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载光阴如白驹过隙,在这看似短暂的岁月里,人族与妖族在边境地带爆发的冲突竟多达三十六次。
每一次摩擦都如同在紧绷的弓弦上又添一分力——从最初的巡逻队遭遇战,逐渐升级为整支战团的正面厮杀。
鲜血染红了边境的每一寸土地,尸骸堆积成山,却始终未能点燃那场预料中的大战。
云净天关的高层们始终保持着令人窒息的克制。每当主战派的年轻修士们群情激愤时,那些壮年的长老们便会祭出雷霆手段,将躁动的火苗狠狠掐灭。
因为他们心知肚明——这些零星的冲突,还不足以成为打破千年平衡的借口。就像两位绝世高手对峙,都在等待对方先露出那个致命的破绽。
直到第十二年的深秋,那个期待已久的终于出现了。
那天,本该是个寻常日子。一位金丹境妖王最宠爱的幼子,带着随从离开领地游历。
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妖族贵胄,自幼被溺爱得无法无天。当他在落桓山脉偶遇一支人族商队时,那双竖瞳中顿时闪过残忍的光芒。
商队中那位身着天蓝长裙的女子,正是柳氏这一代最杰出的子弟。她腰间悬挂的家族玉牌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却未能唤醒妖王子嗣半点怜悯。
随着一声令下,整支商队顷刻间化作血海。即便女子最后时刻亮出身份,换来的也只是对方轻蔑的冷笑——在妖王幼子眼中,区区人族世家不过蝼蚁。
令人发指的是,这孽畜屠戮之后竟不急着离去,反而在事发地盘桓数日,以虐杀过往旅人为乐。
直到某个黎明,落桓山脉发出一声巨响,妖王幼子的侍卫拖着残缺的身体带着妖王幼子的尸体逃离此地,这件事情才得以传开。
两族沉寂多年的战鼓终于被重重擂响。柳氏老祖当场捏碎了手中的茶盏,而那位丧子的妖王更是直接现出原形,将整座宫殿夷为平地。
所有人都明白——这场延宕了十二年的血战,终究要见个分晓了。
战端既开,便如燎原之火,再难遏制。
起初双方尚存几分克制,战场上多是些无门无派的散修与血脉稀薄的妖兽在厮杀。
这些无足轻重的棋子,成了大战序幕中最先被牺牲的卒子。他们的尸骨堆积在边境线上,化作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色界碑。
但随着那位柳氏天骄与妖王子嗣的血仇传遍两族,局势骤然升级。
人族战阵中开始出现各大世家的旌旗,妖族那边也现出了传承血脉的战阵巨妖。原本的小规模冲突,转眼演变成了军团级的惨烈厮杀。
边境彻底沦为一座巨大的绞肉场。每当日落时分,战场上蒸腾的血气都会在天际凝结成猩红的云霞。
剑光与妖术交织成的死亡风暴中,不断有修士爆成血雾,也不时有巨妖轰然倒地。那些尚未咽气的伤者,往往会被后续的冲锋践踏成肉泥。
三年浴血,双方都付出了惨重代价。当正面战场陷入僵持后,两族高层不约而同地改变了策略。
人族这边,青元山开始秘密征召像何太叔这样与妖族有血仇的修士。
这些死士被赋予特殊使命——深入妖族腹地,破坏灵脉、焚毁粮仓。而妖族那边,胡钰瑢则派出了最精锐的袭杀部队,专门刺杀各大人族世家的年轻才俊。
战争进入了更为阴险的阶段。明面上的大军对峙仍在继续,暗地里却已是刀光剑影,无所不用其极。
边境的泥土早已被鲜血浸透,随便一铲下去,都能挖出几片残破的骨甲或断裂的飞剑。而这一切,不过是这场旷世之战的开始。
....
在青元山绝壁洞府的幽深大厅内,一方三丈见方的玄玉沙盘散发着淡淡灵光。
沙盘上精细地模拟着人妖两族对峙的葬雨谷地形——蜿蜒的山脉,流动的河川,甚至连两军驻扎的营寨都按实际比例微缩呈现。
何太叔负手立于沙盘前,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思虑。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沙盘边缘,一道灵力注入,顿时让代表妖族防线的赤色光点明灭不定。
四周的石桌上堆满了战报玉简和兵法古籍,最上方那卷《妖族战阵考》的竹简还泛着新近翻阅的灵光。
快了...
他低语着拾起一枚代表金丹修士的玉质棋子,在指间缓缓转动。
这些年来,他日夜推演战局变化,早已料定双方高层忍耐的极限将至。那些摆在明面上的大军厮杀不过是幌子,真正的杀招必然来自阴影之中。
果然,就在这个念头浮现的第三日清晨,洞府外的禁制突然泛起涟漪。沉重的石门开启时,一名身着青元山制式道袍的年轻修士正恭敬立于门外。晨露沾湿了他的衣摆,显然已等候多时。
晚辈奉山长之命,请前辈前往山腰议事殿。年轻修士声音清朗,行礼时袖中飘出淡淡的朱砂气息——这是连日书写传讯符留下的痕迹。他腰间悬挂的令牌显示,这已是今日第七处洞府。
何太叔目光扫过修士身后那只不断踱步的丹顶仙鹤,鹤羽上还沾着未干的朝露。仙鹤焦躁的举动印证了他的猜测——青元山正在同时召集多位修士。
某,知晓了。
随着石门缓缓闭合,何太叔转身望向洞府深处那五柄悬浮的本命飞剑。剑身感应到主人心意,发出清越的铮鸣。
十二年的准备,无数个日夜的推演,终于到了亮剑的时刻。他抬手将沙盘上代表自己的白玉棋子重重按在妖族腹地,棋子落定的脆响在空荡的洞府内久久回荡。
....
当何太叔御剑来到青元山腰的承运殿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眸光微凝——巍峨的汉白玉殿宇前,数百名筑基修士如林而立。
这些修士服饰各异,有的身着粗布麻衣,有的披着华贵法袍,但腰间都挂着统一的青元山客卿玉牌。
他们周身散发的灵力波动在殿前广场上交织成一片氤氲的灵雾,显然都是这些年来青元山网罗过来的筑基修士。
但大多数都是无背景的散修出身。
看来青元山这些年的布局不小...何太叔心中暗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拇指。他注意到人群中少数修士眼中都闪烁着仇恨的光芒——想必都是与他何太叔一样,血债之人。
就在此时,高台之上传来一声清越的咳嗽声。这声音不大,却如清风拂过湖面,让嘈杂的广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位白须垂胸的老者身上。老者一袭靛青色法袍,袖口绣着九重云纹,正是青元山特有的山长服饰。
诸位道友。
老者的声音如同古钟轻鸣,在每个人耳边清晰响起,既受我青元山供奉多年,今日便是诸位一展所长之时。他雪白的长须在晨风中微微飘动,看似慈祥的眉眼间却暗藏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