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右臂内那股新生的暗金力量仍在与残留的龙怨寒意相互撕扯，带来阵阵灼痛与冰刺交织的怪异触感。怀中，玄婷的呼吸虽微弱却平稳，眉心的淡金光点稳定地散发着微光，仿佛风暴眼中唯一的宁静。
凌清霜月白道袍的袍袖在高速飞驰中猎猎作响，她突然剑诀一变，古剑遁光骤然由极动转为极静，悬停在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色彩斑斓却死气沉沉的沼泽上空。沼泽中泥浆如同煮沸的沥青般翻滚，冒出五颜六色、带着甜腻腐臭气息的气泡，气泡破开时，逸散出的瘴气竟能扭曲光线，将周遭景物变得光怪陆离。
“前面是‘百毒瘴海’，”凌清霜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寂灭荒原的天然屏障之一。瘴气不仅能腐蚀灵力，更能侵蚀神识，飞行法宝在此地寸步难行。我们必须徒步穿越，找到瘴海中唯一的生路——‘净莲石径’。”
她翻手取出一面边缘刻满星宿图案的青铜罗盘，罗盘指针在几个刻度和一片混沌模糊之间疯狂摇摆。“瘴海内的空间和方位时刻变幻，寻常推演之术几乎无效。只能凭罗盘对‘净莲’微弱的先天清气感应，以及……”她目光转向我怀中的玄婷，“玄女道友的本源感应。净莲乃至清至净之物，与玄女调和万法的本源应有共鸣。”
我低头看向玄婷，她依旧昏迷，但在我神识轻轻触碰她眉心光点时，能感受到一股微弱的、带着探寻意味的波动自发地向瘴海深处延伸而去，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细微的涟漪。
“有反应。”我沉声道，“虽然很模糊，但方向似乎与罗盘指示的混沌区域吻合。”
凌清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点头：“好！跟紧我，踏错一步，便可能永沉毒沼，或被空间裂缝吞噬。”
我们落下飞剑，踏入这片死亡沼泽。脚下并非实地，而是一种极具弹性和粘性的暗紫色菌毯，每一步都深可及膝，拔出时带起滋滋作响的毒液。凌清霜走在最前，手中罗盘清光流转，勉强在浓得化不开的彩色瘴气中开辟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我紧随其后，暗金火焰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膜，将试图附着的毒瘴灼烧成青烟，但火焰消耗极大。
更可怕的是神识的压制。我的神识探出不过周身数丈，便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潭，不仅难以延伸，反馈回来的信息也扭曲混乱，时而听到冤魂哀嚎，时而看到幻象丛生，必须紧守灵台，依靠玄婷那缕微弱的本源感应和凌清霜的罗盘指引，才能勉强辨明方向。
行进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瘴气突然剧烈翻涌！ 一股腥臭至极的狂风扑面而来，风中夹杂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嘶嘶声！
“小心！是‘噬魂鬼蛭’！”凌清霜厉声警示，青霜古剑已然出鞘，剑身凝结出一层薄霜，散发出冰封万物的寒意。
只见浓雾中，无数条半透明、形如水蛭、却大如儿臂的诡异生物，如同离弦之箭般从四面八方射来！它们没有眼睛，头部只有一个巨大的吸盘状口器，口器内密布着螺旋状的惨白利齿，散发出专门针对神魂的吸摄之力！
嗖！嗖！嗖！
剑光如电，凌清霜身法飘逸，剑尖每一次点出，都精准地将一条鬼蛭冻成冰晶，随即碎裂。她的剑法不仅快，更带着一种净化邪祟的凛然正气，正是这类阴毒生物的克星。
但我这边的压力更大！或许是我身上残留的龙怨气息，或许是我怀中玄婷散发的本源诱惑，超过七成的鬼蛭竟疯狂地向我涌来！密集程度，几乎遮蔽了视线！
“哼！”我闷哼一声，左掌拍出，暗金火焰化作一道扇形火浪席卷而出！火焰过处，鬼蛭发出尖锐的悲鸣，身体迅速焦黑碳化！然而，这些鬼蛭竟悍不畏死，前面的被烧成灰烬，后面的立刻补上，更可怕的是，它们口器中发出的神魂吸力叠加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拉扯力，竟让我神魂摇曳，意识出现瞬间的恍惚！
一条格外粗壮的鬼蛭王趁隙突破火焰防线，口器张开到极致，直扑我的面门！那吸力之强，让我感觉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要被扯出体外！
千钧一发！
一直安静躺在我怀中的玄婷，毫无征兆地伸出了一只晶莹如玉的手，食指指尖凝聚着一点纯净到极致、仿佛能照亮一切污秽的月白神光，轻轻点在了那条鬼蛭王的额头。
没有声响，没有爆炸。
