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想想攥着桃木剑的剑柄，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木质纹理。
那是师傅用浸过朱砂的老桃木亲手打磨的，据说能驱散低阶邪祟，也是她最稳妥的依仗。
她站在拂晓鬼屋入口的广场边缘，望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瞳孔微微收缩，掌心的罗盘又开始隐隐发烫。
她跟着人流往广场深处走，每一步都走得极轻，帆布包里的铜葫芦偶尔碰撞，发出轻响，倒成了人群喧闹中的一点小插曲。
越往里走，四座主题鬼屋的轮廓越清晰，每一座都透着精心设计的“阴森”，却又比她见过的任何凶宅都要规整。
“血色病房”的外墙刷着暗红漆，仿血迹的贴纸从窗户蜿蜒而下。
门口摆着几张生锈的铁架病床，床上“盖着”破烂的白色被单。
风一吹，被单下似乎有东西在轻轻晃动。
“古堡秘影”是尖顶设计，青灰色的砖墙上爬满仿藤蔓的金属网。
网间挂着几只褪色的乌鸦标本，门口两个穿中世纪盔甲的守卫一动不动，头盔下的黑暗里，仿佛有双眼睛在盯着过往人群。
“荒村客栈”最接地气，木质门楣上挂着破旧的红灯笼，灯笼穗子沾着灰，门口堆着的柴垛里，混着几根泛白的骨头道具。
最特别的是“怨灵列车”，一节复古绿皮火车车厢直接嵌在建筑里，车窗漆黑，偶尔有苍白的手从窗缝里伸出，引得排队的人又惊又笑。
可顾想想却能看到，那“手”指尖萦绕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阴气。
她在“怨灵列车”门口蹲下来，假装系鞋带，悄悄掏出罗盘。
指针果然疯了似的跳动，盘面的纹路都泛着微弱的银光，比在广场上时强烈数倍。
“邪祟肯定在里面。”顾想想心里笃定，刚想站起身跟着队伍往里走，手腕却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您好，小妹妹，请问有票吗？”身后传来温和的声音，顾想想回头，看到一个穿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胸前别着“拂晓鬼屋”的银色徽章，脸上带着标准的微笑，“没购票的话需要先去北侧的售票处先购票，凭票才能进入主题区哦。”
顾想想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进这些藏着邪祟的屋子还要花钱？
她在山上跟着师傅除祟时，从来都是直接上门，哪需要什么门票？
而且，每次除灵成功以后，那些请他们过去的人还要给他们钱。
可看着工作人员礼貌的眼神，她还是点了点头，顺着对方指的方向往售票处走。
心里却在嘀咕：这些邪祟倒是会伪装，居然还搞出售票的名堂，莫不是想掩人耳目？
售票处是一座独立的玻璃房子，暖黄色的灯光从里面透出来，和周围的暗黑风格格不入。
门口排着不算短的队，顾想想站在队尾，前面是一对背着情侣包的年轻人，正低头凑在一起看手机。
“通票298能玩四个区，单区99，我们买通票吧？”女生的声音带着期待，手指在屏幕上划着，“攻略说‘怨灵列车’的隐藏关卡要等晚上才开，超刺激。”
顾想想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她攥紧桃木剑，悄悄往前挪了挪。
可“通票”“攻略”“隐藏关卡”这些词，她还是一头雾水，只能继续竖着耳朵听。
就在这时，前面的情侣往前挪了一步，她本能跟上，不小心撞到了男生的后背。
“抱歉抱歉！”顾想想急忙后退，下意识把罗盘往口袋里塞了塞。
男生回头看了她一眼，没生气，反而笑着问：“小妹妹，第一次来吧？”
顾想想点点头，又摇摇头，含糊地说：“我来……找个人。”
她不敢说自己是来除邪祟的。
男生也没多问，热情地给她安利：“那你一定要买通票，四个区都超有意思！尤其是‘血色病房’，里面的‘护士鬼’超还原，就是别被她手里的针管吓到。不过也不用怕，都是道具。”
顾想想敷衍地点点头，心里却在盘算：师父给的五百块现金，买一张298的票还剩不少。
