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尘陷在床榻里,像一截失去生机的枯木。冷汗浸透了他散乱的银发,黏在苍白得吓人的脸颊上。
他身体绷紧,微微抽搐,喉咙里发出破碎的低喊:“阿玄…阿玄别走…回来…”声音嘶哑,浸透了绝望。
守在一旁的小八和小九吓得脸都白了。
小八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声音发颤:
“小九…这…这太吓人了,我还是去找神君大人?”
小九咬着嘴唇,死死盯着师尊痛苦蜷缩的身影,摇了摇头:“再…再等等看。
师尊可能是做噩梦了,一会儿…一会儿兴许就好了。要是让神君知道师尊一直在喊别人的名字,说不定又要发疯。”
这话他自己说出来都没底气。
黑暗,粘稠腥甜的黑暗包裹着陌尘。
脚下是冰冷的、仿佛永远不会干涸的血泊,散发着死亡气味。
血水浸透了他的袍角,寒意直透骨髓。
血泊的中心,站着一个人影。
“月尘。”
他依旧穿着那身染血的红色长袍,胸口破开一个狰狞的大洞,边缘焦黑,像是被什么可怕的力量生生撕裂。
血,正是从那空洞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滴落在脚下的血洼中,发出令人心悸的“嘀嗒”声。
月尘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他想靠近月尘,却怎么都接近不了他的身。
他死死盯着陌尘,那双曾经盛满笑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蚀骨的怨恨和空洞的质问。
“为什么不救我?”月尘的声音颤抖嘲讽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气:“公仪尘,告诉我,你当时就在那里…为什么不救我,你看着我…你竟然看着我死?”
陌尘的心脏被那声音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被堵住,发不出任何辩解的声音。
他只能摇头,拼命地摇头,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残烛。
“为什么?”月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疯狂的尖锐,他猛地向前一步,脚下的血泊被搅动,泛起粘稠的涟漪:“你心里明明有我,你告诉我,既然有我为什么不敢认?为什么要把我推开?
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陷进去…
很好玩吗?”
“不是这样的,我不值得你这么做。师兄怕你陷进情爱里,才叫你离开。”陌尘解释道。
那质问像淬毒的冰锥,一根根钉进陌尘的灵魂。
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借口、所有高高在上的神木仙尊的尊严,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
巨大的痛苦和灭顶的悔恨瞬间冲垮了他。
膝盖一软,“噗通”一声,他重重地跪了下去,冰冷黏腻的血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袍,寒意刺骨。
“阿玄…对不起…对不起…小狐狸,你别走,师兄对不起你……” 陌尘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
他颤抖着伸出双手,想要抓住眼前那抹虚幻的影子,指尖却只触碰到一片冰冷的虚无。
他徒劳地向前膝行,卑微地低下头,额头几乎要触碰到那污秽的血水:“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求你…原谅我…”
“原谅?”月尘发出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嘲弄和绝望:“你让我原谅你什么?
原谅你的懦弱?原谅你的伪善?还是原谅你…最后连亲手了结我的勇气都没有?”
他微微俯身,那张灰败的脸凑近跪在血泊中、狼狈不堪的陌尘,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陌尘的心窝:“陌尘,你睁开眼睛看看你自己,堂堂天庭神木仙尊,威震八荒…
如今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跪在这里,为了一个男人…
一个被你害死的男人…真是糊涂?”
月尘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刺耳,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看着我死,你开心了吗?陌尘!你告诉我,你现在开心了吗?”
