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醒来的是那名手持青铜阵盘的黑衣死士。他额角倏地沁出一滴冷汗,却毫不迟疑,左手迅速掐动法诀,三道流光应声自储物袋中激射而出——竟是三面刻满古老符文的阵旗。
阵旗迎风变长,瞬间化作三重光华流转的困阵,将尚在原地、看似恍惚的何太叔牢牢锁在中央!
他旋即侧头,朝钟离三厉声喝道:“老三,怎么回事?此人理当昏死过去,你怎会再出纰漏!”
而此时的钟离三,却对同伴的质问恍若未闻。他瘫跪在一旁的尸首旁,双目空洞失神,只是不住地喃喃自语:“不可能……我分明以‘幽瞳秘术’反复查验了五遍……气息、脉象皆无,灵台也已沉寂……他明明已彻底昏死……怎会如此?这绝无可能……为什么?!”
极度的困惑与自我怀疑几乎将他吞没,整个人仿佛坠入冰窟,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就在他心神失守的这一刹那——
被困于三重阵法中央的何太叔,双眼倏然完全睁开!
其中哪还有半分迷惘昏沉?唯有古井无波的冰冷。他面无表情,双指并拢如剑,于胸前默诵一段玄奥法诀。
霎时间,不远处五柄跌落于地的飞剑仿佛被无形之手引动,发出阵阵清越震鸣,骤然腾空暴起!
剑身光华大盛,带着决绝的杀意,如困龙出闸般凶猛地绞向正要上前支援的五名死士。
这突如其来的反扑凌厉无比,五名死士猝不及防,只得纷纷低喝,运起全身功力,祭出困灵锁与那五道狂舞的剑光缠斗在一处。
一时之间,灵光爆闪,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竟是被硬生生绊住了脚步,再也无法向何太叔或钟离三靠近分毫!
随后,被困于三重阵法中央的何太叔猛然暴起,对着周遭的光幕壁垒发动了近乎疯狂的攻击。
他手持镰刀裹挟着磅礴的刀意,悍然轰击在阵法障壁之上,沉闷而骇人的撞击声如同困兽的咆哮,不断从阵内传出,震得光幕涟漪四起。
他仿佛完全丧失了理智,不知疲倦,不顾反噬,只是一次又一次地以最纯粹、最野蛮的力量倾泻在阵法最脆弱的一点上。
主持阵法的死士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身体微颤,嘴角甚至渗出一丝鲜血,显然维持阵法运转已让他法力透支到了极限。
他艰难地扭过头,朝着那五名正被凌厉飞剑死死缠住、脱身不得的同僚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快!把你们所有的回气丹药都给我!我撑不住了!”
他的目光急转回阵中,瞳孔骤然收缩。在他眼中,此时的何太叔简直不像活人,更似一具没有知觉、不知痛楚的恐怖傀儡,竟以手化镰,凝聚出森然幽黑的刀芒,偏执而高效地持续劈砍着同一处阵眼。
那光幕上的裂痕正以一种令人心寒的速度蔓延、扩大,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这名死士的心神。
那五名死士闻声,不敢有丝毫怠慢,拼着硬扛飞剑斩击的风险,迅速从储物袋中掏出数个玉瓶,齐齐朝着主持阵法的同伴掷去。
然而,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原本瘫坐于地的钟离三,却正悄无声息地、一寸寸地向后挪动。
他的视线死死锁定着阵中状若疯魔的何太叔,先前的不敢置信早已被一种更深邃的恐惧所取代。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滋生,让他浑身发冷,牙齿都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
他望着那具不知痛苦、力大无穷、正在强行破阵的躯体,声音因极致惊惧而变得嘶哑微弱,喃喃自语道:“他…他不会是…‘尸鬼’吧?”
钟离三那充满惊惧的喃喃自语尚未在腥咸的海风中彻底消散,场中异变陡生!
只听得“咔嚓”一声刺耳的脆响,那三重光幕在何太叔不知疲倦的疯狂劈砍下,终于被那柄幽黑的镰刀撕裂开一道巨大的缺口。
何太叔没有丝毫停顿,周身爆发出令人心悸的凶戾之气,臂膀肌肉虬结,用尽全身力量将那柄致命的镰刀如同投掷标枪般猛地甩出!
那镰刀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黑色闪电,速度快到极致,裹挟着尖啸般的破空之声,直射向那名刚将丹药抛至嘴边、还未来得及吞服的手持阵盘的死士。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传来。锋锐无匹的刀尖毫无阻碍地贯穿了那名死士的头颅,强大的冲击力甚至带得他的身躯向后倒飞数尺,才重重砸落在地。丹药自无力的手中滚落,混入沙土,而他眼中的惊骇与绝望永远凝固。
“逃!”
