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内,死寂被垂死巨蟒疯狂挣扎的轰鸣和碎石滚落声打破。赤角毒蟒遭受重创,七寸处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如同泉眼,暗红色的妖血汩汩涌出,将浑浊的水洼染成一片猩红。它庞大的身躯痛苦地扭曲、翻滚,粗壮的尾巴疯狂抽打着岩壁,每一次撞击都地动山摇,碎石如雨点般落下,整个洞穴仿佛随时会彻底坍塌。腥臭的妖气、血腥味和尘土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
李婉瘫坐在角落,双手死死捂住嘴巴,娇躯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灰尘,留下道道泥痕。她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震撼。她亲眼看到,那个独臂少年,在必死之境,体内爆发出如同远古凶兽般的恐怖煞气,一刀,仅仅一刀,就重创了堪比武士巅峰的三阶妖兽!那是什么力量?恶魔吗?她看着那个单膝跪地、剧烈咳嗽的身影,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爬出的修罗,敬畏、恐惧、以及一丝莫名的担忧交织在一起,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林尘的状态极其糟糕。单膝跪地,用那柄布满裂纹、萦绕着丝丝暗红气息的青钢长刀勉强支撑着身体,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移位般的剧痛,咳出的唾沫带着暗红色的血丝。强行引动并初步融合那不受控制的煞气,带来的反噬远超想象。不仅仅是肉身的创伤,更严重的是灵魂层面的冲击。
此刻,他的识海如同沸腾的油锅!那柄沉寂的断刀虚影在丹田中剧烈震颤,源源不断地释放出冰冷、暴虐的杀戮意志,如同亿万冤魂的嘶吼,疯狂冲击着他的灵台清明。眼前血色弥漫,尸山血海的幻象不断闪现,引诱他沉沦于无尽的杀戮之中。经脉之内,原本淡金色的破灭真气与暗红色的煞气如同两条失控的恶龙,疯狂冲撞、撕扯,所过之处,经脉壁障出现细微的裂痕,传来针扎火燎般的剧痛。若非《九转破灭诀》功法玄奥,坚韧地守护着心脉和主要经络,若非怀中那黑色残片不断散发清凉气息抚平着最狂暴的冲击,他恐怕早已经脉尽碎、走火入魔而亡!
“不能……迷失……”林尘死死咬紧牙关,舌尖被咬破,腥甜的血腥味刺激着他近乎涣散的意识。父母大仇未报,身世之谜未解,皇都之敌未除,他怎能倒在这里?!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与执念,化作顽强的意志壁垒,死死抵挡着煞气的侵蚀。
他尝试运转《九转破灭诀》,试图重新掌控体内暴走的能量。但此刻的煞气如同脱缰的野马,根本不受控制,反而因为功法的运转,变得更加狂暴。淡金色的真气节节败退,只能勉强护住核心区域。
“吼——!”
就在这时,垂死的赤角毒蟒发出了最后一声充满痛苦与疯狂的嘶吼!它似乎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幽绿色的竖瞳中爆发出怨毒的光芒,竟燃烧起最后的妖力,庞大的身躯人立而起,不顾一切地朝着林尘和李婉所在的方向,张开血盆大口,喷出了一股浓稠如墨、腥臭扑鼻的毒液洪流!这是它凝聚了毕生妖元的本命毒煞,威力恐怖绝伦,毒液过处,连岩石都被腐蚀得“嗤嗤”作响,冒出滚滚黑烟!
死亡阴影,再次笼罩!而且比之前更加浓烈!若被这毒煞洪流击中,别说林尘此刻状态糟糕,就是全盛时期也必死无疑!身后的李婉更是绝无生还可能!
避无可避!洞穴空间有限,毒液覆盖范围极广!
“不——!”李婉发出绝望的尖叫,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一线的刹那!强烈的死亡危机,如同最冰冷的冰水,狠狠浇在林尘近乎燃烧的灵魂上!求生的本能,对守护(尽管只是顺手)之物的责任,以及那股不屈的意志,竟然压过了煞气的混乱,达到了一个诡异的平衡点!