“不~不是这样的!!” 陌尘猛地从床榻上弹坐起来,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
眼前依旧是朝阳殿熟悉的纱帐,但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和月尘临死前那刻骨冰冷的怨恨,却如同实质般缠绕着他。
他浑身剧震,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噗”地喷溅出来,星星点点洒在素色的被褥上,像绽开了一朵朵绝望的红梅。
“师尊!”小九吓得魂飞魄散,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陌尘剧烈颤抖的肩膀,手忙脚乱地替他拍背顺气:“师尊,您醒醒。
别吓弟子,这都几天了,醒了就吐血,梦里还一直喊…喊那位…的名字。”
陌尘身体脱力地靠在小九身上,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
他眼前阵阵发黑,月尘那灰败的脸和刻毒的质问在脑海里反复盘旋,挥之不去。
泪水无声地从他通红的眼眶里涌出,沿着毫无血色的脸颊滚落,滴在被鲜血染污的衣襟上,晕开更深的绝望。
他紧紧咬着下唇,尝到了腥甜,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无声的崩溃。
“师尊…求您了…”小八端着药碗的手抖得厉害,声音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递到陌尘面前:“喝一点吧…这是神君大人吩咐送来的…您伤得这么重,不喝药怎么行…
求您了,师尊…”
那碗深褐色的药汁散发着熟悉的、带着一丝清苦的草木气息。
这味道…陌尘混沌的思绪被猛地刺了一下。在月云星…那些日日夜夜…也是喝的这些药,月尘说这药不能喝。
“不喝,你们滚出去。”
一个冰冷刻毒的声音瞬间在他耳边炸响,清晰得如同月尘就在身侧低语:“药?呵…他喂的药…好喝吗?
喝下去…你就再也不是公仪尘了。”
“滚出去!” 陌尘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抬手狠狠一挥。
“哐当~”
药碗应声飞出,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四分五裂。
滚烫的药汁和黑色的碎瓷片飞溅开来,泼洒一地狼藉,浓烈的药味瞬间在殿内弥漫开。
小八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僵在原地,看着地上破碎的碗和泼洒的药汁,眼圈瞬间红了:“师尊…不喝药伤怎么能好…您…”
“小九!”小八带着哭腔看向小九:“你快想想办法。”
小九看着师尊那副万念俱灰、被噩梦和痛苦彻底吞噬的模样,再看看地上泼洒的药汁,一咬牙:“我去找神君大人。”
他松开扶着陌尘的手,猛地站起来就要往外冲。
“要找你去,我不去。”
小八下意识地抗拒。
就在小九转身迈出第一步的刹那,一直沉默崩溃的陌尘骤然抬眼。
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深处,掠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
衣袖猛地一挥。
一股无形的气劲瞬间扫过。
“呃!”“啊!”
小八和小九连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身体便软软地瘫倒下去,瞬间失去了知觉,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殿内死寂。
只剩下陌尘粗重压抑的喘息。
他看也没看倒在地上的两个弟子,身体里仅存的那一成微弱灵力在巨大的痛苦和某种疯狂的念头催逼下,强行流转起来。
他一把掀开染血的被褥,踉跄着下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他不管不顾。
身形化作一道虚弱的残影,不顾一切地朝着青云殿的方向冲去。
青云殿沉重的殿门紧闭,隔绝内外,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威严气息。
陌尘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去想里面是否有人、是否有禁制。
他仅存的灵力全部凝聚在掌心,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狠狠一掌拍在巨大的殿门之上。
“轰~”
一声沉闷巨响。
沉重的殿门竟被他这蕴含最后力量的一掌硬生生震开一道缝隙。
狂暴的气流裹挟着他冲了进去。
殿内光线幽暗,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强大威压和某种奇异灵韵的气息。
陌尘的脚步在冲入殿内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死死钉在了原地。
他所有的疯狂、痛苦、绝望,在这一刻被眼前所见彻底碾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空洞。
大殿深处,寂暝背对着殿门,负手而立。她身前悬浮着一团柔和却异常脆弱的光芒。
