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血沸难抑
寒魄峰巅的罡风如刀，刮得人面皮生疼。
沈沧澜跪在冰晶铺就的修炼台上，双手死死扣住膝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赤裸的上身布满暗金色纹路，那些纹路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游走，时而鼓起如蚯蚓，时而凹陷似沟壑。每一次起伏都伴随着钻心的灼痛，仿佛有岩浆在血脉中奔流。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牙缝中挤出。沈沧澜额头抵在冰面上，豆大的汗珠刚渗出就被冻结成冰粒，挂在睫毛上摇摇欲坠。后背的肌肉绷紧如铁，脊椎骨节节凸起，像一条即将破体而出的骨龙。
疼。
太疼了。
自从三日前在银灵寒髓池中接受封印后，体内那股暴戾的烬灭之血不仅没有被完全压制，反而像是被激怒的凶兽，反抗得愈发猛烈。冰蓝符文与暗金骨纹在体内厮杀，每一次交锋都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扎进骨髓。
运转《玄天冰魄诀》第三重。
洛云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她负手立于修炼台边缘，玄黑袍袖在罡风中纹丝不动，如同一尊冰雕。那双比极地寒渊还要冷的眼睛，正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徒弟的每一分痛苦挣扎。
是......师尊......
沈沧澜艰难地支起上身，双手颤抖着结印。体内灵力刚起，就被两股对冲的力量撕扯得七零八落。冰蓝符文要灵力走阴脉，暗金骨纹却逼着灵力冲阳窍，两相拉扯之下，经脉如同被千万匹烈马向不同方向撕扯，疼得他眼前发黑。
一口暗金色的血喷在冰面上，瞬间腐蚀出一个碗口大的坑洞，滋滋作响。
继续。
洛云归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仿佛眼前吐血的根本不是她的徒弟，而只是一个修炼出错的普通弟子。
沈沧澜抹去嘴角的血迹，咬紧牙关再次尝试。这一次他学乖了，不再强行引导灵力走完整周天，而是先顺应暗金骨纹的流向，再伺机用冰蓝符文截断。这种方法虽然痛苦稍减，却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会引发更剧烈的反噬。
愚钝。
洛云归突然拂袖，一股刺骨寒流打入沈沧澜后心。这股外力强横地介入他体内灵力的运转，如同冰刀劈入火海，瞬间激起烬灭之血的疯狂反扑！
啊！！！
沈沧澜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整个人如虾米般弓起。暗金火焰从七窍中喷出，却在触及冰面的瞬间被冻结成扭曲的雕塑。他双手抓挠着胸口，在皮肤上留下道道血痕，似乎想将体内那团火生生挖出来。
洛云归冷眼旁观，指尖微微一动，又是一道更凌厉的寒流打入徒弟丹田。
控制它，否则死。
七个字，字字如冰锥，扎得沈沧澜神魂俱颤。他知道师尊不是在开玩笑——若今日不能初步掌控烬灭之血，恐怕真的会被这股暴戾力量反噬而亡。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痛苦。沈沧澜强忍剧痛，开始尝试用神识接触体内那团暴走的暗金火焰。每一次触碰都如同将手伸入熔炉，灼烧的痛感直击灵魂。但他没有退缩，反而更加疯狂地扑向那团火焰，用意识死死缠住它，如同驯兽师勒紧猛兽的缰绳。
渐渐地，奇迹发生了。
那团原本狂暴的暗金火焰在他的坚持下，竟然开始有规律地脉动，频率逐渐与他心跳同步。虽然依旧灼热难当，但至少不再毫无章法地横冲直撞。
很好。
洛云归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满意。她抬手一挥，修炼台四周突然亮起十二盏青铜古灯，灯焰呈现出诡异的灰白色，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大网，将沈沧澜笼罩其中。
接下来会更痛。
话音未落，十二道灯焰同时射向沈沧澜，如同十二把烧红的利剑刺入他周身大穴！这种痛苦远超之前任何一次修炼，沈沧澜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能像离水的鱼一般剧烈抽搐，暗金与冰蓝的光焰在体表疯狂交织。
记住这种感觉。
洛云归的声音穿透剧痛，清晰地传入沈沧澜耳中。痛是你的武器，不是你的枷锁。
沈沧澜在极致的痛苦中死死抓住这句话，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他不再抗拒疼痛，而是尝试接纳它，引导它，将它化作驯服烬灭之血的鞭子。渐渐地，那团暗金火焰的暴动开始减弱，虽然依旧炽热，但至少不再试图焚毁他的经脉。
不知过了多久，灯焰渐渐熄灭。沈沧澜瘫软在冰面上，像一滩烂泥。身上的暗金纹路已经褪去大半，只剩下心口处一朵小小的火焰莲花印记，偶尔闪过一抹暗芒。
起来。
洛云归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沈沧澜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四肢根本不听使唤。刚才的折磨已经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连动动手指都成了奢望。
废物。
一声冷哼，紧接着是刺骨的寒意当头浇下。洛云归竟然直接召来一道冰瀑，将徒弟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心凉。极寒的刺激让沈沧澜发出一声嘶哑的嚎叫，身体本能地弹起，又重重摔回冰面。
既然还有力气叫，就给我站起来！
洛云归一脚踹在徒弟腰侧，力道大得直接将人踢得翻滚出三丈远。沈沧澜撞在修炼台边缘的石柱上，后背传来骨头断裂的脆响，却奇迹般地借着这股外力勉强站了起来。
师......师尊......