“嗡!”
他丹田内的断刀虚影猛地一震,释放出的不再是纯粹的混乱煞气,而是一丝更加凝练、更加冰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秩序”的杀戮意念!与此同时,《狂雷刀诀》的心法不由自主地加速运转,但不是产生雷霆真气,而是开始疯狂地吞噬、引导那丝被“驯服”了些许的杀戮意念!
“以杀意……代天雷……以煞气……化刀罡……”
一个模糊的、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林尘的心头!这是绝境下的灵光一现,是无数次生死搏杀积累的战斗本能与《狂雷刀诀》精义在煞气刺激下的诡异融合!
没有时间思考!本能驱使着他行动!
“嗬——!”林尘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猛地抬起头,双眼之中,左眼依旧血光弥漫,充斥着暴虐,右眼却骤然闪过一丝极其细微、却璀璨夺目的淡金色电芒!那是《九转破灭诀》核心意志与《狂雷刀诀》本源雷意在不屈意志下的最后坚守!
他双手(独臂虚按刀背)紧握刀柄,将体内那混乱能量中唯一能被引导的那一丝融合了杀戮意念与雷霆意境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灌注进入濒临破碎的青钢长刀!
“咔嚓!”长刀承受不住这股恐怖的力量,裂纹蔓延,眼看就要崩碎!
但就在它破碎的前一瞬——
“雷!煞!斩!”
林尘嘶声咆哮,用尽全身力气,挥出了超越自身极限的一刀!
没有震耳欲聋的雷鸣,只有一声极其尖锐、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刀鸣!一道凝练到极致、仅有尺许长短、外形扭曲不定、边缘跳跃着细微黑色电蛇、核心却是一片深邃暗红的诡异刀罡,自刀尖激射而出!
这道刀罡,快!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仿佛直接穿越了空间!
它蕴含的意境更是恐怖!既有雷霆的狂暴、迅猛、毁灭一切的特性,又充满了煞气的冰冷、死寂、屠戮苍生的绝望!两种截然不同、甚至相互冲突的力量,在林尘顽强的意志和特殊际遇下,强行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种全新的、充满不祥与毁灭气息的力量!
“噗——!”
轻微的、如同热刀切牛油的声音响起。
那道恐怖的毒煞洪流,在与这记“雷煞斩”接触的瞬间,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从中被一分为二,无声无息地湮灭、消散!刀罡去势不减,在赤角毒蟒那充满难以置信和极致恐惧的目光中,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它坚硬的颅骨,没入了它的脑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赤角毒蟒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所有动作停滞。它那怨毒的竖瞳中,神采迅速黯淡,最终化为一片死灰。紧接着,一道细密的血线从它的额头蔓延而下,贯穿整个蟒身。
“轰隆!!”
庞大的蟒身推金山倒玉柱般砸落在地,溅起漫天水花和尘土,彻底没了声息。
一刀!秒杀燃烧妖元、临死反扑的三阶巅峰妖兽!
