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绵的雨丝终于快歇了，宫墙角落的青苔却还浸着湿意，连风掠过都裹着股腥甜的潮气。
偏僻宫苑的沟渠里，暗红血水正顺着青石板缝隙蜿蜒而下，混着雨后未干的积水。
在低洼处积成一片片浑浊的血洼，远远望去，竟像是把人间一角拖进了地狱的暗河。
明黄身影立在血洼旁，曾经一脚把十八皇子萧祁乐踢“死”的靴子，踏过血水地面溅起细碎血点。
沾在衣摆下摆绣着的暗金龙纹上，像是给威严图腾添了抹狰狞的红。
皇帝陛下忽然抬高声音，嗓音此刻像被血水泡过，带着黏腻的急切。
惊得侍立一旁的太监，侍卫猛地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青砖，不敢动弹半分。
他眼底亮得吓人，那不是帝王临朝时的威仪光芒，是两簇淬了疯魔的火焰。
正从瞳孔里往外窜，映着满地血水，竟让周遭的空气都似要烧起来。
说话时气息急促得发颤，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欲望终于找到了出口：
“啊哈！神仙火锅，你没看见吗？”
他忽然俯身，冰凉的指尖掐住太监的下巴，强迫对方抬头，指腹上沾着的血珠蹭在脸颊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废物！没了这热乎的血味，怎么配叫神仙火锅？”
太监被他看得浑身发僵，目光不敢往上移，只敢盯着皇帝衣摆上越浸越浓的血渍。
那血渍顺着衣料纹路晕开，像极了宫苑墙头上凋零坠落的红杏，艳得刺眼，也冷得刺骨。
“太好了……德福，你真的太好了。”
“你怎么就知道仙界要吃这个？提前做了安排。”
下一秒，皇帝却松开手，直起身时脚步有些虚浮，嘴角却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那笑容里掺着孩童般的雀跃，又裹着成年人的阴鸷，落在雨后灰蒙蒙的天光里，让周遭的血腥气都似添了几分甜腻。
他抬手按住额角，指腹划过眉骨时，带起一点新鲜的血珠——许是方才情绪太激动，指甲不小心掐破了掌心。
“菩萨，二郎真君，九尾狐，龙……”
他低声念叨着，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絮，尾音还带着点满足的喟叹，
“都该在这锅里，都该陪着朕……”
“嘿嘿……”
一声轻笑从喉间滚出来，带着点痴傻的愉悦，
“真好！就这样好！”
额角的疼意忽然翻涌上来，皇帝猛地皱紧眉，指尖用力按在太阳穴上，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可这疼意刚过，他眼里又迸出亮闪闪的光，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要紧事。
转身一把抓住太监的胳膊，语气急切又笃定：
“脑袋疼，脑袋不疼……对了！德福，让他们重点煮点脑花！”
“对！”他加重语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嵌进太监的皮肉里，
“现宰的，放久了还能新鲜吗？朕时不时头疼，这热乎的脑花，最是能补！”
太监垂着头，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青砖上，晕开一小圈湿痕。
他能感觉到皇帝掌心的温度，那温度里裹着血的腥气，烫得他胳膊发麻，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而此时的皇帝，早已没了方才按压额角的难受模样。
他松开手，背着手在血洼旁踱来踱去，脚步轻快得像踩在云端，眼底的疯魔火焰烧得更旺。
连眼神都变得发亮，仿佛真的找到了通往仙界的密码，下一秒就能与那些传说中的仙佛同频。
遍地都是血水，有的溅在龙袍上，有的沾在青砖缝里，还有的顺着沟渠往下淌，在宫苑深处汇成一条小小的血河。
紫禁城，被大雨冲刷过后，青灰色的宫墙在天光下显得青一块紫一块。
皇帝忽然停下脚步，望向远处的宫墙，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他抬手拂过衣摆上的血渍，指尖沾着的血珠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语气轻柔得像在对心上人低语：
“再煮会儿，等脑花烂了，朕就能跟神仙一起吃火锅了……”
根本不管一旁跪着的小太监。
青砖地的寒气顺着膝盖缝往骨头里钻，小太监庆子把脸埋得快贴到地面，连呼吸都缩成细细一缕。
明黄衣摆就在眼前晃，衣料上未干的血渍蹭着青砖。
脚步忽紧忽慢，呼吸时粗时轻。
小太监心里头跟敲鼓似的，一遍遍地嘀咕：
“陛下，奴才不是德福总管啊……奴才是庆子，是上个月才调来当差的庆子……”
这话也就敢在心里转圈圈，半个字都不敢漏到嘴边。
刚才小禄子就是多嘴了一句“陛下，奴才不是德福总管”。
话音刚落，陛下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抬脚就把人踹得撞在廊柱上。
肋骨断没断不知道，躺着哼唧了两口，就被人当活死尸拽走了。
庆子偷偷攥紧了袖角，指尖冰凉。
冒充总管是死罪！
可戳破陛下的错认，说不定就是活罪——
这宫里的活罪，有时候比死罪还难熬。
他只能僵着身子跪得笔直，连指尖都不敢动一下，只盼着陛下能早点把注意力移开，别总盯着他叫“德福”。
实在是害怕呀！
而真正的德福，盯着皇帝陛下的身影，一颗心沉得像坠了铅。
很纠结，很为难。
薛大人只留下了一道命令走了。
“明儿早朝皇帝陛下还得坐朝，还得好模好样的。”
那就是说，明儿早朝，文武百官都在底下等着。
陛下得是那个端坐龙椅、威严肃穆的君主，得是那个能断朝政、能定乾坤的帝王。
可再看看眼前的陛下——
龙袍上沾着血污，发丝凌乱地贴在额角，眼神亮得有些痴傻，抓着庆子的胳膊一口一个“德福”，连人都认不清了。
那模样，哪里有半分帝王的威严，倒像是个三岁孩童，执着地要找自己熟悉的人。
可不是像孩童么？
德福的心又沉了沉。
陛下学天上那位萧琳儿小郡主，学得是九成九的像。
除了那显眼的喉结、下巴上的短须，还有那高出常人一截的身量，以及身上的明黄常服。
剩下的模样，简直跟小郡主如出一辙。
活脱脱一个等着吃“神仙火锅”的傻孩子，哪里还有半点九五之尊的样子？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