她正想着，队伍慢慢往前挪动，很快就轮到了她。
柜台后是个穿白色衬衫的女生，戴着细框眼镜，笑容温和：“您好，请问需要哪种票？通票298元含四个主题区，单主题票99元，您可以选一个区域体验。”
“一张通票。”顾想想说着，伸手摸向内侧口袋，掏出师傅给的现金。
一沓叠得整齐的纸币，有一元、两元、五元，也有两张崭新的百元钞。
她数出两张100元，又凑了100元散钱递到柜台上。
指尖触到纸币的褶皱，她心里有点心疼。
这可是她好几天的盘缠，居然要给这些邪祟上供。
女生接过钱，熟练地找零，一边笑着说：“好的，一张通票。对了，小妹妹，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爸爸妈妈没陪你一起？”
顾想想瞬间挺直脊背，脸颊涨得通红，语气里带着点气恼，“我不是小妹妹！我已经19岁了，成年了，不用爸爸妈妈陪！”
为了证明自己，她还特意挺了挺胸，帆布包里的铜铃跟着“叮铃”响了一声，像是在为她助威。
女生愣了一下，随即笑着道歉：“抱歉抱歉，是我看走眼了，你别介意。那麻烦出示一下身份证，我需要登记一下个人信息哦。”
顾想想的眉头瞬间皱起来，眼里满是疑惑，“什么是身份证？”
她在山上从没听过这个词。
师傅给她的东西里，只有罗盘、驱邪符和这沓现金，根本没有什么身份证。
女售票员也愣了，脸上满是不解：“身份证就是……每个人的身份证明啊，上面有你的照片、名字和出生日期，出门在外都要用到的，你没带吗？”
顾想想摇了摇头，语气有点委屈：“我没有这个东西，师父没给过我。”
就在这时，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过来，是售票处的值班经理。
他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笑着对顾想想说：“没关系，没带身份证也可以办临时准入。你先跟我到旁边的办公室稍等，我让同事给你拿点小点心，顺便帮你登记一下临时信息。”
顾想想犹豫了一下。
她不知道“临时准入”是什么，但经理的态度很温和，不像坏人。
而且这里到处都是邪祟，她要是表现得太警惕，反而容易引起怀疑。
于是她点点头，跟着经理走出了售票处。
办公室就在售票处旁边，不大的房间里摆着几张办公桌。
靠窗的位置放着几盆绿萝，叶子绿油油的，给室内添了几分生机。
经理给她倒了杯可乐，又从抽屉里拿出一碟水果糖，笑着说：“你先坐着等会儿，我去拿临时登记表，很快就回来。”
说完，便转身带上门走了。
顾想想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可乐和水果糖，心里有点暖。
她长这么大，除了师父，很少有人对她这么好。
她拿起可乐，拧开瓶盖，抿了一口。
甜甜的，带着气泡，比豆浆更清爽。
喝下去后，喉咙里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柠檬味。
她又拿起一颗水果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橘子味的糖汁在嘴里散开，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
她正含着糖，把玩着手里的罗盘，忽然听到办公室门被推开的声音。
顾想想抬头一看，瞬间眼睛亮了，嘴里的糖都忘了嚼：“姐姐，是你？”
进来的正是陈倩倩。
她刚巡查完“血色病房”的安全设施，听说售票区有位客人需要协助登记，便过来看看，没想到会碰到早上在“白沙豆腐包”遇到的小道姑。
陈倩倩也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走过来，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这么巧啊，又见面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想想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罗盘，想起对方帮自己付了早饭钱，“我来……找东西的。对了，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这里的董事长，拂晓鬼盟就是我开的呀。”陈倩倩说着，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工作牌。
