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谨承父志,仁名满蜀川。
不忍宗亲乱,却遭血刃残。
德厚难撑霸业,命薄枉付忠肝。
可怜一代贤储位,只留青史叹红颜(注:此处“红颜”代指短暂易逝的贤德时光)。
公元334年,成汉的皇宫里气氛诡异得很——老皇帝李雄刚咽气没几天,新皇帝李班穿着龙袍坐在宝座上,却半点没显出君临天下的威风,反而时不时扭头瞅向殿外,像个等着老师抽查作业的学生。
要论出身,李班本该是最没资格坐这龙椅的。按《晋书》记载,他是成汉开国皇帝李雄的侄子,亲爹是李雄的哥哥李荡——当年李荡跟着李雄打天下,死在战场上,李雄念及兄长功劳,又瞧着李班这孩子“谦虚博纳,敬爱儒贤”,愣是打破“父死子继”的规矩,把他立成了太子。
这李班,是个出了名的“老好人”。李雄晚年得了重病,背上长了毒疮,疼得直打滚,儿子们都嫌恶心,躲得远远的,唯独李班天天守在床边,端药擦身,甚至用嘴帮李雄吸脓——这操作,搁现在都得被夸“孝感动天”,在当时更是把李雄感动得老泪纵横,逢人就说:“班儿比我亲儿子还亲!”(《晋书·李班载记》载其“每侍疾,亲尝汤药,衣不解带”)
可善良这东西,在太平盛世是美德,在乱世皇宫里,往往是催命符。李雄的亲儿子们,比如李越、李期,早就憋着一肚子火——凭啥老爹的江山,要传给一个外人?尤其是李越,被派到外地当藩王,听说李班当了皇帝,气得把酒杯都摔了:“我爹的基业,轮得到他一个侄子来占?”
李班也不是完全没察觉危险。登基后,他没忙着搞庆典,反而先把李雄的灵柩搬到宫里,天天守着灵堂哭丧,一边哭一边琢磨:“叔叔们和弟弟们好像不太高兴,我得对他们再好点。”于是他把李越召回成都,还让李期参与朝政,以为这样就能化解矛盾——可他忘了,在权力面前,“以德报怨”往往是“肉包子打狗”。
公元334年十月,李雄的葬礼刚办完没几天,李越就瞅准了机会。那天晚上,李班又像往常一样在灵堂哭丧,哭得正投入,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刚回头,就见李越提着刀冲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群打手。李班吓得魂都飞了,一边躲一边喊:“弟弟,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可李越哪会跟他废话?刀光一闪,李班就倒在了灵柩旁。《晋书》里写得简单:“越因夜害班于殡宫”,可想想那场景,一代仁君,死在自己一心想善待的宗亲刀下,还死在刚去世的叔叔灵前,这讽刺劲儿,比戏剧还离谱。
李班死后,李越立李期为帝,还对外宣称李班“谋反”,给了他个“戾太子”的恶谥——你看,连死了都得背口黑锅,这就是乱世里“老好人”的下场。
其实李班不是没机会自保。当初有人劝他,说李越、李期心怀不轨,让他早点把这俩人调离京城,或者干脆削了他们的兵权。可李班总说:“叔叔和弟弟们都是一家人,怎么会害我呢?我要是这么做,岂不是成了不仁不义之人?”(《晋书》载其“性泛爱,无威严,好结纳细人,恭慎节俭,动遵礼法”,却“不能鉴察群下,故及于祸”)
他这一辈子,活得太“规矩”了。当太子时,他劝李雄减轻赋税,善待百姓,让成汉的老百姓过了几天好日子;登基后,他没给自己修宫殿,没选美女,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把国家治理好,怎么让宗亲和睦。可他忘了,在那个父子相残、兄弟阋墙的乱世,光靠善良和规矩,根本撑不起一片江山。
有人说李班“迂腐”,有人说他“懦弱”,可换个角度想,他只是生错了时代。如果他生在太平盛世,或许能当个口碑不错的守成之君;可他偏偏生在五胡十六国的乱世,生在充满杀戮的皇族里,他的善良,最终成了送他上路的“催命符”。
就像开篇词里写的“德厚难撑霸业,命薄枉付忠肝”,李班的悲剧,不是因为他不够好,而是因为他太好了——好到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把“亲情”“道义”当回事;好到忘了在权力的游戏里,从来没有“温良恭俭让”,只有“你死我活”。
他的故事,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乱世的残酷:有时候,不是你不够优秀,只是你的优秀,在错误的地方,成了致命的缺点。如果有来生,或许李班宁愿做个普通百姓,守着一亩三分地,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也不愿再踏入那吃人的皇宫一步。
参考《晋书·李班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