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波音客机带着沉闷的轰鸣,精准地切入美国东海岸某国际机场的跑道,一阵轻微的颠簸后,归于平稳。
舱门打开,神崎凛司随着略显疲惫的人流走下舷梯。
十多个小时的飞行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他穿着一身剪裁极佳、质感出众的灰色运动套装,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
一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网球包背在身后,手里只拖着一个简约的登机箱,行动间利落得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墨蓝色的瞳孔像结了层薄冰的湖面,映着机场繁忙的景象,却惊不起半点波澜。仿佛这不是一次远渡重洋的挑战,而只是一次寻常的出行。
他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击了几下,动作熟练得像演练过无数次。
不到两分钟,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他面前停下。司机穿着得体,沉默地点头致意,接过他轻便的行李放入后备箱。
这是神崎动用了自己那份信托基金预约的服务,高效,且最大程度避免无谓的交流。他讨厌麻烦。
车辆汇入机场高速的车流,窗外是陌生而喧嚣的都市景象。
钢铁森林拔地而起,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光,车流如织,喇叭声隐约可闻。
这一切,与神崎记忆中神奈川带着咸湿海风的宁静街道截然不同。
凛司靠在后座,侧头看着窗外。
那些飞速倒退的异国风景,没能让他平静的眼底泛起一丝好奇或不安。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像一台高速运行的计算机,冷静地录入初始环境数据,为接下来的程序执行做准备。
目的地是一处他提前通过网络租好的公寓。
楼栋看起来有些年头,但安保措施严格。公寓位于中间楼层,面积不大,但足够整洁,设施一应俱全,还有个能简单料理的小厨房。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鳞次栉比的屋顶和更远处模糊的天际线。
他甚至没坐下喝口水。
只是将行李箱放在客厅中央,从网球包里取出必要的物品检查了一下,便毫不犹豫地再次转身出门。
目标明确——美国U17训练营。
车辆再次启动,将他带离市区,最终在一片占地极广、充满现代感的建筑群前停下。
车门一开,声浪混杂着热浪猛地扑来,瞬间将机场的冷气和车内的静谧撕得粉碎。
这里的气息与日本网球部截然不同。
没有那种刻板的井然有序,没有压抑的低声训话,更没有那种隐忍的氛围。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原始而狂野,像一片未经驯化的热带雨林,充满了赤裸裸的力量感和蓬勃到几乎野蛮的生命力。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汗味、防晒霜的化学香气以及塑胶场地面被烈日灼烤后散发出的特有气味。
耳边是各种声音的粗暴混合,网球沉重地撞击拍线的闷响、力量区传来的金属杠片疯狂碰撞的哐当声、运动员发力时从喉咙深处迸发出的嘶吼、还有各种口音英语交织成的叫喊、大笑、甚至咒骂。
球场上,对攻的节奏快得惊人,力量对拼毫不掩饰,每一个回球都仿佛带着要将对手撕碎的狠劲。
竞争是这里的唯一法则,写在每个人燃烧的眼眸里和绷紧的肌肉上。
几个刚刚结束一组高强度力量训练的美国本土队员,正用毛巾胡乱擦着满身的汗水。
他们个个身材高大,肌肉贲张,古铜色的皮肤油光发亮。几乎立刻,他们就注意到了这个新来的东方面孔。
目光毫不客气地聚焦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像审视一个闯入领地的陌生生物。
他们扫过凛司相比他们显得“纤细”不少的身材,落在他那张过分冷静、甚至有些冷淡的东方面孔上,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嘴角撇了撇,掠过一丝轻蔑和怀疑。
在这种力量至上的地方,这样一个沉默、看起来甚至有点“文弱”的亚洲少年,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像一头闯进了犀牛群的羚羊。
凛司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分给他们。
这种视线,他早已习惯,甚至懒得多给一分注意力。
他面无表情,径直朝着标识清晰的接待处走去,准备办理报到手续。
他的步伐稳定,节奏没有丝毫紊乱,仿佛周遭震耳欲聋的喧嚣只是一段无意义的背景噪音。
就在他将打印好的通知函递交给工作人员时,几个身影从旁边训练场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们的出现,自然而然地吸引了大片目光。
为首的正是拉尔夫·莱因哈特。
美国U17的队长脸上带着他那标志性的、温和却自带领袖气场的微笑,步伐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跟在他身边的两人风格鲜明对比,一个是笑容灿烂得像加州阳光、眼神灵动地四处张望、仿佛对一切都充满无尽好奇的奇柯·巴连廷。
另一个则是体格壮硕得像一头成年黑熊、肌肉虬结、浑身散发着野性而危险力量的杜杜·欧邦度,他每走一步,都像带着地面的轻微震颤。
“神崎凛司。”拉尔夫率先开口,声音沉稳磁性,穿透了周围的嘈杂,“欢迎你。好久不见。”
他主动向凛司伸出右手,动作自然流畅,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真诚和大气,“期待你的表现。”
他的笑容和话语,像带着奇异的魔力,瞬间柔和了因凛司出现而带来的那份微妙的紧绷感和隔阂。
奇柯·巴连廷几乎立刻笑嘻嘻地凑近了些,活泼地挥了挥手,语调上扬,带着拉美裔特有的热情节奏:“哟!又见面了,来自日本的酷小哥!欢迎加入我们的狂欢派对!这里可比日本好玩多了,对吧?”
而杜杜·欧邦度则双手抱胸,那过于发达的胸肌和肱二头肌因此更加鼓胀起来。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着十足野性气息的笑容,洪亮的声音像是擂响了战鼓:“嘿!神崎小弟!怎么样,最近有没有什么新变化啊?”
他毫不客气地用目光再次丈量了一下凛司,调侃道,“这里的训练强度可不是日本那种过家家的级别,别一下子就被压垮了哦!哈哈!”
他的语气直白甚至粗鲁,带着明显的挑衅味道,但那眼神里透出的却并非恶意,更像是一种基于上次短暂交手印象而产生的、带着点熟稔的试探和调侃。
他显然记得这个冷静得不像话的日本小子。
周围那几个原本带着审视目光的美国队员,见到这三位队伍里的核心人物,尤其是队长拉尔夫,竟然亲自过来迎接这个亚洲新人,脸上的轻蔑瞬间收敛,转为了浓烈的好奇和惊讶,互相低声嘀咕着,猜测着这个“瘦弱”的东方小子究竟有什么来头。
凛司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像冷静的扫描仪,最终定格在拉尔夫伸出的手上。
他没有丝毫迟疑,伸出手,与对方稳稳一握。
他的力道控制得极好,既不显得怯懦畏缩,也没有任何刻意逞强的挑衅意味,只是平等而坚定的回应。
“莱因哈特,巴连廷,欧邦度。”
他依次准确地叫出三人的名字,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算是打过招呼。
对于杜杜那充满挑衅和力量的“问候”,他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淡然的语气没有丝毫改变,
“变化与否,球场上自然见分晓。”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甚至没有多余一个字。
回应简洁、直接到了近乎锋利的地步,却偏偏带着一股沉静如冰山般的自信,仿佛在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毋庸置疑的事实。
拉尔夫深邃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嘴角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许。
奇柯则像是发现了什么特别有趣的玩具,灿烂的笑容更加扩大,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好奇的光。
杜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挑高了眉毛,从喉咙里滚出一声哼笑,带着点意外和更多的期待:
“有性格!小子!很好,那我可就在球场上等着看了!别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