上面印着“拂晓鬼屋 董事长陈倩倩”，字体清晰。
“董事长？”顾想想皱着眉，这个词她又没听过，听起来像是很厉害的职位。
她歪着头，一脸疑惑地看着陈倩倩：“董事长是什么？”
陈倩倩忍着笑，怕说太复杂她听不懂，特意掰着手指，用最直白的话解释：“董事长就是这里的总负责人。简单说，这整个拂晓鬼屋的大事，基本都是我管。比如要开哪个新的主题鬼屋、怎么让游客玩得开心又安全、还有给这里的工作人员安排活儿、算大家该拿多少报酬，这些都是我要负责的事。”
她没提汪晓，也没提拂晓鬼屋里都是真鬼的事。
顾想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眼前的姐姐是这里的管事。
她瞬间变得严肃起来，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故作高深地说：“姐姐，我跟你说个事，你别害怕，你这个拂晓鬼屋里面闹鬼，我用罗盘检测到了，阴气很重，要是不及时清除，时间长了会出事的。”
陈倩倩的指尖顿了顿，随即很快恢复自然。
她看着顾想想一脸认真的样子，笑着说：“闹鬼？你是不是看错了？这里都是娱乐设施，哪来的鬼？”
“我没看错，我确定！”顾想想急忙掏出罗盘，递到她面前，指着疯狂跳动的指针说，“你看！这指针不会骗人的，只要有邪祟，它就会这样跳，很灵的。看在你帮我付了早饭钱，还请我喝可乐的份上，我可以免费帮你清除邪祟，把那些鬼都赶走！”
陈倩倩看着罗盘上跳动的指针，又看了看顾想想眼底的坚定，心里暗暗惊讶。
这小道姑居然真能察觉到鬼气？
她面上却不动声色，伸手揉了揉顾想想的头发，语气温柔：“谢谢你的好意，但真的不用啦。这里的阴气都是装修和特效做出来的，比如灯光、音效，还有工作人员扮演的鬼怪，都是为了让游客玩得开心，不是真的鬼。”
顾想想皱起眉，一脸不解：“特效？可我明明感应到了阴气，就在那些主题屋里！”
“那可能是你太敏感啦。”陈倩倩拿起桌上的宣传册，翻开指着上面的“血色病房”图片，笑着解释，“你看，这里面的灯光是暗红色的，还会喷干冰造雾，加上阴森的音乐，很容易让人产生阴气重的错觉。那些工作人员扮演的鬼怪，也都是经过培训的，不会伤害人，反而会保护游客的安全。”
她尽量说得轻松，避开所有和真鬼相关的字眼。
她不能让顾想想知道，那些Npc其实都是汪晓手下的鬼。
顾想想拿着宣传册，盯着上面的图片看了半天，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罗盘。
指针还在剧烈跳动，但比刚才在主题区门口时弱了些。
她想起刚才在广场上看到的游客。
他们笑着、闹着，丝毫没有被阴气影响的样子。
难道真的是自己太敏感了？
她正迷茫着，陈倩倩从包里拿出一张通票，递到她面前：“别想啦，既然来了，不如就玩一玩，体验一下主题区。这张票我请你，就当谢谢你的好心提醒。你去看看，说不定会发现和你想的不一样呢？”
顾想想看着手里的通票，又看了看陈倩倩温和的眼神，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就算姐姐不信，她也可以自己去主题区，只要找到那些鬼，就能证明自己没说错。
她握紧通票，认真地说：“谢谢姐姐，那我去看看，要是真的有鬼，我一定会帮你清除的！”
陈倩倩笑着点头：“好，我相信你。要是遇到什么问题，随时找工作人员，他们会帮你的。”
顾想想站起身，对着陈倩倩鞠了一躬，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阳光透过玻璃幕墙照在她身上，帆布包里的铜铃轻轻作响，像是在为她加油。
她抬头看向“怨灵列车”的方向，眼底满是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