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在家练毛笔字，要么就是给我和陈阳打电话，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小心你，生怕你背后使绊子整我。
人老了，拗不过他，我只能顺着哄。
实在烦得慌的时候，就把小皮球塞过去折腾他，图个耳根清净。”
祁同伟一听，差点笑出声来。
让小皮球去烦老头，这主意还真是陈海能想出来的。
不过说真的，这招挺妙。
小皮球正处在谁都嫌、谁都懒得搭理的年纪，拿去对付一个闲在家里找存在感的老头，再合适不过。
他轻叹一声，缓缓开口：“老陈不愿说，按理我也不该多嘴。
但你也算是老师的门生，这时候不说清楚，反倒让你心里犯嘀咕。
赵瑞龙那案子，本来一直是反贪局在查，以我们为主。
刘建业挨枪子儿那天，瑞龙集团的资产刚被冻结，紧要关头，赵瑞龙拿了几张照片给侯亮平——是他老师和某个女人的私照。
侯亮平转手就交给了沙瑞金。
沙书籍知道利害，当场压了下来。”
顿了顿，他声音低了几分：“谁料得到，侯亮平竟带着钟小艾，约我一块儿去老师家，当着吴老师的面，掏出照片质问他！你想啊，那种场面……对老师是什么打击？对小艾又是多大的羞辱？老师本打算让他回京城，是我拦住了。
后来干脆把他调去作协，明升暗降，就这么定了。
也正因为这事，小艾跟他离了婚。”
这番话听得陈海脊背发凉。
侯亮平竟然狠到这个地步，连自己的授业恩师都敢拿把柄威胁。
高育良是谁？汉东省一把手，全省最有权势的人。
这种人物他都敢动，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想到这里，陈海心里一阵庆幸——当初侯亮平来汉东时，自己没跟他走得太近，否则下场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虽然高育良未必会介意，可陈海自己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此刻他只是静静地开着车，一句话也不多说。
不敢再追问什么，生怕一开口又爆出什么惊人内幕。
倒是祁同伟，忽然来了兴致，话头一转就问：
“最近沙瑞金有没有提过给你挪个位子？
你可是他在汉东唯一的亲戚，总不能一直晾着吧？”
这话一出，陈海只能苦笑一声。
他原本也以为，这层关系多少能有些照应。
早年他也见过沙瑞金，那时他还小，只记得那个常带他玩耍的哥哥模样。
后来长大了，便断了音讯。
直到沙瑞金调来汉东，他才明白，原来当年那个“大哥哥”就是如今的省韦书籍。
可他从没主动攀附，不像他那个总爱神叨叨的老爸，动不动拿这事儿四处宣扬。
他自己清楚分寸，这么多年始终沉默，也没人知道这层关系。
听祁同伟这么问，他几乎脱口而出：
“你也了解我这人，向来不爱掺和这些事。
该是我的跑不了，不该是我的争也没用。
他不来找我，我也不会去贴他。
平平稳稳过日子就行了，犯不着去碰运气。
那份亲戚情分，我不打算拿出来用。”
说到“小金子”这三个字时，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也正是这份偶尔冒出来的冷幽默，让他和祁同伟的关系一直没断。
表面上看，他是个一本正经的人，其实骨子里藏着点蔫坏。
这声“小金子”，就是他那种闷骚劲儿的最好体现。
祁同伟听了，心里却翻起了念头。
他沉吟片刻，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没关系，就算沙瑞金不管你，兄弟我还在这儿。
我最近也在琢磨公安厅这块的事儿。
你说你要是愿意，考虑一下？
汉东公安厅一把手的位置，怎么样？”
这话不是随口说说，祁同伟早就在盘算。
他心里清楚得很——
沙瑞金迟早要拿走公安厅的权力，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等赵瑞龙那摊子事彻底收尾，人事调整的命令也就快下来了。
到那时，他自己卸下公安厅的担子，再加个副书籍的头衔，
就像当年的高育良一样，功成身退。
而接任的人选，绝不会是原先定下的那位。
赵东来这条路，走不通了。
这一点祁同伟非常明白。
所以他一直在为这个位置发愁。
原计划是请公安部直接空降一个，哪怕沙瑞金有意见也得认。
但现在，陈海出现在眼前，反倒成了更合适的人选。
如果要在陈海和赵东来之间挑一个，他宁愿让陈海接手。
这就是现实的选择。
不说别的，单论亲近程度，陈海显然更靠得住。
而且用他，沙瑞金那边也不会反对。
在这个节骨眼上，每一步用人，都牵一发而动全身。
公安厅长这个位置，对祁同伟来说太关键了。
他和高育良不一样，没有那么多门生故吏。
没法靠人脉织网，只能靠职位抓人。
所以这个人必须信得过，知根知底。
陈海恰恰符合所有条件。
多年的交情摆在那里，更重要的是性格——
直爽、不耍心眼、不会背后捅刀子。
这才是最关键的。
祁同伟对这个位置的要求其实很简单：
别反水就行。
听到这话，陈海的手在方向盘上微微一顿。
说不动心，那是骗人。
公安厅长啊！一旦坐上去，副部级就在眼前。
他父亲一辈子卡在台阶前，没能迈过去，
而自己只要点头，一步就能跨过去。
这个位置的分量，丝毫不比检察长轻。
哪怕是同级别的正厅，也根本没法比——
这是真正握枪杆子的实权岗位，手下十几万警力，光是想想就让人心跳加速。
但陈海终究是陈海，只愣了一下，便回过神来。
“同伟，这恐怕不太合适。
我资历还是浅了些，刚提正厅还不到半年，
现在就要去掌公安厅？
怕是要惹不少闲话，影响不好。”
祁同伟听了，只是淡淡一笑。
资历？这种话也就糊弄外行。
到了他们这个层面，谁在乎你干了几个月？
一句话定了，你就够格；
一句话否了，你干十年也没用。
眼下整个汉东，能同时满足这几种条件的，也就只有陈海了。
既是高育良的学生，又是沙瑞金的亲戚。
这样一个人，得放在合适的地方才对。
单凭他和祁同伟这份交情，这位置就该是他的。
这时候的陈海，确实够格。
祁同伟也没跟他见外，笑着骂道：
“又不是马上就得去上任，急什么？少说得等个两三个月。
你这个人选，方方面面都合适。
老师那边肯定没意见，我敢打包票，这位置非你莫属。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检察院这边最后这段日子站好岗，别出岔子。
别的事你就甭操心了，有我呢。
他娘的，你小子运气真不赖！我当年争公安厅长那会儿，可是拼得脱了一层皮。
你倒好，轻轻松松就到手了。
不过啊，这事先别跟钟小艾提，不然我又得挨训。”
听到这些话，陈海只是淡淡一笑。
他心里清楚得很，有些事不能乱说。
就像这么多年，他从不打听钟小艾和祁同伟之间的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