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感受到裴珩身上的压迫感,沈昭脚步顿住了,心头莫名一紧。
“特意在此等我,就为了这件事?”裴珩说着,声音听不出喜怒。
沈昭迎上他的目光:“不然呢?”
“三日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裴珩道。
沈昭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一块玉佩,于我连麻烦都称不上,无须大人给我交代。这是裴大人的家事,自行料理即可。”
裴珩的姨娘,兴风作浪,首先打的是裴珩的脸。
连自家的姨娘都管不好,驭下能力如此之差,也不知道这首辅是怎么当的。
裴珩听出话语里的讥诮,笑笑却没有生气,朝身后的陈默招招手。
陈默会意,立即解下背上的包袱,利落地解开,双手捧至二人面前。
包袱摊开,沈昭看了一眼,呼吸几近停滞。
《金石录·斫玉谱》、《金石录·斫珍谱》、《考工遗编》、《云枢录·匠造篇》……
十几个孤本,无一不是她寻了许久都没找到的。
“这…这是送我的?”沈昭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
“不是。”裴珩的回答干脆利落,慢条斯理地补充,“让你看看,知道书在我这里。”
作为当朝首辅,资源与人脉不是虚设。
只说了一句核对笔迹,一日功夫,沈昭的生平喜好、过往经历,都被翠姨娘整理成文,放在了他的案头。
他也是才知晓,沈昭与寻常闺秀不同,竟然痴迷匠作之事。
工匠地位低下,所谓孤本,在文人眼里没有价值。连个收藏的人都没有,反而难寻。
当然,对于裴珩,也就是花点时间的事。
沈昭脸上笑容顿时僵住,转而涌上的是被戏弄的愤怒。
裴珩这是逗她呢。
不对!
裴珩怎么会知道她的喜好?
千金小姐与工匠之事本该风马牛不相及,她对外从未显露过这等兴趣。
除非……
他查了她,而且查得极深,极细,恐怕连三房下人的口风都撬开了。
裴珩饶有趣味的看着沈昭,悠悠开口:“收我礼物时,总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前两次赠礼,都是硬塞给她的。
这让裴珩心情不太美好,即便是女子矜持,反应也太过冷淡。
“既然寻常物件入不了你的眼。”裴珩笑的玩味,“那便只能寻些,让你拒绝不了的了。”
沈昭气得咬牙切齿,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算你狠!”
说着,沈昭十分硬气的转身就走。
裴珩伸手拉住她,不等沈昭挣开,一本书塞到沈昭手里。
沈昭可耻的握住了。
“这么多本,一次也看不完。”裴珩笑着,“慢慢看。”
话完,裴珩看一眼陈默,陈默把剩余的书册连同包袱收好,又背回到背上。
沈昭手里握着书,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拿人的手短。
裴珩转身走向坐忘居,还不忘提醒沈昭,“书是借你的,记得要还。”
沈昭握着书,看着裴珩的背影,站了许久,才转身回去。
***
“天快黑了,大爷要去哪?”奶妈后头喊着。
裴谨之和虞静姝置若罔闻,快步走向大门口,差点与进门的裴珩撞上。
裴谨之连连后退几步,恭敬道:“叔父。”
虞静姝神情自若,跟着道:“二老爷。”
裴珩看看两人,看了一眼后头追上来的奶妈,训斥道:“大晚上的,这是要去哪?”
裴谨之低头不敢作声,虞静姝并无觉得不妥,如实说着,“我和谨之要去山上抓萤火虫。”
裴谨之苦着脸拉了下她的衣袖,不能说啊,说了会被骂的。
果然,裴珩变了脸色,训斥裴谨之,“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些。”
虞静姝觉得很莫名,多大的人都可以玩,喜欢就可以玩。
但因裴谨之拉了她的衣袖,她闭口不言。
后头追的奶妈,累的气喘吁吁,看到裴珩忍不住告状,“二老爷快管管大爷,好好的园子不逛,天天往山上跑,快成野人了。”
说着,奶妈还不忘瞪虞静姝一眼。
晚上与裴谨之同床,白天就带着裴谨之山上疯跑,连个下人都不带,万一出事可是天大的事。
裴珩眉头皱起,看向裴谨之,“看来兵部的差事很闲啊。”
裴谨之心里叫苦,他最怕遇上裴珩。
裴珩不会责罚他做错了什么,以前是问功课,现在是问差事。
稍有不慎,就是送命题。
“第二批粮草己经凑齐,尚书大人说,大家都辛苦了,轮流了几日。”裴谨之小心翼翼回答着。
他不要加班,不要加班。
“粮草既然凑齐了,押送的人选好了吗?”裴珩问着。
“人选己选定,三日后出发。”裴谨之说着。
裴珩点点头,“押送粮草是大事,也是大功劳。你刚进衙门,该多跟着前辈们学习。”
“是。”
裴谨之应着,听出裴珩的意思,下回送粮草,希望他也去。
以他的家世,官可以躺着做。
只是想在这朝堂立足,光耀门楣,就必须踏踏实实做出些功绩来。
战事吃紧,眼前所有升迁机会都来自前线。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转运是军中命脉所在,牵一发而动全身。
押送至前线后,又能实实在在地接触到前线最真实的战况。
虽然路途辛苦,裴谨之是真去。
裴珩见他不安于享乐,不禁点点头,道:“也过来几天了,早些家去,省得你母亲担心。”
这是赶他走了,裴谨之只得道:“是。”
萤火虫抓不了了,虞静姝失望的跟着裴谨之转身回府。
陈默一直跟在裴珩身侧,死死打量着虞静姝。
直到她走远,从来不多言的陈默走近裴珩,小声问,“跟大爷身边的姑娘是谁?”
“谨之的救命恩人,也是他未婚妻,怎么了?”裴珩问,“有问题?”
陈默没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他不知道虞静姝有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