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初白远远就看到一个身影在大雨中慢慢蠕动,血线顺着雨水蜿蜒而下。
雨下的这么大,她本不想去管,但若真不去管,心中隐隐不安。
驾——
她调转了马头,奔了过去。
可眼前的一幕让她近乎忘却了呼吸,她想过是任何人,都没有想过会是自己的爱人。
沈昼一向是安静守已的性格,在自己印象中,他始终带着温柔的笑,从来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他居然就是鬼医!
自己的爱人欺骗了自己,他根本不是什么良家少男,不是被贼人所害,不是一个安安分分的人,他是刺杀当今太女的鬼医!
大雨模糊了视线,雨水顺着斗笠往下滚落,溅起一阵阵水花,墨初白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声音,她的嗓子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
“你就是鬼医?”
她讨厌欺骗,这算什么?利用自己的善良吗?但看到沈昼狼狈的样子,又是不自觉的心疼。
沈昼慢慢爬到墨初白脚边,他卑微的看着自己的妻主,对上的是一双冰冷的眸子,让他遍体生寒。
“妻……主……别……讨厌我。”
他有很多话想和墨初白说,他对于妻主的喜欢没有欺骗,妻主是个很善良、很上进、很好很好的妻主。
他没有利用她,他只是想和她过普普通通的日子而已。
墨初白自嘲一笑,眼前一片模糊。
一时间,她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
他是鬼医啊!多么聪明的男人,选择利用自己让自己当他的庇护所。
“你就是刺杀了太女的鬼医!你不是逃荒的难民吗?你为什么要骗我?!”
“连你也骗我!也利用我是不是!你从来都没有喜欢我对吧?亏我还想着和你白首不相离,想来真是愚蠢。”
墨初白几乎是怒吼出来的,但大雨淹没了声音,让它变得惨白而又无力。
利用的好啊!利用的好!
没错,她墨初白蠢,是最容易被利用的家伙。
“没有,没有,妻主,我从来……。”
噗……。
沈昼用力摇头,喉间一阵腥甜,吐出一口血。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他没有力气发出声音,伸出带着泥水的手指捏住她的裤脚,小心翼翼。
……从来都没有选择利用你呀!
沈昼的手渐渐没了力气,他想抓住妻主,但墨初白后退一步,他手中便什么也没有了,空荡荡的。
六岁那年,母父双亡,他被人牙子卖给了一个贵人,贵人将他带到阴暗潮湿的地道里,里面是和他年龄相仿的孩童。
他们每日试毒,试药,毒药让他无法呼吸,他躺在冰冷地道里,掐着脖子,不断挣扎,感觉就这么死了也挺好。
可他没有死,他还要继续重复这个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看着和自己一同买来的人一个又一个被抬走,眼眸中的光渐渐退却。
试毒、试药、学医、练武……,他会是皇室最锋利的刀,是死士,是鬼医沈昼。
在执行完最后一次任务,他理应赴死,可他似乎诞生了自我意识,他逃了,又冷又饿,像一只脏兮兮的小狗。
直到墨初白朝她伸出了手,妻主的手很温暖,他贪恋,他有了占有欲,他想要占有妻主。
妻主的手很温暖,那就用妻主的手,将沈昼送走吧……。
他,要死了吗?这个骗子!
看到欺骗自己的家伙去死,不应该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情吗?
可墨初白没有,她的心隐隐作痛。
为什么会痛,她是人!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个冷血无情的怪物,眼睁睁看着朝夕相处的人死,她做不到。
“你不能死!”
强硬的捏住沈昼的下巴,将一整包[回元散]灌入,[回元散]很管用,他身上狰狞的伤口不再流血,瞬间愈合。
原本沾染了死气的眼睛重新焕发出生机,可由于失血过多,他依旧没有什么力气。
[hp+1+1+1……]
绿色的血量在沈昼的脑袋上不断弹出。
墨初白直起身子,有些踉跄,扶住白驹,才勉强稳住身子。
眸中无奈而绝望,“就这样吧!你骗我在先,我对你仁至义尽了。”
她骑马已经骑的很好了,可这次上了三次马才上去,许是因为雨天太滑了吧。
挥舞着鞭子闷头往前冲,消失在雨中。
“妻主!妻主!”
沈昼用尽全力去呼喊,妻主,别不要他!
他挣扎着爬起,又无力的跌倒,头撞在坚硬的青砖上,血又流了出来。
他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他不能没有妻主,否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如同恶鬼一般在世上浑浑噩噩一辈子吗?
“妻主……妻主……别……别不要我!”
他慢慢去爬,寻着墨初白离开的方向,寻着家的方向。
咚咚咚……。
“来了。”
刘洛宴为墨初白开了门,看到墨初白身上全湿了,立即用早已准备好的布料为她擦脸。
碎碎念道:“妻主,你回来了,这么大的雨,你应该在这监镇那住上一晚的。”
墨初白全程没有说一句话,任由他伺候,擦干雨水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妻主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与县令交谈中出了什么岔子?
黎钰捧着热好的汤,放在墨初白面前。
“妻主您回来啦!我给你煮了热汤,正夫在房中歇息,我这就叫他。”
起身便要去叫,墨初白立即制止。
“不必了,他不在房间里,以后也不必找他了。”
黎钰面色煞白,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闻人渺蹲在桌前,见墨初白板着一张脸,也不敢再开什么玩笑。
“妻主,你……这是怎么了?”
墨初白淡淡道,“没什么,以后这里便没有正夫了。”
“什么!?”
众人异口同声,房间的气氛渐渐低沉。
刘洛宴急匆匆跑进来,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满眼惊恐。
“妻主!正夫郎在门外跪着。”
墨初白狠狠的咬住唇,直到能尝到浓重的血腥味。
“那就让他跪着!我看他走不走!谁要是再问,谁和他一块!”
刘洛宴显然被墨初白吓了一跳,不敢再说些什么,他见惯了妻主和和气气的样子,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妻主。
定然是正夫做了什么对不起妻主的事!
“正君……。”
似乎现在不应该这样称呼了。
刘洛宴扒着门口,叮嘱道。
“要不然你走吧!找个能避雨的地方,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没准明天妻主就消气了呢。”
沈昼没有说话依旧是跪在原地,大颗大颗的泪水不断的往下砸,他的妻主不要他了吗?
刘洛宴叹了口气,扔过去一把油纸伞,便阖上了门。
吱呀一声
大门关闭,万里空巷,徒留沈昼一人,雨水似乎下不尽一般,没有一点要停的迹象。
他身体发颤,好冷,好冷,瘦小的身体紧紧蜷缩着,让自己变得小小一团。
原本落在地上了雨伞突然出现在头顶,头顶的雨水变小了。
墨初白站在他面前,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伞却悄悄朝他倾斜。
“……妻主,我没有……。”
墨初白偏过头去:“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