,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修为深不可测,至少是武王级别。
林尘心中一凛,知道这就是内侍省大太监曹谨,皇帝身边的心腹之一。由他亲自引领,足见皇室对此次宝库之行的重视,也意味着监视之意。
“有劳曹公公。”林尘起身,戴上一个曹谨递来的、用于在宝库内隔绝气息的普通白玉面具,跟随其后。
两人穿过重重宫闱,守卫越来越森严,阵法禁制也越来越复杂。最终,来到一座位于皇宫最深处的、毫不起眼的灰白色石殿前。石殿没有匾额,只有两扇紧闭的、布满玄奥符文的青铜巨门,门前站着两排如同石雕般、气息晦涩的金甲侍卫,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曹谨取出一面雕刻着龙纹的赤金令牌,对着青铜大门一晃。令牌射出一道金光,没入大门符文之中。
“嗡……”
青铜大门发出低沉的轰鸣,缓缓向内打开,露出一条深邃、幽暗的通道,一股混合着古老、沧桑、以及无数珍宝气息的奇异味道,从中弥漫而出。
“阁下请随咱家来。记住,宝库外围,限时一个时辰。只能选取一件物品,不可多拿,不可损坏,不可深入内库禁区。否则,格杀勿论。”曹谨语气冰冷地提醒道,率先步入通道。
林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紧随其后。
通道两侧墙壁上,镶嵌着发出柔和白光的夜明珠,照亮前路。脚下是冰冷的黑曜石地板,光滑如镜。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广阔的巨型地下空间!穹顶高悬,仿佛夜空,点缀着模拟星辰的发光宝石。下方,是一座座由白玉、黄金、琉璃等珍贵材料打造的巨大陈列架,如同连绵的山脉,一眼望不到尽头!架上分门别类地摆放着无数奇珍异宝:神兵利器寒光闪闪,灵丹妙药香气扑鼻,功法玉简流光溢彩,稀有矿石奇光异彩,灵草仙株生机勃勃……琳琅满目,宝光冲天,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
这里的灵气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呼吸一口都觉神清气爽!每一件宝物散发出的能量波动,都非同小可,至少是玄阶层次,地阶宝物也不在少数!甚至远处一些被更强禁制笼罩的区域,隐隐传来令灵魂战栗的恐怖气息,恐怕是天阶乃至更高的存在!
这便是天风皇朝积累了数千年的底蕴!皇室秘宝库!
曹谨停下脚步,淡淡道:“此地便是外围区域,阁下可自行挑选。一个时辰后,咱家在此等候。”说完,他便如同入定的老僧,闭目站在入口处,不再理会林尘。
林尘强压下心中的震撼,他知道时间宝贵。他没有像无头苍蝇般乱窜,而是立刻屏息凝神,将灵觉提升到极致,同时,小心翼翼地感应着怀中那柄断刀。
果然!一进入宝库,沉寂的断刀就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悸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遥远的地方呼唤着它!
林尘心中一喜,循着那丝感应的指引,迈开脚步,在如同迷宫般的陈列架中快速穿行。他无视了沿途那些足以让外界疯狂的宝物,目光坚定,直奔感应的源头。
越往深处走,陈列的宝物越发珍贵,禁制也越强。那丝感应也越来越清晰。终于,在穿过一片摆放着各种奇异金属和矿石的区域后,他停在了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
这里只有一个不起眼的黑石展台,台上没有耀眼的宝光,只放着一块约莫巴掌大小、通体黝黑、表面布满不规则裂纹、仿佛随时会碎裂的金属碎片。碎片毫不起眼,甚至没有能量波动散发出来,若非断刀的感应强烈指向它,林尘根本不会多看它一眼。
展台旁有一个小玉牌,上面用古篆写着:“无名残片,疑似上古器物碎片,质地奇异,坚不可摧,用途不明。”
林尘的心脏砰砰直跳!就是它!断刀渴望的东西!他伸出手,触碰到那冰冷的碎片。就在指尖接触的刹那——
“嗡!”
他怀中的断刀猛地一震!一股难以形容的渴望和喜悦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入林尘的心头!同时,那黑色碎片也仿佛活了过来,表面那些裂纹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暗金光芒!
林尘毫不犹豫,按照规矩,将一丝真气注入展台的识别法阵中,完成了取宝的确认。他将那黑色碎片拿起,入手沉重冰凉。碎片一入手,断刀的悸动便平息下来,仿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伙伴。林尘能感觉到,碎片中蕴含着一丝与断刀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精纯的本源气息!
最重要的目标已经达成!林尘松了口气,准备离开。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黑石展台后方,墙壁上悬挂的一幅画卷。
那画卷蒙着一层淡淡的灰尘,显然许久无人问津。画中是一个女子的背影,身着宫装,立于一片盛开的梅林之中,眺望远方。画工精湛,意境悠远,但并无特殊能量波动,似乎只是一幅普通的古画。
但林尘的目光,却被牢牢吸引住了!不是因为画技或意境,而是因为……那女子的背影,那侧脸的轮廓,那孤高清冷的气质……竟然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血脉相连般的熟悉感!
鬼使神差地,他走近那幅画,轻轻拂去画卷下方的灰尘,露出了题跋和落款。
题跋是一行娟秀中带着锋芒的小字:“梅魂冰骨,独立寒枝。望断天涯,不见归期。”
落款,是一个让他心神剧震的名字——李寒衣!旁边盖着一方小小的朱红玺印:镇国!
镇国公主!李寒衣!那个三百年前,惊才绝艳、修为通天、却最终神秘失踪的传奇公主!
而更让林尘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当他仔细看清那画中女子的侧脸轮廓时……那眉眼,那鼻梁,那唇形……虽然只是侧影,却与他记忆中母亲年轻时的容貌,有着惊人的、至少七分的相似!不,甚至……与他镜中自己的容貌,也有着某种神似的影子!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林尘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脸色瞬间煞白!手中的黑色残片都险些掉落!
这怎么可能?!三百年前的镇国公主……为何与母亲、与自己如此相像?!是巧合?还是……这其中隐藏着何等惊天的秘密?!父母之死,是否与此有关?自己的身世……
无数个念头如同火山般在脑海中爆发,冲击得他几乎站立不稳!他死死盯着那幅画,仿佛要将其看穿!
“时辰已到。”
曹谨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突然在身后响起,将林尘从极度的震惊中惊醒。
林尘猛地回头,看到曹谨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那双锐利的眼睛,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以及他手中那块黑色残片,还有……他身后那幅镇国公主的画像。
林尘心中警铃大作,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将黑色残片紧紧握在手中,转身走向曹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有劳公公,我已选好。”
曹谨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瞥了那画像一眼,没有多问,只是淡淡道:“那就走吧。”
走出天禄阁,重见天日,林尘却感觉仿佛从一个谜团走进了另一个更大的谜团。手中的残片沉甸甸的,而脑海中那幅镇国公主的画像,更是如同烙印般,挥之不去。
宝库之行,他得到了断刀渴望之物,却意外地触碰到了一个可能关乎他身世根源的、更加深邃恐怖的秘密!皇都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