他佝偻着腰，嘴角不断溢出暗金色的血沫，却倔强地没有再次倒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视着洛云归，里面不再是恐惧和迷茫，而是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
弟子......受教了......
洛云归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但很快又恢复成万年寒冰。她抬手召出一柄通体晶莹的冰剑，剑尖直指沈沧澜咽喉。
接下我三剑，今日便到此为止。
不等沈沧澜回应，第一剑已经刺到眼前！这一剑看似平平无奇，却蕴含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剑锋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冻出细碎的冰晶。
生死关头，沈沧澜体内那股刚刚被驯服一点的烬灭之血本能地爆发。暗金火焰从心口莲花印记喷涌而出，在咽喉前形成一道薄薄的屏障。
锵！
冰剑刺在火焰屏障上，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沈沧澜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倒退数步，喉头一甜，又一口血涌上来，却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第二剑。
洛云归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冰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取徒弟心口。这一剑比之前快了十倍，剑锋未至，寒气已经冻得沈沧澜胸口结出一层白霜。
千钧一发之际，沈沧澜福至心灵，不再硬抗，而是引导体内那团暗金火焰顺着经脉流向双臂，在掌心凝聚成一面小巧的火焰盾牌。
嗤——
冰剑刺入火焰盾牌，发出水火相激的爆响。盾牌瞬间被洞穿，但好歹偏转了剑锋，让这一剑只在他左肩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第三剑。
洛云归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不定。沈沧澜惊恐地发现师尊的身影竟然一分为三，从三个不同方向同时刺来！每一剑都真实无比，根本分不清虚实。
绝境之下，沈沧澜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彻底放开了对烬灭之血的压制，任由那股暴戾的力量席卷全身。暗金火焰瞬间覆盖了每一寸皮肤，将他变成一个火人。与此同时，他双掌合十，猛地向前一推！
轰！
一道暗金色的火柱从掌心喷出，不分敌我地轰向三个洛云归。这一击耗尽了他全部力量，发完后就直接跪倒在地，连抬头查看战果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算像样。
洛云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沈沧澜艰难地抬头，发现师尊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那柄冰剑不知何时已经收回。原来刚才的三道身影都是幻象，真正的杀招一直隐而未发。
今日到此为止。
洛云归甩手扔来一个玉瓶，沈沧澜手忙脚乱地接住，打开一看，里面是三颗龙眼大小的冰蓝色丹药，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寒髓丹，每日一粒。
说完这句话，洛云归转身欲走，却在迈步的瞬间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虽然她立刻稳住了身形，但一直盯着师尊看的沈沧澜还是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师尊！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扑上前去，想要搀扶，却在即将碰到洛云归衣袖的瞬间被一股无形气劲弹开。
多事。
洛云归头也不回地离去，背影依旧挺拔如松，唯有垂在身侧的左手微微颤抖，指尖凝结着几滴冰蓝色的液体，像是......血？
沈沧澜呆坐原地，手中的玉瓶突然变得重若千钧。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渐渐消退的暗金纹路，又望望师尊离去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师尊的严厉，师尊的冷酷，师尊近乎残忍的训练方式......这一切背后，是否隐藏着什么他不了解的苦衷？
寒髓丹的清香萦绕在鼻尖，沈沧澜突然意识到，这丹药恐怕极为珍贵，而师尊就这样随手给了他三颗......
师尊......
他轻声呢喃，将玉瓶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冰冷的身影近一些。体内的烬灭之血似乎感应到他的情绪波动，微微发热，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狂暴。这种变化很细微，但确实存在。
或许，这就是师尊想要的结果？
风雪渐急，沈沧澜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一步向自己的洞府挪去。每走一步都疼得龇牙咧嘴，但嘴角却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好像......开始理解师尊的良苦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