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命书上还有沙瑞金的亲笔签名，祁同伟让他自行权衡利弊后再做决定。
这话听着都让人动容，哪怕是假的。
田封义心里也是暖暖的，换作自己，未必能做到祁同伟这般细致周到。
更何况他田封义不过是个一直默默无闻的老实人。
如今有这么个能证明自己的机会，他自然不愿错过。
其实在看到那份任命文件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此刻他脸上带着笑意，半开玩笑地说：
“这好差事你可别反悔啊！
要是反悔，我就去找沙书籍告状去。
不就是查个账吗，小事一桩。
你也知道，我老田最擅长的是什么？
一个是查账，一个是提拔人。
这两样我都拿手得很。
这机会我可不放手，你就等着看结果吧。
最多七天，我就给你查个水落石出。
我老田别的不敢说，这事绝对能办妥。”
田封义这话说得自信满满，
脸上毫无惧色，仿佛这件事不过是举手之劳。
祁同伟明白，这番话是在安抚他。
在这方面，田封义确实比其他人更懂得分寸。
此人是个有意思的人，可惜好人不出名，坏事传千里。
一个小小的职位权力公式，就毁了一生清白。
祁同伟心里也有些不忍，便特意提醒道：
“老田，咱们只查赵瑞龙。
其他人要是牵扯进来，先压一压。
把相关材料整理好了交给我就行。
这事不能轻率。
你也清楚，这里面牵扯的人背景不一般。
咱们谁都得罪不起。”
田封义当然明白祁同伟的意思。
别说一个油气集团了，就是他手底下那几个小报社，
什么人都能来掺一脚，三教九流全有。
要不是田封义真有两把刷子，
早就被人整垮了。
如今祁同伟提起这事儿，田封义笑着点点头，
然后开玩笑地问：“怎么，也有你惹不起的人？
那你把这些材料收着，是准备秋后算账？
同伟，要不咱们干脆一锅端了吧。
这不算什么大事。
你要真这么做，我老田全力支持。
咱们直接连根拔起，这些蛀虫我早就看不顺眼了，你要干，咱就干！”
祁同伟无奈地瞪了他一眼。
这事可不是开玩笑。
有些人物，连沙瑞金都不敢轻易动。
更别说他了，这里面牵扯的复杂关系太多了。
要真查下去，
还不如自己先挖个坑埋了自己来得干脆。
那些权贵子弟、三代子弟肆无忌惮地捞好处，
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谁也不敢碰。
祁同伟笑了笑，顺势说道：
“老田，不是我看不起你，
你要是真敢干，我相信你。
但你得想想你儿子，
你这年纪也差不多了，还这么冲。
这可不是二十年前了，
现在谁冒头谁挨打。
还是安分点，听命令就好。
这就是咱们的处境。”
田封义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若是放在二十年前，他也曾热血过，
干什么都不计后果，拼了命也要干出成绩来。
而且那时候，真干出成绩也确实会有回报。
可现在不同了，稳定压倒一切，
其他的都得往后放。
这件事，他很清楚。
祁同伟之所以找他，也正是因为他懂得分寸。
否则早就找侯亮平去了，
既好说话，又能顺带还沙瑞金一个人情。
提到沙瑞金，祁同伟忽然想起什么，
转头对田封义说：
“老田，你看不看海外出版的期刊？
那种评论时事、针砭时弊的，你知道吧？”
田封义眼神一凛，当然明白祁同伟说的是什么。
这些东西，不能明说，但很多人倒台时，
罪名里就有一条——收藏并阅读“政治有害出版物”。
这可是实打实能定罪的。
作为作协主席，他比谁都清楚其中的风险，
也因此格外谨慎。
听祁同伟突然提起，他眼神微变，靠近几步，
低声在他耳边说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想看？那我给你想想办法，别的事我不管，你要什么我一定给你弄来。
想看哪一类，直说就行！”
祁同伟听了这话，忍不住摇头轻笑。
他可是公安厅长，连这种东西都搞不到？不说别的，光是海关查扣下来的，都堆满了一个仓库，还缺这个？
他只是笑了笑，没接话，反而换了话题。
“你上任的时候，我从经侦总队调两个人过去帮你，好歹有个照应。
千万记住了，做事要小心，再小心。
这不是小事，查不出来是小问题，但要是你自己栽进去了，那就没法交代了。”
公安系统里很多人，都想着往外调。
这种机会，谁都抢着要。
祁同伟自然也就不当回事，再说他可是全省证法系统的头，说句话还办不到？
田封义刚想追问书里到底写了些什么，祁同伟却把话题岔开了。
这让田封义心里有些疑惑。
一回到家，他几乎没有犹豫，就打开电脑，上了他常去的网站。
结果一眼看去，差点把他吓一跳——《汉东秘闻：沙瑞金的前世今生》《沙瑞金和他的亲信们》《汉东：一个被遗忘的角落》……各种标题层出不穷。
要知道，祁同伟看的还只是正式出版物，网上早就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他点开一个看起来很劲爆的帖子，结果内容完全驴唇不对马嘴，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可就在他准备关掉网页的时候，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立刻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打完之后，他长舒一口气，心情大好，转头就打开了《植物大战僵尸》的mod版开始玩了起来。
第二天，汉东第一官方公众号“汉东往事”发布了一篇推文，阅读量迅速突破十万加，还在持续上涨。
标题是：《不遭人骂是庸才！》
白秘书是个聪明人，是沙瑞金的贴身秘书，每天整理办公室，自然知道那几本杂志的事，里面的内容他也一清二楚。
那天他摸鱼上网，偶然看到了“汉东往事”上的这篇文章，署名田封义。
文中有一句话：“只有不被骂的领导，才是真正的人民公仆。”他一看就明白了，这文章是写给谁看的。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政治上的事，从来就没有巧合，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他随手就转发了这篇文章。
中午吃饭时，沙瑞金看了很久，连评论都没放过。
这是他最近吃得最香的一顿饭。
看到署名“田封义”三个字时，他立刻就懂了祁同伟当时那番话的意思。
“这个田封义，有点意思。”
“祁书籍，您快来一趟吧！
侯局长现在一定要审刘新建，谁拦都不行，我怕出事，您快来看看！”
电话那头，陆亦可语气焦急，要不是实在没办法，她也不会打给祁同伟。
现在侯亮平根本听不进劝，医生也说了，刘新建还在恢复期，虽然意识清醒，但胸部是被狙击枪打穿的，不是闹着玩的，至少要一年才能恢复。
就算是问话，也得等三个月后。
可侯亮平根本不听，老季又不在，她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求助祁同伟——她唯一能想到、也有能力拦住侯亮平的人。
至于她小姑父，她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