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嬷嬷打手的声音,清脆,狠厉,冰单调。
带着刺骨的疼,落在薛明珠手心上,每一下都像是要将她的骨头打散。
她死死咬着唇,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从眼角滚落。
浸湿了精致却碍事的幂离,贴在脸上,一片狼藉,
她哭得哽咽沙哑,
“姑祖母!我恨他!我恨萧祁佑!”
“他凭什么现在死?他还没有受过罪!还没有受够我薛家的罪!”
她猛地抬起头,尽管隔着幂离,看不清太后的神情。
可那语气里的不甘与疯狂,却让在场的宫女嬷嬷都暗自心惊。
“姑祖母您想啊,若是他死了,那些百姓对沈若曦的敬仰,还有对神女离开大燕的滔天怨恨,除了我们薛家,还能找谁发泄?”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恐惧,
“可现在不一样!只要他萧祁佑活着一天,他就是那个背锅的!所有的骂名,所有的怨恨,都该由他一个人扛!”
“那是他活该!”
她咬牙切齿,手心的疼痛仿佛都成了催化剂,恨意愈发浓烈,
“是他害我落到如今这般境地,是他毁了我的一切!他就该替我们薛家挡灾,替我赎罪!”
“根本不是我的错!”
“我没有错!”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声嘶力竭,
“我做这一切,全都是为了薛家啊!姑祖母!”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太后冰冷无波的声音。
只见太后慵懒地靠在软榻上,伸出保养得宜的手。
一旁的宫女连忙跪下身,小心翼翼地为她按摩着手腕。
显然,多少年不打人,手都疼了。
“合着你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是为了薛家?”
太后语气听不出喜怒,可那淡淡的疏离,却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人心慌,
“继续打。”
她轻轻抬了抬下巴,眼神冷得像冰,
“直到她想明白,哀家为什么打她。”
“是。”执刑的嬷嬷应了声,手上的力道却不自觉轻了几分。
薛明珠疼得浑身发抖,手心早已红肿不堪。
强撑着说道:
“姑祖母,我……我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活着,便是为了薛家。”
“我的生死,我的荣辱,全都是薛家给的。我所做的一切,从来都没有半分私心!”
手心的痛让她的心跟着颤抖,
这些老嬷嬷,老棺材瓤子,怎么这么大力气?
平日里对她毕恭毕敬,一口一个“大小姐”地奉承,还说过以后定会唯她马首是瞻。
可如今,怎么转眼就变了脸?
难不成,是姑祖母给了她们什么天大的好处?
就在这时,执刑的嬷嬷一边象征性地打着,一边压低声音,
“大小姐,您快好好想想啊!太后娘娘心慈,这是在指点您呢!”
“您到底错在哪里了?快说出来,老奴就不打了。”
她说着,还不忘偷偷给薛明珠使了个眼色,暗示她赶紧服软。
可偏偏此时的薛明珠,早已哭得泪眼模糊,再加上脸上的幂离未曾摘下,视线本就受阻,哪里能看清嬷嬷的眼色?
那嬷嬷挤眉弄眼半天,在她看来,不过是模糊的影子晃动。
可怜嬷嬷这一番苦心,竟是白费了力气,活生生把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另外一个嬷嬷,见太后娘娘闭上眼。
似是倦极小憩,心下一动。
连忙趁着这转瞬即逝的空隙,悄悄学着萧琳儿的语调,刻意捏着嗓子,模仿孩童软糯清甜的声音:
“一切有太后娘娘做主!”
声音奶声奶气,带着几分狡黠,还有不谙世事的天真。
太后猛地睁开眼睛,
琳儿这丫头,终于想起哀家了?
可她抬眼望向天幕。
萧琳儿依旧鼓着腮帮子,不知在咯吱咯吱嚼着什么吃食,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真是傻吃傻喝傻福气。
薛明珠听到这声模仿,也是猛地一愣,仿佛被惊雷劈中,脑海中混沌的思绪骤然清明。
她心中陡然一亮。
不敢有半分迟疑,连忙双膝跪地,声音颤抖,恭敬:
“姑祖母,明珠知错了!”
“往后一切,皆有太后娘娘姑祖母做主,明珠再也不敢擅自妄为了!”
她顿了顿,咬着唇,
“明珠不该一时糊涂,私自调走慈宁宫的太医,让姑祖母为我忧心,是明珠不孝!”
说罢,她用那早已被打得红肿不堪、一碰就钻心疼痛的双手,撑着冰冷坚硬的地面,重重磕了几个头。
太后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薛明珠狼狈,纤弱的后背上,语气终于缓和几分:
“行了!”
她挥了挥手,对一旁的宫女吩咐道:
“带人下去,好好给她敷上最好的金疮药,仔细照料着。”
“不得留下一丝疤痕。”
“还有脸上也一并处理了吧。”
随后,她话锋一转,
“另外,去跟外面那些乱糟糟求见的人说,就说今日刚下过雨,寒气侵体,哀家偶感风寒,身子不适。”
“他们的孝心哀家都心领了,今儿个就不见他们了。”
“若是实在要尽孝心请安,便让他们明日再来吧。”
她沉吟片刻,细细斟酌道:
“明日一早,让公主们先来请安。至于皇子们……便等他们下了早朝之后再来吧。”
太后眼底深意微露,
“如今这局势,哀家若是一味避而不见,反倒落人口实,徒增揣测。”
“不让他们见见,是不行了。”
见太后松了口,方才执刑的嬷嬷连忙上前,小心翼翼示意宫女扶起瘫软在地的薛明珠。
随即又转过身,满脸关切问道:
“太后娘娘,您的身体……能不能?”
太后抬眼望了望殿外的天空,嘴角微寒,
“无妨。”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众人,
“本就是病了,又不是死了。”
“你们只需按哀家说的去做便好。”
“尤其是皇子们,”
太后的语气缓和了些许,
“不管将来哪个能坐上储君之位,都是哀家的孙儿,哀家不能厚此薄彼,落人口实。”
更何况,明天……太后心中暗自思忖,明日皇帝陛下便要上朝了。
皇子们见了陛下那副模样,哪里还有心思来关注哀家的身体如何?
“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她轻声感叹,
“真好呀!”
“若不是为了这一首诗,今日你这关,可不会过得这么轻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