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在梁上欢快地晃动着,晕出一圈圈昏黄的光,苏九像个孩子一样,调皮地用刀尖挑起最后一截香芯,碎木屑像雪花一样簌簌落进青瓷碟里。
案上“九龙缚心铠”的图纸,已被他展开至第三遍,那墨线犹如一条条乱舞的毒蛇,纠缠在一起,让人眼花缭乱,就连雷大锤凑过来看,都不禁挠着后脑勺嘟囔:“这画的是铠甲还是蜘蛛网?”
“假图?”小翠犹如一只好奇的猫儿,踮起脚尖,紧紧扒着案角,发梢如同轻柔的柳絮般扫过苏九的后颈,“前日在断龙桥抢的,难道是影阁故意扔下的障眼法,如同那镜花水月一般,让人难以捉摸?”
苏九用指节敲了敲图纸边缘——那里有半枚残缺的青铜印,是影阁机关堂的标记。机关术讲究一线定生死他扯松领口,油灯烤得后颈冒汗,影阁长老能把石兽傀儡的符纹刻进骨头里,会犯这种低级错?
话音未落,他突然盯着碟里的香灰愣住。
前日在断龙桥掰开的那截香,芯子里裹着的阻燃药粉此刻正混在香灰里,浅灰色的粉末泛着细微的金属光泽。拿醋来!他一拍桌案,震得油灯跳了跳,把醋淋在香灰上!
小翠应了声,转身从墙角抱来半坛陈醋。
苏九捏起一撮香灰撒在图纸上,又让雷大锤用烛火在纸背轻烘。
三人盯着纸面——原本杂乱的墨线突然泛起淡蓝微光,像活过来的游龙,沿着图纸边缘蜿蜒成环状,环内竟勾勒出安州城的轮廓!
“我的天呐!”雷大锤犹如惊雷般的粗嗓门震得梁上灰尘如雪花般簌簌落下,“这哪是什么铠甲图,分明是……是地底下那汹涌澎湃的河脉!”
苏九的指尖跟着蓝光游走,在九处交汇点重重一按:节点。他抬头时眼睛发亮,系统光幕正浮现在视网膜上,淡金色的字一行行跳动——【检测到前朝大楚隐文,隐文解析功能激活】【图纸实为地脉引灵图,九龙缚心铠需借地气激活,九处节点即为兵俑埋藏处】
兵俑?小翠倒抽冷气,三百年前大楚军溃败时,民间传闻他们把精锐埋进地脉养魂...难不成是真的?
苏九乐颠颠地拿起安州舆图往桌上一放,仔细一瞧,嘿,九处节点居然和城中九座古庙的位置一模一样。“鬼面。”他笑嘻嘻地转头看向躲在阴影里的鬼面卫长,“你带着影阁的那帮老伙计,从今晚开始轮流盯着这九座庙哈。”接着,他又朝雷大锤丢过去一块青布:“明天开始你就扮成卖山货的挑夫,专门往庙门口凑——”
师父放心!雷大锤把青布往头上一绑,露出半截花红肚兜,俺跟卖糖人的老周学了套嗑,保准能套出庙祝的话!
第三日黎明时分,笑拳门密室的门被撞得砰砰响。
雷大锤像一座铁塔般扛着半筐野山栗冲进来,那筐底还藏着半叠烧剩的纸钱,仿佛是被诅咒的符纸一般:“城南土地庙邪性!”
俺昨儿蹲到后半夜,那庙祝往香炉里塞的纸钱是紫黑色的,烧起来那味儿——他把纸钱往苏九跟前一递,跟咱在断龙桥闻到的傀儡油一个骚!
苏九面色凝重地拿起纸钱,靠近鼻尖轻嗅,系统提示音旋即在脑海中轰然响起:【检测到傀儡醒神散成分,可短暂激活无意识躯体】。
他抓着纸钱的手猛地一攥,纸灰飘飘洒洒地落在舆图上,不偏不倚,正好盖住了城南土地庙的标记:“嘿,这影阁可真会玩,造铠甲借地气,烧纸钱醒兵俑……难不成是想让三百年前的老鬼帮他们打天下?”
当夜月黑风高。
苏九带着三人摸进城南土地庙,墙根的野蒿子刮得裤脚沙沙响。
小翠早换了身白纱,腰间系满纸钱,往庙门口一蹲就扯着嗓子哭:大郎啊——你死得冤呐——尾音像被风吹散的棉絮,飘得老长。
庙祝举着蜡烛冲出来时,正好撞见鬼影般的白纱。鬼、鬼啊!他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蜡烛摔得噼啪响,小的没动您的供品...真没动!
苏九趁机溜到后殿,雷大锤抡起拳头砸向地砖——的闷响里,三块青石板裂开缝隙。
他和鬼面卫长合力掀开石板,下面竟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
借着火折子光,只见洞底整整齐齐立着数十具陶俑,甲胄上的青铜纹泛着冷光,眼眶里嵌的红石在暗处泛着幽光,像一群闭着眼的士兵。
三百年了,你们终于醒了。
阴恻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苏九抬头,正看见影阁长老立在屋脊上,月光照得他的脸白得像纸:大楚的虎贲军,该回战场了。
回战场?苏九摸出袖中早就备好的安魂香,先让它们打场内讧吧!他点燃香束抛进洞底,青烟裹着檀木香腾起——陶俑们的红眼睛突然大亮,原本整齐的队列开始摇晃,前排的陶俑挥起石剑,竟朝后排同伴砍去!
苏九拽着小翠往庙外跑,雷大锤抄起供桌顶住洞口。
影阁长老的喝骂声被甩在身后,苏九反手踹向庙柱,一声,年久失修的木柱轰然倒塌,碎石块噼里啪啦砸下来,彻底封死了洞口。
数里外山岗上,影阁长老抚着腰间的青铜铃,听着身后土地庙方向传来的轰鸣,嘴角慢慢勾起。
他轻轻摇动铜铃,山风裹着铃声钻进地缝,往地底深处漫去。
地下极深处,原本沉睡的陶俑突然睁开眼。
九处节点中,三座古庙下方的土地开始震动,沉闷的咚、咚、咚声从地脉里传来,像是什么庞然大物正缓缓苏醒。
安州城的夜,依然静得能听见更夫敲梆子的声音。
可城南的老人们却在半夜翻了身——他们听见地下传来闷响,像极了牛喘,一声比一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