那光芒的核心,是一个极其微小、极其黯淡的人形虚影。
那虚影闭着眼,面容模糊不清,却带着一种陌尘刻入骨髓的熟悉轮廓。
它蜷缩着,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彻底吹散。
无数缕细如发丝、流转着玄奥符文的银色光丝,正从寂暝的指尖源源不断地探出,小心翼翼地缠绕向那团虚影,试图将其包裹、融合、吸纳……
“月尘的元神。”
破碎的、残存的、被剥离出来的…月尘的元神。
它就在寂暝的掌心,在那柔和却冰冷的光芒中,脆弱地悬浮着,如同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陌尘的身体晃了一下,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神力。
他死死盯着那团微弱的、熟悉的光影,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抽气声。
那声音哽在喉头,带着血沫的腥甜,却再也无法形成任何音节。
“顾陌尘,你是来受死的吗?”寂暝的声音冰冷地响起,他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嘲弄:“那只狐狸已经死了,他的元神与我融合,千面神心也被我吸收,你看~”
话音未落,他身后猛地展开的不再是那条熟悉的一条猫尾,而是整整九条蓬松却透着诡异气息的尾巴。
陌尘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仿佛被那九条尾巴狠狠攥住。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猛地抬手,月银剑瞬间出现在他掌中,剑身嗡鸣:“清元剑诀,万剑归一。”
一道凝聚了他最后力量的凌厉剑气,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劈向寂暝。
寂暝甚至连脚步都没挪动,只是随意地一抬手,一层无形的屏障轻松挡住了那道饱含杀意的剑气。
她嗤笑一声:“陌尘公子身受重伤修为被封印还能挥出这等杀招,着实厉害。”
语气里听不出是赞叹还是讽刺。
陌尘眼中血丝密布,不顾一切地再次催动体内残存的、几乎要枯竭的灵力。
一个更为繁复的剑阵在他脚下瞬间亮起,无数剑影凭空凝聚,带着尖啸刺向寂暝。
然而,这几乎耗尽他生命力的最后一击,依旧被寂暝周身的屏障无声无息地吞噬、消弭。
“呃啊~!” 巨大的反噬和灵力透支瞬间击垮了陌尘。
他再也支撑不住,单膝重重跪倒在地,月银剑深深插入地面才勉强撑住身体。
剧烈的咳嗽撕扯着他的胸腔,大口大口的鲜血不断从他口中涌出,染红了身前的地面。
寂暝看着他那副凄惨的模样,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有些扫兴。
“这可怜兮兮的样子装给谁看,算了,看在神君的情分上,我不杀你。”
他刚说完这句话,身体猛地一震,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不属于他的痛苦挣扎。
月尘那残存的元神,正在他体内激烈地争夺着控制权。
寂暝眼神一厉,不再停留。
她猛地抬手,一道并不算致命但足以重创此刻陌尘的掌风拍出,身影瞬间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青云殿深处。
掌风结结实实地打在陌尘身上。
他连闷哼都来不及发出,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下是刺目的血泊。
朝阳殿内。
君笙刚踏进来,就看到小八和小九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他心头猛地一沉,厉声喝道:“小八,小九,师尊人呢?”
两人被这蕴含着神君威压的吼声震醒,迷迷糊糊爬起来,看清是君笙,脸上满是慌乱:“神君大人。
师尊…师尊他打晕我们就走了,我们不知道他去哪了。”
君笙脸色铁青,毫不犹豫地抬手,指尖一点空间神印的光芒瞬间亮起。
神印微微震颤,指向一个方向。
“青云殿!”他低喝一声,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冲进一片狼藉的青云殿,君笙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刺目的鲜红几乎浸透了陌尘素色的衣袍。
君笙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
他几步冲过去,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碎片和血迹,俯身,动作极其轻柔地将人打横抱起。
陌尘的身体冰凉,轻盈飘逸,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君笙抱着他,瞬间回到了朝阳殿。
“小九,去拿件干净的衣袍来。”君笙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但仔细听,却能察觉一丝极力压抑的颤抖。
他将陌尘轻轻放在床榻上。
小九不敢怠慢,飞快取来衣袍放下。
他和小八对视一眼,默契地想要退出去。
“等等。”君笙叫住了他们,目光依旧停留在陌尘苍白得毫无生气的脸上:“师尊的药,喝了吗?”