洞穴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水滴从岩壁滑落的“嘀嗒”声,以及李婉因为极度震惊而忘记呼吸的微弱哽咽声。
林尘保持着挥刀的姿势,僵立在原地。右手中的青钢长刀,在发出那惊天动地的一击后,终于不堪重负,“咔嚓”一声,彻底碎裂,化为无数碎片叮当落地。
“噗——”林尘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淤血,其中甚至夹杂着些许内脏的碎片!身体一软,向前扑倒,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强烈的虚弱感和剧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意识迅速模糊。强行施展远超负荷的“雷煞斩”,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精神和真气,也让他本就严重的伤势雪上加霜。经脉如同被烈焰焚烧过般剧痛,丹田空荡,灵魂传来撕裂般的疲惫。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凭借最后一丝本能,运转《九转破灭诀》的敛息法门,将周身那因为施展“雷煞斩”而无法完全收敛、依旧缭绕不散的丝丝暗红煞气,强行压回体内深处。然后,黑暗便吞噬了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林尘被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唤醒。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全身无处不痛,尤其是经脉和识海,如同被千万根钢针穿刺。他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上盖着一件带着淡淡血腥和幽香的女式外衫。李婉正跪坐在他身边,用撕下的衣襟蘸着水洼里勉强滤清的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脸上和手臂上的血迹和污垢。她的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色苍白,但眼神中少了几分恐惧,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担忧,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敬畏。
看到林尘醒来,李婉先是一惊,随即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喜色,但很快又被紧张取代:“林……林师兄!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别动,你伤得很重……”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林尘没有力气说话,只是微微眨了眨眼,表示自己还活着。他尝试调动一丝真气,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经脉受损严重,短时间内恐怕无法动用太多力量了。他转动眼珠,看向不远处赤角毒蟒庞大的尸体,以及地上那摊触目惊心的血迹和碎裂的刀片,脑海中回忆起那惊险万分的一幕,心有余悸。
“雷煞斩……”他心中默念着这个自己临时创出的、威力恐怖却反噬巨大的招式。这是危机下的产物,是煞气与刀法的一次危险融合,威力固然惊人,但代价也极其惨重。若非他意志坚韧,又有黑色残片护持,恐怕在挥出那一刀的同时,自己就先被煞气反噬而死了。这一招,是双刃剑,绝不能轻易动用。
“师……师兄,那条蟒……死了,是被你……”李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声音依旧带着颤抖,看向林尘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她亲眼见证了那如同神魔般的一刀,那根本不是武士境能够拥有的力量!
林尘闭上眼,微微点头,示意她不必多说。他现在需要的是休息和恢复。
李婉会意,不再多问,只是更加细心地照料他。她将自己储物袋中仅有的、品质很一般的疗伤药粉全部拿出来,笨拙地洒在林尘最深的伤口上。又取出水囊,一点点喂他喝水。
洞穴内暂时安全了。赤角毒蟒的尸体散发着强大的妖兽威压,短时间内应该没有其他生物敢靠近。外面的腐髓妖螂似乎也被之前的动静吓住,没有挖开洞口。
林尘在李婉的照料下,昏昏沉沉地睡去,身体本能地运转着《九转破灭诀》微弱的疗伤心法,吸收着空气中稀薄的灵气,缓慢修复着受损的经脉。黑色残片传来的清凉气息,成了他此刻最大的慰藉,不断抚平着煞气反噬带来的灵魂灼痛。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次醒来时,感觉恢复了一丝气力,至少能够勉强坐起来了。李婉靠在一旁的岩壁上,似乎因为疲惫和惊吓而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痕。
林尘看着这个之前娇蛮、此刻却显得无比脆弱和无助的少女,心中轻轻一叹。他检查了一下自身情况,伤势依旧严重,但至少稳定了下来,不会恶化。修为跌回了武士四重初期,需要时间重新修炼回来。但经过这次生死考验和煞气冲击,他感觉自己的经脉似乎被拓宽了一丝,对力量的感悟也更加深刻。祸福相依。
他挣扎着站起身,走到赤角毒蟒的尸体旁。三阶巅峰妖兽,浑身是宝。尤其是那根独角,蕴含着一丝微薄的蛟龙血脉,是炼制某些特殊丹药或武器的珍贵材料。蟒皮、蛇胆、毒牙都价值不菲。他费力地取下独角和一些最珍贵的材料,收入储物袋。这些,将是他日后换取资源的重要资本。
做完这一切,他看向那条通往洞穴深处的狭窄缝隙。灵觉隐约感觉到,缝隙后有微弱的气流流动,或许是一条出路。
是时候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外面情况未知,赵坤、周猛他们是生是死?血煞帮是否还在?他必须尽快恢复实力,应对接下来的变数。
雷煞初现,惊世骇俗。这一刀,斩杀了强敌,也斩开了林尘武道之路上的一扇禁忌之门。门后是深渊还是通天途,唯有走下去,才能知晓。而目睹了这一刀的李婉,又将给林尘本就复杂的宗门生活,带来怎样的变数?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