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之外的乱石堆中,云天心头那份刚刚升起的喜悦,尚未完全散开,便骤然凝固。
通过小甲虫共享的视野,他清晰地看见“皇甫天”的眉宇间微微一动。
不好!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炸开的瞬间,云天感到自己的神念末梢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那与小甲虫之间的微妙联系,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瞬间掐断,彻底归于虚无。
来不及惊骇,也来不及多想,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云天没有半分迟疑,右手一翻,那个在山谷雷劫中救过他性命的乌黑鸟巢已然出现在掌心。
他体内的灵力疯狂涌入其中,那看似平平无奇的鸟巢迎风便涨,转瞬化作三尺来高,兜头将他蜷缩的身躯严严实实地罩了进去。
他刚刚做完这个动作,洞口处便出现了两道身影。
正是那夺舍重生的查司与神情木然的魔丙。
查司立于洞口,狭长的眸子扫视着周遭。
渊底风声呜咽,除了遍地的乱石与在石缝中堆积的枯枝杂草,再无他物。
他并未在此地过多停留,身形一纵,化作一道紫黑遁光冲天而起。
魔丙紧随其后,两人直奔千丈之上的魔渊渊口,很快便化作两个黑点,向着西方天际遁去,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乌黑的鸟巢之内,是一片绝对的隔绝与安静。
云天蜷缩在其中,连呼吸都几乎停滞,一动也不敢动。
无论是那个金丹后期的魔丙,还是那个被老魔头夺舍、实力深不可测的“皇甫天”,任何一个都不是他如今能够抗衡的。
方才那一瞬的生死时速,此刻回想起来,依旧让他背脊发凉。
时间在无声的煎熬中缓缓流逝。
云天就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喜忧参半地捱着。
喜的是,自己总算知道了返回东荒的途径;忧的是,强敌在侧,自己的性命随时都可能断送。
他极有耐心地猫在鸟巢中,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
估摸着以金丹修士的遁速,那两人早已去得远了,他这才稍稍松懈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鸟巢掀开一道指甲盖宽的缝隙,准备探查一下外面的情形。
然而,就在他目光即将触及外界的瞬间,一股他修仙以来所感受过的,最为强悍、恐怖到极致的灵压,毫无征兆地自渊底一扫而过!
那灵压浩瀚如渊海,霸道绝伦,仿佛整片天穹都塌陷了下来。
仅仅是被这气息的边缘扫过,云天便觉通体冰寒,神魂都为之战栗,一身的血液仿佛都要凝固。
他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心脏“咚咚”地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
他下意识地,又将那刚刚掀开的鸟巢边缘,悄无声息地放了回去。
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旋即,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出来。
这道神识……难道是那位化神境的大修士,查司口中的“岳平之”?
定然是了!
先前被毁掉的那座“戮神剑阵”,乃是此人剑意所布,剑阵被破,已然惊动了这位神通广大的主人,特地前来探查。
想通了此节,云天更是将自己龟缩得更紧了,心中忐忑不已。
他现在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任何一道余波,都足以让他粉身碎骨。
如此这般,又是半日时光在无尽的煎熬中过去。
那道恐怖的灵压再未出现过。
云天又耐心等了许久,确认再无任何动静,这才将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他再次缓缓掀开鸟巢,这一次,他没有用肉眼,而是将自己的神识探了出去,如无形的触须般,一寸一寸地,极为缓慢地向外伸展。
许久之后,他才确认,这魔渊方圆百里之内,除了石缝里一些被魔气侵染、变得异常凶悍的老鼠,再无任何活物。
云天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这才掀开鸟巢,现出身形。
他收好这件救命至宝,一屁股坐在乱石堆中,开始仔细盘算着自己接下来的路。
回东荒的方法已经知晓。
可如今的东荒,只怕很快就会是一片血雨腥风。
西漠三大魔宗,联合了东荒四宗之一的御兽宗,发动所谓的“东征”,摆明了是要倾吞整片东荒修仙界。
一场席卷整个大陆东部的浩劫即将拉开序幕。
自己现在的修为,即便回去了,又能做什么?
恐怕立刻就会被卷入战争的旋涡,沦为最低等的炮灰,死得无声无息。
云天眉头紧锁。
去路,已是凶险万分。
那留在此地呢?
他抬眼打量着这片死寂的魔渊。
那个老魔头查司,费尽心机才脱困,断然不会再回到这个囚禁了他数万年的牢笼。
而那位神通广大的岳平之,想必已经察觉到了查司脱困,此刻定然是去追寻那老魔头的下落了。
至于南岭的那些蛮族部落,对此地畏之如蛇蝎,避之唯恐不及。
一番推算下来,云天赫然发现,这魔渊绝地,眼下,竟成了整个南岭、乃至整个修仙界,对自己而言最安然的所在。
一个大胆的决定,在他心中渐渐成形。
在此地闭关!
直到突破金丹境,再图返回东荒之事!