那凶悍的鬼蛭王，动作瞬间僵住，庞大的身躯从头部开始，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般，无声无息地消融、净化，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不仅如此，以那一点神光为中心，一道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净化波纹扩散开来，所过之处，所有噬魂鬼蛭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惊恐地嘶叫着，争先恐后地退入浓雾深处，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危机解除。
玄婷的手无力地垂落，眼睛依旧紧闭，仿佛刚才那神乎其神的一指只是幻觉。但她眉心的光点，明显黯淡了一分，脸色也更加苍白。
“玄婷！”我心中一紧，连忙渡过去一股温和的涅盘之火本源，助她稳定气息。
凌清霜收剑回鞘，看着玄婷，眼神中震惊与了然交织：“玄女净世指……果然是传说中专克天下阴邪污秽的无上神通。看来玄女道友的本源意识，正在加速苏醒。只是……每动用一次本源之力，对她的负荷恐怕也极大。”
我默默点头，将玄婷抱得更紧了些。必须尽快找到净莲石径，离开这个鬼地方！
在玄婷那一指残留的净化气息庇护下，接下来的路途顺利了许多，瘴气似乎都淡薄了些许。又前行了半个时辰，前方浓雾中，隐约出现了一点与众不同的光亮。
那光并不耀眼，而是一种柔和的、仿佛能洗涤心灵的乳白色。随着我们靠近，光亮越来越清晰，只见一片方圆不过十丈的清澈水潭出现在沼泽中央，水潭之中，一株茎秆碧绿、花瓣洁白如玉的莲花静静绽放。莲花周围，水面如镜，没有丝毫瘴气敢于靠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令人神清气爽的清香。
净莲！ 找到了！
更神奇的是，水潭边，一条由无数 温润白石 铺成的小径，蜿蜒通向迷雾深处，石径表面流淌着水波般的莹光，将周围的毒瘴隔绝在外。
“就是这里了！”凌清霜松了口气，收起罗盘，“踏上石径，便能直通荒原彼岸。不过……此地乃生机汇聚之所，往往也伴随着更大的凶险。”
她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净莲水潭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如同沸腾般翻滚起来！潭水中心形成一个漩涡，漩涡中，一股庞大、古老、充满怨毒与贪婪的意志缓缓苏醒！紧接着，一条粗如水桶、覆盖着漆黑鳞片、头部却长着一张 扭曲人脸 的巨蟒，从漩涡中缓缓抬起上身！
那人脸面色惨白，双目空洞流血，嘴角却咧到一个非人的角度，发出 如同无数冤魂哭泣般的嘶哑声音 ：
“玄……女……的……气息……还有……龙神的……味道……吞了你们……本王就能……脱离这该死的牢笼……重见天日！”
这怪物，竟然能口吐人言，而且直接道破了玄婷和我的根脚！
凌清霜脸色剧变：“是‘怨毒沼龙’！寂灭荒原孕育的极致恶念化身！它竟躲在这里，借助净莲的生机掩盖自身污秽，同时觊觎净莲本源！难怪净莲如此萎靡！”
沼龙那人脸上的双眼，贪婪地盯住玄婷，又忌惮地扫过我身上残留的龙怨气息，最后锁定在净莲之上：“守了这破莲花千年……今日，终于等到机会了！”
它巨口一张，喷出 一道粘稠的、如同石油般的黑色龙息，龙息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目标并非我们，而是那株净莲！它要先毁掉克制它的净莲！
“阻止它！”凌清霜娇叱一声，青霜古剑化作一道惊天长虹，带着冻结灵魂的极致寒意，斩向黑色龙息！剑光与龙息碰撞，发出金铁交击般的刺耳声响，龙息被短暂冻结，但剑光也随之黯淡破碎！凌清霜闷哼一声，后退半步，脸色发白。这沼龙的实力，远超之前的噬魂鬼蛭！
不能让它毁了净莲！ 那不仅是出路的关键，更可能对玄婷的恢复有巨大帮助！
我眼中厉色一闪，将玄婷轻轻推向凌清霜：“护住她！”随即，纵身跃向水潭，主动迎向那怨毒沼龙！
人在半空，我彻底放开对右臂龙怨的压制！轰！ 一股狂暴、阴冷、充满毁灭欲的暗红能量冲天而起，在我身后凝聚成那条扭曲咆哮的怨龙虚影！这一次，我没有试图炼化，而是引导这股纯粹的龙怨之力，与我的暗金火焰 强行融合！
吼——！
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右臂彻底龙化，覆盖上坚硬的暗金色龙鳞，五指变成锋利的龙爪！一拳挥出，不再是火焰或拳罡，而是一道 融合了龙怨毁灭意志与涅盘之火净化特性的暗金红交织的龙形冲击波！
“逆鳞怒！”
这是我福至心灵，根据自身力量特性领悟出的第一式 专属杀招！以龙怨为骨，以涅盘为魂，以我的不屈意志为引！
