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阳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全场。
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却仿佛能洞穿在场每一个人的灵魂。
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
“有些人啊，跪在泥里太久了，就真以为自己是泥做的，站不起来了。”
话音落下。
他迈开小短腿，一步步走向主位。
每一步，都像是死神的秒针，精准地敲击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
最终。
苏小阳停在了左青身侧，也就是司令秘书陈墨玉的身后。
他微微歪着头，仰视着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
“你说是吧。”
“陈大叔。”
陈墨玉的身体肉眼可见地一僵。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强行维持着那副职业化的平静。
“苏小阳队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苏小阳没理他，只是笑嘻嘻地转头看向左青，用眼神示意。
〔左大叔，该你啦。〕
会议室厚重的门，被再度敲响。
袁罡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左青面前，将一叠厚厚的文件“啪”的一声放在桌上。
声音不大，却像惊雷。
“司令，您要的东西，都在这了。”
左青微微颔首，看都没看那份文件，视线依旧锁在苏小阳身上。
“小阳，还有吗？”
苏小阳笑着点头，声音又软又糯。
“有呀。”
“不过，不在这里。”
“知道了。”
左青的目光这才缓缓移开，如冰冷的刀锋般扫过会议桌旁那些早已坐立不安的高层。
“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希望诸位，能把我刚才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全都刻进骨子里。”
这道逐客令，不啻于天降纶音！
“嗡”的一声，椅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噪音此起彼伏，高层们如蒙大赦，谁也不敢多停留一秒，更不敢回头去看陈墨玉一眼。
眨眼之间。
偌大的会议室里，便只剩下了左青、苏小阳、陈墨玉，以及如门神般立在两侧的邵平歌、王面和袁罡。
陈墨玉的脸色依旧平静，可他垂在身侧，藏在裤线里的手，指尖却在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
左青终于看向了他，眼神平静得可怕。
“墨玉，你跟了我几年了？”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陈墨玉愣了一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
“四年了。”
左青锐利的目光，像是两柄无形的剑，死死钉在陈墨玉的身上。
“当初，我看中你的能力，破格将你提拔出来，带在身边。”
“那时候的你，还只是个空有抱负，却处处碰壁的年轻人。”
陈墨玉微微垂下头，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是司令抬爱，才有了墨玉的今天。”
“抬爱？”
左青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他的话锋陡然一转，森寒刺骨！
“利用职务之便，篡改新兵任务档案，为古神教会的袭击者提供精准到秒的坐标。”
“让那些本该有大好前程的孩子，连遗言都来不及说，就惨死在他们的第一次任务里……”
“陈墨玉，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陈墨玉的脸色终于变了。
“左司令，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他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就在这时，一旁始终没作声的苏小阳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邵大叔，我好困呀……”
他撇了撇嘴，看向还在嘴硬的陈墨玉，眼神里满是纯粹的嫌弃。
“为什么坏人被抓到的时候，都喜欢说这句台词啊？一点新意都没有，好没意思哦。”
这句童言无忌的话，瞬间刺破了陈墨玉伪装的最后一层硬壳！
左青眼中仅存的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消失了。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猛地抓起桌上那叠厚厚的文件，朝着陈墨玉的脸，狠狠砸了过去！
“蠢货！”
“你真以为，你那点肮脏的小动作，能瞒得过所有人？！”
哗啦——！
雪白的纸张炸开，糊了陈墨玉一脸，散落在他脚边。
最上面的一张，正是一份被篡改过的任务路径图，上面用红笔清晰地标注出了新兵小队被伏击的精确地点。
而右下角签批人那一栏，“陈墨玉”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刺眼无比！
“你错就错在，把守夜人当成了你的游乐场，把所有人都当成了可以被你随意摆布的棋子！”
“你太高看你自己了，陈墨玉！”
左青的声音不大，却每一个字都砸在陈墨玉的心口。
铁证如山！
所有的辩解，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陈墨玉静静地站着，任由纸张拂过他的脸颊，落在他的肩头。
良久。
他竟然笑了。
那是一种彻底卸下所有伪装后，近乎解脱的坦然。
“不愧是左司令。”
这句话，等同于默认了一切。
他弯下腰，随意捡起脚边的一份口供，扫了一眼，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手段真是干净利落，连我藏得最深的那颗钉子都被您给拔了出来……我输得，不冤。”
左青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失望与冰冷。
“谁指使你的？”
听到这个问题，陈墨玉缓缓抬起头，第一次毫无闪躲地直视着左青的双眼。
“左司令，您准备得如此周全，这个问题，还需要问我吗？”
左青沉默着，眼中的杀意不再掩饰，化作冰冷的实质，狠狠压在陈墨玉的身上。
“为什么？”
这声音很轻，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重量。
“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墨玉嘴角挂着一抹奇异的笑，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微皱的衣领。
“我也只是，听命行事。”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定格在了左青脸上。
“我只是好奇，你们……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
有古神教会这口完美的黑锅，陈墨玉自认整个计划天衣无缝，毫无破绽。
这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不等左青开口，一旁的苏小阳突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抱怨道：
“因为你身上的‘臭味’，太重啦。”
陈墨玉脸上的从容瞬间僵住。
臭味？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在自己昂贵的定制西装上嗅了嗅，除了淡淡的古龙水味，什么都没有。
可当他的视线，对上苏小阳那双清澈得不似人间的眼眸时。
他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了！
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在他的眼中，就和那些不可名状的怪物，没有任何区别！
陈墨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随后，一种病态的潮红又疯狂地涌了上来。
他不再伪装，不再克制，低沉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嘶哑，扭曲，显得格外刺耳。
“呵……呵呵……臭味吗？”
“希望你的这份狂妄，能一直保持下去！”
话音未落，他那只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猛地一抖！
一道阴冷的寒光自袖口闪现！
陈墨玉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那柄淬满了剧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自己的心口！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鲜血从陈墨玉的嘴角疯狂涌出，他死死地瞪着前方的苏小阳和左青。
“我……在下面……”
“等……着……你……们……”
最后一个字落下。
他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砰！
沉闷的撞击声后，会议室重归死寂。
殷红的血液，从陈墨玉的身下迅速蔓延开来，染红了那些散落一地的罪证文件，也染红了光洁如镜的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