到那时,自己才算真正有了几分在这乱世中自保的本钱。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再也无法遏制。
云天不再犹豫,眼中闪过一抹决然。
随后,他迈开脚步,顶着五行灵盾,向着不远处那个黑黢黢的岩洞走去。
许是因查司的离去,岩洞中那股浓郁的魔气,比先前小甲虫探入之时要淡薄了许多。
云天在狭长的甬道中行了近一盏茶的工夫,拐过一道弯,便来到了那处石窟。
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洞壁之上,布满了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剑痕,而在他的左侧方的石壁上,更是多出了一个幽深孔洞。
“戮神剑阵”的威力,由此可见一斑。
地面上,原先那散落一地的魔丁碎尸,早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云天抬头,目光落向洞顶那处自己先前藏匿小甲虫的石缝。
他右手隔空一挥,一股柔和的灵力便将那只甲虫的尸体摄入手中。
看着这只已经没有一丝生机的灵虫,他眼中闪过一丝惋惜,随手将其收入了储物戒中。
石窟内,魔气虽有所消散,但依然充斥着那种阴冷压抑的气息。
云天眉头微蹙,此地虽暂时安全,却绝非理想的闭关之所。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那条被剑气轰出的新岩洞上。
神识悄然探入,眼中陡然亮起一抹喜色。
那岩洞深处的魔气,竟比这石窟内还要清淡许多。
他不再犹豫,立刻迈步走了进去。
岩洞约莫半丈多高,刚好容得下他一人穿行。
没走两步,云天便停下了脚步,翻手取出了颠倒五行阵的阵盘与阵旗。
他熟练地将阵旗布置在洞口,随着五块属性各异的中品灵石置入阵盘上的灵石卡槽内,一道微不可察的光幕闪过,洞口处便彻底消失,幻化成了与周遭一般无二的岩壁,看不出任何异状。
这颠倒五行阵虽在山谷雷劫中损了防御之能,但其隔绝气息与隐匿身形的功效尚在,如今正是物尽其用。
来到岩洞尽头,云天又取出了寒冰剑。
灵力稍一运转,他便挥动长剑,奋力劈砍起坚硬的岩壁。
“叮叮当当”的脆响不绝于耳,碎石飞溅。
足足忙活了半个时辰,他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看着眼前这一个略大、一个稍小的,总共不足三丈见方的简陋石室,云天不禁苦笑一声。
想起那戮神剑阵只是一瞬间的余波,便能斩出十数丈深的岩洞,而自己耗费了半天力气,才勉强开辟出这么个蜗居,心中满是唏嘘。
他将那个小些的洞室,指定给了寻宝鼠和剩下的六只黑色甲虫。
而那个大一点的,自然便是他自己的修炼室。
虽然简陋至极,但云天却毫不在乎。
他从灵兽袋中将寻宝鼠和六只黑色甲虫放出,又取出不少极品灵松丹和中品灵石,分别放在它们各自的石洞内,任其自行取用。
做完这一切,他才回到自己的洞室,盘膝坐下,开始仔细规划着接下来的闭关修行。
……
一颗被嵌入室顶的夜明石,发着淡淡的荧光,让这间简陋的石室影影绰绰,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云天盘膝而坐,心神已然沉入识海,内视着自己丹田内那已然圆融无瑕的筑基道胎。
他在筑基大圆满之境,已停留了太久。
细细算来,竟已有九年光景。
若想突破金丹,只需依照黄萱所赠予的丹方,炼制出那“破镜丹”,理应是水到渠成之事。
可一想到前不久在那处山谷遭遇的雷劫之难,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忌惮与恐惧,便如跗骨之蛆,油然而生。
万物在煌煌天威面前的渺小,在那灭世般的雷霆之力下,他可是亲眼见证,乃至亲身经历过的。
所以,他为自己定下的第一步计划,并非是炼丹破境,而是要先将自己的炼体修为,突破到蛮息境。
肉身若能再强横一分,面对那九天雷劫之时,便能多一分活命的保障。
而突破至蛮息境,对于如今的云天来说,却是一件相对容易之事。
首先,他因祸得福,炼体修为已臻至蛮骨境大圆满。
其次,也是最关键的,便是他手中的那枚圣果!
只需用那神秘小鼎催熟出足够量的万圣果,不仅能觉醒出传说中的“万圣道体”,晋升蛮息境,亦不过是顺带之事罢了。
想到此处,云天不再有丝毫犹豫,当即付诸行动。
他右手在腰间的储物戒上一抹,一个金光灿灿的精致锦盒便出现在掌中。
小心地揭去锦盒上贴着的数道禁制符箓,随着“咔哒”一声轻响,盒盖应声而开。
那颗看上去与凡俗杨桃并无二致的圣果,正静静地躺在其中。
云天神念微动,那尊古朴无华的小鼎便凭空出现,悬浮于自己面前。
他没有迟疑,直接将那颗杨桃似的圣果投入小鼎之中。
他凑到鼎口,凝神向内望去。
只见那圣果一入鼎中,体积便急剧缩小,最终变得只有米粒大小。
但云天依旧能清晰地看见,那米粒大小的圣果很快便开始膨胀,果肉则缓缓熔化,中间那枚果核,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根、发芽。
云天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鼎内所发生的这般神奇景象,饶是看了千万遍,心中仍是满满的惊叹。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那原本只有寸许长的嫩绿细芽,已然长成了一株枝繁叶茂的参天巨树,只是在鼎中依旧显得小巧玲珑。
云天很早就知道,这小鼎之内自成一方空间,所有灵物进入其中,体积都会相应变小。
他也曾想试着亲身进入其中,却以失败告终。
显然,要么是这小鼎无法容纳生灵进入,要么,便是需要满足某些自己尚未发现的特定条件。
原本需三百年开花、三百年结果、又三百年方能成熟的圣果树,在小鼎的催化下,仅仅一炷香的时间,便已是繁花落尽,结出了一百零八颗青涩的果实。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鼎中那一百零八颗圣果,已然从青涩化为金黄,通体散发着莹莹宝光,不再有任何变化。
它们,已是名副其实的万圣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