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村子后,苏荃第一件事仍是直奔任婷婷的住处。
此刻她正盘膝静修,忽觉周遭气息微动,随即睁眼轻笑:“任家镇的事办妥了?”
“嗯。”苏荃点头,“任伯父安然无恙。”
任婷婷心头一松。
虽说父亲身上有灵符护体,出不了大岔子,可到底是亲爹,哪能不挂念。
两日光阴转瞬即逝。
那鬼婢之事早被苏荃暗中料理干净,未起波澜。
这几日过得倒也清闲安稳,苏荃便陪着任婷婷四处走走看看,游了些附近山景水色。
至于那群鬼婴,也快能了结了。
再过一日就是重阳。
古时讲究阳数为尊,阴数为卑,九乃阳数之极,双九相叠,故称重阳。
这一日天地阳气最盛,正是驱邪扶正的好时机。
第三天夜里,九叔正坐立难安,眼看迟迟不见人影,刚想动身去寻,秋生和文才终于狼狈归来。
只见两人浑身是伤,穿着不合身的官袍,脸上涂得花里胡哨,青一块紫一块,再加上通身散发一股浓烈尸臭,九叔一眼瞧见还以为是僵尸上门,抄起桃木剑就给了他们一顿教训。
“你们这是遭了什么灾?”
“哎哟喂,师父啊!”文才一边揉脑袋一边叫苦,“那腾腾镇,整座镇子全是僵尸!”
“就咱俩这身板,真打起来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只能耍点聪明了。”
“所以你们扮成僵尸?”九叔眯眼打量,“僵尸靠气味辨识同类,你们为了混进去,竟往自己身上浇尸油?”
两人干笑着点头。
“哼!”九叔冷脸一沉,抬手又赏了两人各一巴掌,“尸油虽经炼化,仍含微量尸毒!你们满身伤口,让尸油渗入血肉,早已中毒多时!若再迟半日回来,怕是命都要交代在路上,日后成了野鬼,还得被人间修士清理!”
“师父……我们这些伤,其实也是逃命时被僵尸挠的。”文才苦着脸补充。
“好了。”任婷婷这时走了过来,“两大缸糯米水已经备好,里面还掺了苏荃亲手画符烧成的符灰,快去泡着,毒刚入体,不算深,泡上几个时辰就能祛尽。”
“多谢任姑娘。”九叔朝她颔首致意。
两个徒弟连忙规规矩矩道谢,转身就钻进屋,扑通跳进缸里。
苏荃放下手中书卷,看着两人笑道:“既然都装得像模像样,怎么还是露了馅?”
“别提了。”秋生叹口气,狠狠瞪了文才一眼,“都怪这家伙!那晚僵尸聚在祠堂,他突然打了个喷嚏,正对着一头僵尸的脸喷过去!”
“僵尸立马嗅到人气,当场翻脸追杀我们。”
“这么说,獠牙没拿到?”苏荃眉心微蹙。
“拿到了!”文才赶紧从挂在桶边的衣袋里掏出两根白森森的尖牙。
苏荃接过一看,果然是僵尸齿,内里阴气凝结,尸毒浓郁。
“这也能得手?怎么做到的?”
“其实……不是我们拿的。”秋生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原本打算开溜,结果半路撞上了谭道长。”
“谭有声?”
“对!”秋生点头,“也不知道他为啥也在腾腾镇,背着个大包袱。
听说我们的事之后,直接打开包袱——里面居然裹着一具僵尸!”
“他当场锯下獠牙给我们,自己扛着尸身回观去了。”
“师叔,”秋生忍不住问,“您说谭道长要僵尸做什么?他虽然脸色不好看,但说话还算客气,也不像那种走歪路的人啊?”
谭有声抓僵尸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熬炼尸油,制那魂烟。
苏荃收起獠牙,淡淡道:“这次算你们侥幸过关。
谭道长的事少打听,现在乖乖泡澡去。”
“怎么样?”走到门口时,九叔低声凑近问。
“运气罢了。”苏荃摇头,随手一握,掌心泛起灼白光芒,那两根獠牙瞬间焦黑冒烟,从指缝间化作灰烬飘散。
“正好碰上谭有声,救了这两个不成器的东西,还顺带把任务完成了。
往后有的是机会磨练他们。”
“谭道长?”九叔眉头微皱,“他去腾腾镇做什么?”
那地方早成了荒废的死地,到处都是游荡的僵尸,四周不见人烟,寻常人根本不会踏足。
“具体不太清楚。”
苏荃并不打算把魂烟的事挑明。
毕竟那人也没做伤天害理之事,有些隐情,还是留着体面为好。
“或许是有什么缘由吧。
我看谭有声身上并无邪气缠绕,应当无碍。”
“那便好。”九叔略略安心,“任家镇这几年总算安稳了些,如今镇上人家多了起来,要是再出乱子,后果不堪设想。”
苏荃没接话。
生死由命,富贵看天,这世上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至于腾腾镇——
的确盘踞着一群僵尸,可这点因果带来的功德,早已入不了苏荃的眼。
更关键的是,那镇子正好卡在百里内一处极凶的煞眼上。
煞气冲撞血光,对活人极为不利,却偏偏能引动邪物靠近,倒像是个天然的阴阳关卡,与他设下的中转阵法异曲同工。
那些僵尸留在那里,反倒成了天然屏障,外头的小妖小祟被挡在外围,难以渗透进来,也算是一道暗防。
与其日日提防,不如借势而为。
毕竟贼难防千日,但门神立一尊,便可守一方安宁。
那处煞眼乃天地生成,根深蒂固,清不干净,也断不了后续邪物来袭。
既然如此,不如放这群僵尸镇守其地,正好堵住缺口。
当然,此煞与酒泉镇的三煞格局截然不同,不可混为一谈。
一夜平静无事。
秋生和文才泡在木桶里睡了一宿,天亮时分,原本洁白的糯米水已变得漆黑如墨,而他们伤口边缘却重新泛出血色,尸毒已然尽除。
晨光洒落庭院,苏荃静坐窗边,吐纳清气,周身气息沉稳悠长。
院中,文才正练拳,动作沉实,秋生则捧着经书低声背诵,一脸苦相。
昨夜苏荃与九叔谈得久了些,今早九叔便下定决心,不能再由着两个徒弟胡闹。
从今往后,文才每日须练功一个时辰,秋生纵然武功底子不错,也得把道经一篇篇啃下来。
苏荃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调匀气息后起身走下厅堂。
却见厅中气氛微妙。
原来蔗姑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