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陆野指尖还残留着听筒传来的温热。他望着桌上摊开的赵老四卷宗,封皮上的照片里,男人嘴角紧抿,眼神浑浊,和记忆里赵晓萌清亮的声音形成奇妙的反差 —— 就像连日阴雨后透进窗缝的一缕阳光,让满室的卷宗墨香都少了几分压抑。他伸手捏了捏眉心,原本发胀的太阳穴似乎都舒缓了些,起身去饮水机接了杯热水,杯壁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竟让他想起刚才电话里那句 “战友嘛”,心里轻轻颤了一下。
回到座位,他把 “父辈宅基地冲突” 的新线索用红笔圈出来,旁边标注 “需核实:冲突时间、具体细节、赵父伤情”。抓起对讲机,他联系上负责外围走访的小林:“小林,你去村里找老支书或者超过六十岁的老人问问,二十多年前赵老四家和老王家是不是有过宅基地纠纷,特别是有没有动手,赵老四的父亲有没有受伤 —— 越详细越好。”
“收到,陆哥!我现在就在村东头的小卖部,正好有几个老人在晒太阳,这就去问!” 对讲机里传来小林轻快的应答,夹杂着几声老人的咳嗽声。
陆野放下对讲机,目光落在赵老四的活动轨迹图上。监控组反馈,这三天赵老四每天都按时进山,但路线比平时偏了两里地,避开了王家所在的村东头,却总会在傍晚回家时,绕到村西头的老槐树下站一会儿 —— 那里能隐约看到王家的院墙。昨天下午,他还去镇上的五金店买了一把新的铁锹,说是 “翻地用”,但他家院子里的菜地上个月刚翻完,这时候买铁锹显得格外突兀。
“买铁锹干嘛?难道还要埋什么东西?” 陆野手指点在 “五金店购物” 的记录上,眉头微蹙。这时,孙建军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好的旧档案,纸页边缘都泛黄了:“你要的二十多年前的纠纷记录找到了!镇派出所的老档案库里存着,1998 年夏天,赵老四的父亲赵老实和王强的父亲王建国,因为宅基地边界的一棵老榆树吵起来,后来打了架,赵老实被王建国推了一把,摔在石头上,肋骨断了两根,当时派出所调解,王建国赔了五百块钱,但赵老实一直不服,说‘这口气咽不下’,没过两年就病死了 —— 村里老人说,赵老四那时候就发誓‘要让王家还回来’。”
“二十年的仇怨...” 陆野接过档案,看着上面模糊的调解记录,心里一阵发凉,“这么说,他这次投毒,不只是因为近期的山货采摘权和干货退单,更是把父辈的仇算在了王强头上 —— 婚宴是人最多的时候,投毒既能害死王强,又能让王家在全村人面前丢脸,这心思也太扭曲了。”
“动机更足了,但证据还是缺最后一环。” 孙建军靠在桌边,喝了口茶,“监控组刚才汇报,赵老四昨晚半夜起来过一次,在杂物棚里待了足足四十分钟,不知道在干嘛。我们的人离得远,只能看到他手里拿着个黑色的东西,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正说着,小林的对讲机响了:“陆哥!问清楚了!村里的老支书说,当年赵老实摔断肋骨后,一直卧病在床,赵老四那时候才十五六岁,每天上山砍柴、卖山货给父亲治病,特别恨王家。有一次他还偷偷把王家的菜地浇了开水,被王建国抓住打了一顿 —— 这仇算是结下了!还有,老支书说,赵老四家杂物棚后面有个地窖,平时用来存山货,不知道现在还用不用。”
“地窖?” 陆野眼睛一亮,“监控组有没有拍到地窖的位置?赵老四昨晚去杂物棚,会不会是去地窖了?”
“我让监控组调一下杂物棚附近的录像!” 孙建军立刻拿起对讲机,“一组注意!重点拍赵老四家杂物棚后面,看有没有地窖入口,密切关注他夜间动向!”
傍晚六点,夕阳把村西头的老槐树影子拉得很长。监控画面里,赵老四背着空竹筐回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进屋,而是先走到杂物棚后面,蹲下来用手扒拉了几下地面的泥土,似乎在检查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进了杂物棚的门缝里 —— 那东西是黑色的,形状像个小布袋。
“他塞的是什么?” 陆野盯着屏幕,让监控组放大画面,但距离太远,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这时,实验室传来消息:“陆哥!昨天从王家院门口草丛里提取的灰褐色碎片,除了灰花纹鹅膏菌残留,还检测出了少量的泥土成分,和赵老四家杂物棚地窖里的泥土成分一致!”
“地窖泥土!” 陆野猛地站起来,“这说明他从地窖里拿过毒蘑菇,然后带到了王家附近 —— 那个黑色布袋,很可能装的是剩余的毒蘑菇,或者是作案时用的手套、塑料袋!”
孙建军也兴奋起来:“现在证据链差不多了!动机(父辈仇怨 + 近期冲突)、机会(获取毒蘑菇 + 出现在王家附近)、物证(毒蘑菇碎片 + 地窖泥土 + 购物记录),就差他自己承认,或者找到那个黑色布袋里的东西!”
陆野却没立刻下令,而是盯着屏幕里赵老四的背影 —— 他正站在老槐树下,望着王家的方向,手里攥着什么,指节发白。“再等等。” 陆野说,“他今晚肯定还会去杂物棚,我们等他取出那个黑色布袋,当场抓现行,让他没机会狡辩。”
夜幕慢慢笼罩村子,赵老四家的灯亮了又灭。十一点整,监控画面里,他轻手轻脚地走出屋门,手里拿着手电筒,径直走向杂物棚。就在他伸手去抠门缝里的黑色布袋时,陆野对着对讲机低声下令:“行动!”
埋伏在周围的民警立刻冲了上去,手电筒的光束瞬间照亮了赵老四惊慌的脸。他手里的黑色布袋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出来 —— 一副沾着泥土的乳胶手套,还有半袋已经干燥的灰花纹鹅膏菌碎片。
“赵老四,跟我们走一趟吧。” 陆野走到他面前,亮出警官证,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赵老四看着地上的毒蘑菇碎片,脸色瞬间惨白,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嘴里喃喃着:“二十多年了... 该还了... 该还了...”
押解赵老四回局里的路上,陆野看着车窗外掠过的夜色,想起下午赵晓萌的电话。他掏出手机,给她发了条信息:“案子有突破了,下次请你喝砂锅粥,说话算话。” 很快,手机震动起来,赵晓萌回了个笑脸:“好!等你好消息!注意安全!”
陆野握着手机,嘴角忍不住上扬。这场跨越二十年的仇怨,终于要在证据面前画上句号;而那句 “战友嘛” 的关心,像一束微光,照亮了刑侦工作里那些疲惫却坚定的日夜。审讯室的灯还在等着,真相也在等着,但此刻,他心里多了一份暖意,一份属于 “战友” 之间的默契与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