小九连忙回答,语气带着担忧和后怕:“回神君,师尊最近一直在做噩梦,醒了之后…就一直不说话,也不肯喝药。
弟子们怎么劝都没用…”
君笙沉默了一瞬,挥了挥手:“知道了。你们都出去吧。”
小八小九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殿门。
殿内只剩下君笙和昏迷不醒的陌尘。
君笙深吸一口气,走到床边坐下。
他先是用最轻柔的动作,小心翼翼地解开陌尘那身被鲜血和冷汗浸透的脏污衣袍,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换好干净的衣袍后,他取过温热的湿帕子,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擦拭着陌尘脸上、脖颈上、手上的血迹和冷汗,动作细致又耐心。
做完这一切,他端过旁边温着的药碗。
舀起一勺药汁,放在唇边仔细试了试温度,确认刚刚好。
他小心地扶起陌尘的头靠在自己臂弯里,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撬开他紧咬的牙关,将一勺勺温热的药汁慢慢地、耐心地喂进去。
每当有药汁顺着嘴角滑落,他都立刻用干净的帕子轻轻拭去。
喂完药,君笙并没有立刻放下他。
他就这样抱着陌尘,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驱散他身上的寒意。
他拿起另一块干净的湿帕,轻轻擦拭着陌尘额角再次渗出的细密冷汗和被冷汗浸湿的鬓发,眼神专注而沉静,所有的担忧和心疼,都化作了这无声的、最温柔的照料。
连着几夜过后,君笙都无微不至的照顾陌尘。
“阿玄.?.阿玄.…..”
睡梦里,陌尘皱着眉,无意识地呢喃,手指紧紧攥着身边人的衣袖,像抓着唯一的浮木。
“阿玄”两个字像烧红的刀子,猛地捅进君笙耳朵里。
他眼底那点残存的温存瞬间冻结、碎裂,被一种近乎暴戾的阴鸷取代。
“小尘儿,”君笙的声音冷得掉冰渣,一只手猛地钳住陌尘纤细的脖颈,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在我这里,怎么能喊他的名字呢?”
窒息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陌尘。
他从混沌的睡梦中被强行拖拽出来,肺里的空气被急速抽离,眼前发黑。
他猛地睁开眼,瞳孔里映着君笙那张近在咫尺、却扭曲得近乎陌生的脸。
“呃…”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双手本能地去抓脖子上那只铁钳般的手。
还没等他彻底清醒,君笙的脸已经压了下来。
那不是吻,是啃噬,是情深意切带着醋意的宣告。
陌尘尝到了血腥味,不知是君笙的还是自己唇上被咬破的。
巨大的屈辱和恐惧攫住了他,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一推。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死寂的寝殿里炸开。
君笙的脸被打得偏过去,白皙的皮肤上迅速浮起清晰的指痕。
他舔了舔破裂的嘴角,尝到血腥,眼底的疯狂却像被浇了油的火,轰地燃得更旺。
他扭回头,盯着陌尘,那眼神像盯住猎物的毒蛇,嘴角却扯出一个邪气的弧度。
“呵,”他低笑出声,手指抚过自己火辣辣的脸颊:“小尘儿,既然还有力气打我…”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过陌尘因为挣扎而微微敞开的领口:“看来是我太怜惜你这身子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欺身压下。
陌尘只觉得身上一凉外袍被粗暴地撕裂扯开,扔在冰冷的地上。
他惊恐地挣扎,双手却被君笙单手轻易地反剪到头顶。
一条柔软的绸带不知何时出现在君笙手中,飞快地缠绕上陌尘的手腕,打了个死结,勒得皮肤生疼。
“感觉怎样?”君笙俯视着他,气息喷在他脸上,带着方才血腥的味道。
