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铜锣声震得竹叶簌簌落,苏九抹了把脸上的泥,泥点子顺着下巴滴在青布短打上——他现在活像刚从灶膛里滚出来的烧火棍。
李虎带着七八个武馆弟子正往山上冲,为首的阿牛眼尖,隔着半片竹林就扯着嗓子喊:“苏九!你脸上涂的是锅底灰还是鬼画符?莫不是装鬼吓唬人?”
“哎——”苏九把怀里的诏书残卷往赵婆婆怀里一塞,双手叉腰冲山下晃了晃,“阿牛兄弟这话说的,我装鬼图啥?图您武馆的酱牛肉?”他故意踉跄两步,泥点子甩得更欢,“再说了,我要是鬼,能被您家铁头兄弟追得钻狗洞?您看他——”他戳了戳还在打嗝的王铁头,“嗝都没停呢!”
王铁头正捧着肚子直皱眉,被点到名立刻梗着脖子喊:“我、我这是被地宫里的霉气冲的!苏九要是鬼,能扶我爬三截梯子?”他话音刚落,又“嗝”地一声,惹得周围人憋笑憋得肩膀直颤。
李虎扒开阿牛挤到前头,浓眉皱成个疙瘩。
他练了二十年铁砂掌,掌心还沾着今早教徒弟时的木灰:“我听茶棚老张头说,这山梁子半夜冒绿光,像厉鬼吐舌头。你小子……”他上下打量苏九,突然抽了抽鼻子,“你身上咋有股子淤泥味?”
“咳,讨水喝的。”苏九突然弯腰作揖,泥手在青布上蹭出两道灰痕,“我天没亮就被苏老爷差去城外找走丢的芦花鸡,追着鸡崽子钻了个土窟窿——您猜怎么着?那窟窿通着地底下!我在里头摔了八回,喝了三口水潭子的浑水,这才摸上来。”他指了指小翠,“这位姑娘作证,我要再晚出来半刻,怕是得跟地底下的老耗子称兄道弟了!”
小翠憋着笑点头:“他从地缝里爬出来时,头发上还挂着水草呢。我瞧着怪可怜,这不,正打算带他回城里讨口热水喝。”她这话一落,武馆弟子们的眼神全从“捉鬼”变成了“看笑话”。
阿牛挠着后脑勺乐:“合着您这是当‘地底讨水鬼’来了?”
“嗐,系统派的任务。”苏九顺口接话,见李虎瞪圆眼睛,立刻摆手,“就我脑子里有个账房先生,天天催我干这干那——您要不信,明儿我带您听他念叨?保准比您训徒弟还啰嗦!”
众人哄笑起来,李虎绷着的脸也松了,伸手拍苏九后背:“得得得,算你嘴皮子利索。走,跟我回武馆,我让厨房煮锅姜茶——你这浑身泥的,别回头染了风寒。”
这一下,山上的紧张劲儿算是散了。
苏九跟着众人往山下走,余光瞥见树后那道黑影闪了闪,又缩了回去——他没声张,只把怀里的玉佩攥得更紧。
等回到安州城时,日头已爬过西城墙。
苏九把诏书地图在苏府柴房摊开,烛火映得残卷上的“楚宫地核”四个字忽明忽暗。
他早让小翠找了薄竹纸拓印,此刻正把三份拓本分别递给李虎、小翠和鬼面卫长。
“这红点标在安州城中心。”李虎用粗手指戳着地图,突然倒抽一口凉气,“我武馆的地窖……就在这红点上头!上个月挖菜窖时,底下全是青石板,我还纳闷谁家祖坟修这么深——敢情是前朝地宫的顶?”
鬼面卫长的青铜面具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影阁要的不是复辟。他们在各地埋‘地龙钉’,借地宫结构引动山脉。安州城下头的地宫是枢纽,若真让他们启动……”他没说完,可众人都想起地宫里那团像心跳般跳动的红光。
“所以咱们不能干等着。”苏九搓了搓手,泥灰簌簌落在地图上,“我琢磨着,得立个门派。专门管这些‘地底闹鬼’‘半夜冒绿光’的事儿——您瞧,武馆管拳脚,镖局管押镖,咱这门派就管‘平地下乱’!”
李虎嗤笑:“就你那套歪拳?上回跟我过招,你连我第三路伏虎拳都接不全。”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轻轻一颤。
桌上的茶盏晃了晃,“啪”地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地龙翻身的先兆。”鬼面卫长的声音沉得像铅块,“他们等不及了。”
夜里,苏府柴房的油灯熬得只剩豆大的光。
苏九蹲在草堆上,拿树枝在破纸上划拉:“笑拳门招徒一名……包吃包住,学成可防痒、防揍、防地龙翻身……”他挠了挠头,又添一句,“本门宗旨:笑对鬼蜮,拳平乱象。”
“生死不论。”鬼面卫长突然出声,吓了苏九一跳。
他不知何时站在柴房门口,面具上沾着夜露:“影阁不会留活口。”
“成,加!”苏九大笔一挥,“生死不论,概不负责——这才够江湖!”
小翠举着苏府的杂役印戳乐:“你这哪是创派,分明是招长工。”她轻轻一盖,朱红印泥在“笑拳门”三个字上晕开,像朵歪歪扭扭的花。
天刚蒙蒙亮,苏九踩着梯子把榜文贴在城门口。
晨风一吹,榜文“哗啦”一声飘起来,正落在刚买完早肉的李虎脸上。
他扯下纸,盯着“笑拳门”三个歪字直摇头:“这名字……比你打的拳还歪。”
他转身要走,却没注意榜文角落多了个泥脚印——那纹路深嵌在纸里,正是丁四那对铁底靴的印记。
pS(下章提示:晨雾未散时,有人站在榜文前。
他摘下面罩,露出道从眉骨贯到下颌的刀疤,指节捏得“咔咔”响:“笑拳门?老子倒要看看,你这拳,能不能接我三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