眼见此景,钟离三魂飞魄散,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彻底粉碎。他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便以最快的速度朝着波涛汹涌的大海猛扑而去。
主持阵法的死士瞬间毙命,失去法力维持的三重困阵光华急剧黯淡,如同破碎的琉璃般寸寸消散,再也无法形成任何阻碍。
脱困而出的何太叔,动作流畅得近乎诡异,他几步奔至尸体旁,面无表情地拔出深深嵌入头颅的镰刀,刀身挥洒出一串血珠。
他甚至没有看一眼旁边那五名仍在与飞剑苦斗的死士,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紧跟着钟离三逃遁的方向,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海水之中。
那五名死士见状,心下大急,想要抽身拦截。然而此刻攻守易形,那五柄原本只是纠缠他们的飞剑,仿佛被注入了全新的灵性,剑光大盛,攻势骤然变得疯狂而凌厉,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剑网,将他们死死困在原地,寸步难行。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何太叔的身影消失在墨蓝色的海水深处,自身却疲于应付眼前索命的寒光。
与此同时,钟离三已拼命潜入海中。极致的恐惧激发了他全部的求生潜能。他手忙脚乱地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把敛息符箓,看也不看便尽数拍在自己身上,所有能外泄的气息瞬间被收敛到极致。
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运转起龟息诀,心跳与呼吸几乎瞬间停滞,整个人如同沉入冬眠。
做完这一切,他奋力潜向海底,一头钻进冰冷浑浊的淤泥之中,竭力将身形彻底掩盖,不敢泄露出一丝一毫的生机波动,仿佛就此化为海底的一块顽石。
然而,就在他自以为隐藏得天衣无缝、遁入淤泥还不到三次呼吸的短暂瞬间——
“哗啦!”
一道巨大的水声在上方炸响,何太叔竟已如索命的修罗般追至,悍然闯入海中!
他入水之后竟无半分迟滞,那双空洞却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穿透浑浊的海水与厚厚的淤泥,精准无比地锁定了钟离三藏匿的方位。
手中那柄仍在滴淌着鲜血的镰刀划开海水,以一种与其庞大身形完全不符的、快得令人窒息的速度,径直朝着钟离三潜藏之处猛冲而来!
透过模糊的水体,看到那一道破水直逼而来的恐怖黑影及其手中不断迫近的死亡镰刀,深陷淤泥之中的钟离三骇得亡魂皆冒,几乎要失声惊呼,冰冷的窒息感瞬间攫紧了他的心脏。
看着何太叔破开海水,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径直朝自己藏身之处冲来,钟离三的双眼因极致惊骇而瞪得滚圆,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不可能!他怎么可能发现我?!我用了这么多敛息符,还施展了龟息诀藏在淤泥深处……错觉!这一定是错觉!”
他拼命地进行自我暗示,试图压制住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恐惧。
然而,就在他试图用谎言麻痹自己的刹那,何太叔已毫无迟疑地举起了那柄散发着森然寒气的镰刀,刀刃对准了他潜藏的那片淤泥,作势便要悍然劈下!
那动作决绝而精准,没有半分犹豫,彻底粉碎了钟离三最后的侥幸。
在死亡阴影笼罩的最后一刻,求生的本能终究战胜了所有的迟疑和胆怯。
钟离三猛地从淤泥中弹起,如同受惊的鱼虾,体内残存法力疯狂燃烧,不顾一切地向着相反方向拼命逃窜。
海水巨大的阻力此刻仿佛不存在,他只觉得后背冰凉,一种被洪荒凶兽锁定的恐怖感攫住了他全部心神。他下意识地回首一瞥——
这一眼,几乎让他魂魄飞散!
何太叔竟已无声无息地紧贴到了他的身后!那张原本木然的脸庞此刻竟扭曲得无比狰狞,一双猩红的眸子里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纯粹到极致的杀戮与戾气,正死死地、直勾勾地锁定着他。
浑浊的海水中,那副模样简直比地狱深处爬出的恶鬼还要令人胆寒!
正在拼命逃窜的钟离三吓得浑身剧烈一哆嗦,无边的恐惧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求生的欲望让他几乎是扯着嗓子,试图用最后的气力嘶喊出声:“饶命!我……”
然而,话尚未完全出口,那柄象征着死亡的镰刀已然划破海水,带起一道优雅而致命的幽暗弧线。
刀光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