陌尘死死咬着下唇,尝到满嘴血腥,把脸用力扭向床榻内侧,只剩下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无声地抗拒。
君笙眼底的暗色更深。
他捏住陌尘的下巴,强迫他转回脸对着自己,指尖的力道几乎要捏碎骨头。
“小尘儿,”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要是不听话,你这身衣袍….以后也不必穿了。”
这赤裸裸的威胁让陌尘身体瞬间僵硬,眼底最后一点微光也熄灭了,只剩下死灰般的空洞。
君笙似乎满意了。
他松开钳制,侧身躺下,长臂一伸,将浑身僵硬的陌尘强行搂进怀里,箍得紧紧的,不容丝毫逃脱。
“别动,”他闭上眼睛,下巴抵在陌尘冰凉的发顶,声音竟奇异地带上了一丝疲惫的喑哑:“今晚,我陪你睡。”
陌尘像一尊失去生气的木偶,只有身体本能地、微弱地向冰冷的床榻边缘挪动。
刚动一分,环在腰上的手臂骤然收紧,钢铁般的力量将他更狠地拖回那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怀抱。
他连呼吸都被那紧箍压制着,动弹不得,他很累,累的不想说话。
“小尘儿,怎么不说话。他死了,你恨我是吗?”
意识在窒息的禁锢和身体的钝痛中浮沉,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凉意和细微的触碰惊醒了陌尘混沌的神经。
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昏暗的光线下,君笙正低着头,侧影异常专注。
他手里拿着沾湿的软布,动作轻得不可思议,正一点点擦拭陌尘手腕上被绸带勒出的红痕。
旁边放着打开的药膏盒子,清苦的药味弥漫开来。
“小尘儿,别生气了好不好,在这里只有我能护得住你,乖乖听我的话,就不会体验这撕心裂肺的痛。”
君笙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沾了药膏,极其轻柔地涂抹在那些刺目的伤痕上,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
手腕传来丝丝凉意和微弱的刺痛。
陌尘的目光落在自己依旧被绸带束缚着的手腕上,刚刚升起的一丝荒谬感瞬间被冰冷的现实击碎。
“滚,孽畜,滚出去……”
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无声地隔绝了眼前的一切。
几日后。
吱呀——的声音打破寂静。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小九端着托盘,目不斜视地走进来,将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重药味的汤药放在床边矮几上,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关好门。
殿内只剩下药味和他们之间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沉默。
君笙端起药碗,碗壁的热度熨烫着他的掌心。
他坐到床边,另一只手伸到陌尘颈后,想将他扶起来。
“师尊,”他声音放得很柔,带着刻意的哄劝:“喝药了,这药能让伤口好得快些。”
陌尘闭着眼,毫无反应,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只有唇线抿得更紧,透着一股决绝的死寂。
“师尊,”君笙的声音沉了沉,依旧维持着表面的温和,勺子舀起一点黑褐色的药汁,递到陌尘唇边:“我知道你醒了。
听话,把药喝了。”
勺子碰触到紧闭的唇瓣,药汁沿着唇角滑落,洇湿了陌尘干净的衣襟。
耐心告罄。
君笙眼底那层薄冰般的温和瞬间碎裂,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弧度:“呵…?看样子,小尘儿还是更喜欢这样的我?”