龙形冲击波狠狠撞上怨毒沼龙再次喷出的黑色龙息！没有爆炸，而是相互侵蚀、抵消！暗金红的光芒与漆黑的污秽能量疯狂纠缠，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我的龙怨，本质上与这沼龙同源，但我的却多了一份来自涅盘之火和“抗体”意志的 秩序与净化 之力！
僵持！ 但我的力量消耗如同决堤！沼龙的力量却仿佛无穷无尽！
“愚蠢！区区半龙之躯，也敢与本王的千年怨毒抗衡！”沼龙人脸扭曲，龙息再次暴涨！
就在我即将力竭之时——
“啾——！”
一声清越凤鸣响彻水潭！玄婷再次悬浮而起！但这一次，她睁开了双眼！那双眸子，不再是之前的乌黑清澈，而是化为了 一片纯净的、仿佛蕴含宇宙生灭的银白！她周身月华大盛，眉心光点如同小太阳般耀眼！
她没有攻击，而是双手结出一个 复杂而古老的印诀，对准了下方的净莲！
“玄女印·万法归元，净世莲华！”
随着她空灵威严的声音，那株净莲骤然爆发出 前所未有的璀璨白光！白光如同利剑，轻易驱散了潭水的污浊，净化了周围的瘴气！一道纯净无比的生机能量从莲花中涌出，灌注到我的体内！
我精神大振，消耗的力量瞬间恢复大半！更神奇的是，这股生机能量与我体内的龙怨和涅盘之火 完美融合，让我新生的暗金力量变得更加凝实、磅礴！
“趁现在！”凌清霜见状，咬破指尖，以精血在青霜古剑上画下一道玄奥符箓！剑身清光大盛，剑鸣之声响彻云霄！
“瑶光秘剑·冰封星河！”
她人剑合一，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极致寒冰剑柱，后发先至，狠狠刺向怨毒沼龙那颗扭曲的人脸头颅！
而我，得到净莲生机加持，力量攀升至巅峰，再次轰出“逆鳞怒”！这一次，龙形冲击波更加凝练，颜色愈发深邃，核心处那点象征“抗体”本源的白光前所未有的明亮！
前后夹击！
沼龙发出惊恐绝望的咆哮，想要抵挡，但净莲的净化之力极大削弱了它的根本，凌清霜的瑶光秘剑冻结了它的行动，我的逆鳞怒则直击它的核心怨念！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后，沼龙那庞大的身躯寸寸碎裂，化为漫天漆黑的飞灰，最终被净莲白光彻底净化，消失无踪。
水潭恢复了清澈，净莲的光芒渐渐柔和，但比之前更加生机勃勃。石径上的莹光也稳定下来。
我们赢了！而且，玄婷她……彻底苏醒了？！
我落回石径，看向悬浮在半空、银发如瀑、眸蕴星河的玄婷，心中充满了激动和一丝陌生感。此刻的她，气息空灵而威严，仿佛九天之上的神只，与之前那个依赖我的女孩判若两人。
她缓缓降落，目光扫过我和凌清霜，微微颔首，声音清冷而平和：“多谢二位护法。寂灭荒原的侵蚀，加速了我与本源的融合。”
她看向我，银白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却真实存在的暖意：“司命，你的‘抗体’之力，比我想象的成长更快。龙怨虽险，却也让你触摸到了更深层次的力量。”
她又看向凌清霜：“瑶光仙宫的‘巡天使’？没想到，时隔万载，瑶光一脉仍有传人行走世间。方才那一剑，颇有当年‘冰璇仙子’的风采。”
凌清霜闻言，娇躯微震，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您……您怎知我仙宫祖师的名讳？”冰璇仙子，乃是瑶光仙宫古籍中记载的、早已飞升数万年的开派祖师之一！玄婷竟能一眼看出她的剑法渊源？！
玄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石径的尽头，那片被更加浓郁迷雾笼罩的区域，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
“万龙朝宗之地……就在前方了。”她轻声道，“我能感觉到，‘它’的苏醒速度，正在加快。而且……除了‘观测者’的气息，那里还有一股……让我十分熟悉的波动。”
熟悉的波动？ 我和凌清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与凝重。
玄婷苏醒，实力恢复，本是好事。但她此刻的状态和话语，却带来了更多、更深的谜团。万龙朝宗之地，除了被封印的龙神敖嵇和“观测者”的阴谋，还隐藏着什么？
“走吧。”玄婷率先踏上石径，步伐平稳，仿佛行走在自家的庭院，“是时候，去面对一切了。”
我跟在她身后，看着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感受着体内因净莲生机和刚才一战而更加圆融强大的力量，心中信念愈发坚定。
无论前方是何等龙潭虎穴，无论玄婷变成了什么样子，我罗九牧，都必将守护到底！
净莲花香袅袅，石径蜿蜒，通向未知的终点。而最终的真相与决战，已然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