话音未落,他猛地捏住陌尘的下颚。
力道大得几乎要卸掉他的下巴。
陌尘吃痛,被迫张开了嘴。
君笙毫不犹豫地将整碗滚烫苦涩的药汁,对着他的喉咙狠狠灌了下去。
“唔..?咳!咳咳咳—”滚烫的药液粗暴地冲入喉管,带着灼烧般的痛感和令人作呕的苦味。
陌尘被呛得剧烈咳嗽,身体痛苦地弓起,本能地想把嘴里的药吐出来。
君笙却更快一步。
他扔掉空碗,碗在地上碎开,声音弥漫寂静的殿中,他俯身便堵住了陌尘的唇。
那不是吻,是彻底的封锁和征服。
他用舌尖强硬地顶开陌尘的牙关,堵死他所有呕吐的可能,逼迫着那些苦涩的药液一滴不剩地咽了下去。
直到确认陌尘喉结滚动,彻底吞咽下去,君笙才退开些许。
他指腹用力擦过陌尘被药汁和泪水弄得一塌糊涂的下巴,眼中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满足感。
“这样才乖。”他声音低沉,带着事后的慵懒,仿佛刚才的暴行从未发生。
他伸手去解陌尘被药汁弄脏的衣袍,
“别动,夫君给你换件干净的。”
衣袍被褪下,换上干净柔软的里衣。
当微凉的布料贴上皮肤时,陌尘一直强忍着的屈辱和绝望终于冲垮了堤坝。
一滴滚烫的泪珠毫无预兆地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砸在君笙正要替他系衣带的手背上。
“你滚..”陌尘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
“疯子?畜生?.滚出去。”
那滴泪的滚烫似乎灼伤了君笙的皮肤。
他微微一怔,随即,一种奇异的光彩在他幽深的眼底亮起,那是一种混合着极端占有欲和扭曲满足的狂喜。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指腹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力道,用力抹去陌尘眼角的湿痕,仿佛那是什么珍贵的印记。
“真好,”他喟叹般低语,声音带着令人心头发冷的愉悦:“我的小尘儿…终于肯开口跟我说话了。”
他俯身,冰凉的唇几乎贴着陌尘的耳廓,吐出的气息却灼热异常:“别不开心。你看,所有挡在我们中间的人?都死了。
这朝阳殿内,只剩你和我了。
你该高兴才对。”
陌尘的身体在听到“都死了”几个字时,难以抑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
他猛地睁开眼,那双曾经清冷的眸子此刻布满血丝,只剩下浓烈的恨意和无法摆脱的枷锁感:“松开我的手。”
君笙的指尖慢条斯理地拂过陌尘被捆缚的手腕,感受着底下脉搏的跳动,动作带着一种狎昵的残忍。
“可以啊,”他轻笑,目光锁住陌尘的眼睛,带着不容错辨的期待和掌控,“你喊我一声,我就松开。”
“我是你师尊。”陌尘的声音陡然拔高,因极致的愤怒和羞辱而尖锐:“你让我喊你夫君.….痴心妄想。”
“砰”
一声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殿内剑拔弩张的死寂。
凌书的声音隔着厚重的殿门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神君,帝渊有紧急传音。”
君笙眼底翻腾的浓黑风暴瞬间凝滞了一下,随即被一种冰冷的、属于上位者的威严覆盖。
他深深看了陌尘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不甘、偏执,还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宣告。
他伸出手,指尖在陌尘手腕的绸带上轻轻一挑,那看似牢固的死结竟应声而开。
束缚骤然消失,手腕上只留下刺目的红痕和残留的药膏。
“乖一点,小坐儿。”君笙的手指留恋地抚过陌尘手腕上那些痕迹,语气轻柔得诡异,却字字如冰锥:“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感情。”
他站起身,玄色的衣袍下摆拂过冰冷的地面,再未回头,大步流星地走向殿门。
殿门拉开又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小八、小九,”君笙冷冽的声音清晰地穿透殿门:“守好门,师尊有任何需要,无论大小,即刻来报。”
“是,神君大人。”门外传来小八小九恭敬又带着畏惧的应答。
沉重的殿门彻底合拢,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和声响。
偌大的寝殿重新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剩下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还有陌尘手腕上那圈火辣辣的、象征着囚禁的红痕,无声地烙印在冰冷的空气里。
“逆徒,敢绑着为师,当真失望透顶。”这是他唯一能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