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封罐子在掌心微微发烫，那抹幽蓝的光从手套缝隙里透出来，像一缕不肯熄灭的呼吸。林昭站在升降梯前，金属门缝里的蓝光不再闪烁，而是稳定地亮着，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等她。
她没犹豫，把刺绣贴在识别区，同时划开手腕。鲜血滴落，和罐子里的蓝色液体混在一起，“孤影”瞬间启动。数据流无声翻滚，系统开始比对基因波形，三次脉冲校验接连通过。电梯门悄无声息地滑开，冷光洒了出来。
下降用了十七秒。
门开时，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的虚空，全是流动的数据。
中央飘着二十三个淡蓝色的光球，围成一个圈，每个都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脑波信号。脚下是透明的合金地板，下面有银白色的代码像河流一样流淌，不断断裂、重组、再生。空气里没有味道，也没有温度，只有轻微的电流感从脚底传来。
“孤影”弹出提示：检测到Lx-07主意识波动源，位于第七号光球。
林昭走向控制台，手指悬在输入区上方。防火墙还没破解，需要双因子验证——活体基因密钥，加上特定脑波频率。她打开密封罐，那块染了蓝血的布中央有一道细裂痕，像是被什么高频震动撕开过。她再次割破指尖，血滴落在裂痕上。
“孤影”开始扫描。
三分钟后，一段模糊的音频被还原出来——是摇篮曲的前四小节，音质很差，但旋律很清楚。那是妹妹小时候常哼的调子，也是陈默最后播放的那段音乐。系统把它转成脑波模拟信号，注入验证通道。
防火墙，解除。
主控台亮起，光球缓缓旋转起来。
林昭摘下手套，露出掌心那道刻着“Lx-07”的旧伤疤。她将手按在融合协议启动区，声音很轻：“星星落进糖罐那天。”
第七号光球猛地一震，其余二十二个同步共鸣。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光中浮现，穿着白色实验服，赤脚踩在虚空中。她的脸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只是眼神不再稚嫩，而是多了一种跨越时间的清醒。
“姐姐。”她说。
林昭没动。
她看着那张脸，脑海里闪过视频里那个回头的小女孩，陌生的眼神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她曾经怀疑过，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妹妹，还是沈烬做的复制品，或是苏璃设下的陷阱。
但现在，她听见了心跳。
不是自己的。
是从手环传来的共振频率，和眼前这个意识完全同步。
“你是谁？”她终于开口。
“我是林璇。”对方直视她的眼睛，“三年前，他们要删除我的时候，沈烬给了我一个选择——我不再是一个完整的意识，而是分成碎片，藏进十七个克隆体、两个服务器残片，还有你戴的那只手环里。”
她抬起手，指向一颗光球：“那里存着我雨天摔碎杯子的记忆。”又指另一颗：“那里有你教我系鞋带的声音。”
“最后一份……是你每次擦手环时，悄悄复制下来的一点温度。”
林昭的手指轻轻蜷了一下。
她从来没告诉任何人，自己每天都会擦一遍手环内侧，哪怕上面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现在才聚合？”她问。
“因为要你亲自唤醒。”林璇往前一步，“只有你确认我还活着，这些碎片才能认出彼此。否则，我们只是散落的数据，迟早会被时间抹平。”
话音刚落，空间突然扭曲。
一道黑色数据链撕裂虚空，苏璃的复制体走了出来。她依旧梳着整齐的发髻，领口别着银莲花胸针，瞳孔已变成冰冷的机械蓝。她一句话没说，右手直接朝林璇胸口抓去——目标明确，剥离核心代码。
林昭本能反应，“孤影”立刻进入高强度运算模式。
可就在攻击指令即将发出时，林璇抬手拦住了她。
“别用系统。”她说，“他会察觉。”
“谁？”
“‘孤影’不是普通的辅助AI。”林璇目光没移开，“它是‘凤凰计划’的一部分，由沈烬设计。你每一次使用它，都在向他暴露位置。”
林昭僵住了。
她想起铁隼临死前插入她后颈的钥匙，想起“孤影”最初激活时那段缺失的记忆。原来从一开始，她就不是使用者，而是被监视的人。
苏璃的手已经碰到林璇的肩膀，数据剥离程序启动，第一层记忆编码开始脱落。
可林璇笑了。
她迎上去，双臂张开，像小时候扑进姐姐怀里那样，毫无防备地撞进苏璃怀中。两股意识接触的刹那，所有光球同时爆亮！强光吞噬了苏璃的身体，他的复制体在千分之一秒内被逆向解析，代码层层崩解，最终化作一串无效字符，沉入数据深渊。
光芒散去。
二十三个光球逐一飞来，融入林璇体内。她的身形更清晰了，眼中的光也更加明亮。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抬头看向林昭。
“我不是你的备份。”她说，“也不是实验产物。我是愿意为你留在这个世界的人。”
林昭终于迈出一步。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道由光构成的手。没有温度，也没有实体，但她感觉到一种熟悉的震动——就像当年妹妹睡着时，轻轻攥住她手指的力道。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服务器底层还锁着完整的基因链重构协议。”林璇指向远处的虚空，“沈烬留了后门，只要启动‘Lx-07权限覆盖’，就能终止‘凤凰计划’的所有复制进程。”
“代价是什么？”
“我会消失。”她语气平静，“完整聚合意味着不能再分散存储。一旦离开服务器，我没有载体可以存活。”
林昭的手没有收回。
她看着这张脸，想起母亲死于基因污染的那个夜晚，想起妹妹被带走时抓着她衣角的小手，想起这三年来每一个靠着手环入睡的凌晨。
“有没有别的办法？”她问。
“有。”林璇点头，“但需要你做一件事。”
“你说。”
“把‘孤影’的最高权限交给我。”
林昭皱眉。
“它是军方最严密的神经控制系统，一旦失控会触发全星网警报。”
“我知道。”林璇轻声说，“但我能把它改造成隔离网关，切断所有外部监听，包括沈烬的信号。前提是——你必须相信我。”
林昭沉默了。
她想起守夜人首领死前留下的23段录音，想起铁隼用自爆换来K-7Lx钥匙，想起陈默嵌入她神经层的密钥。所有人拼尽一切，只为让她走到这一刻。
而现在，唯一能结束这一切的，是她亲手交给妹妹一把通往毁灭的钥匙。
“你怎么证明这不是陷阱？”她问。
林璇笑了。
她抬起手，在空中写下三个字：
星星糖罐。
那是她们六岁时的秘密暗语，连实验日志都没记录过。
林昭闭上眼。
再睁开时，她已调出“孤影”的三级权限解锁协议，界面浮现在眼前，红色警告不断跳出，提示操作不可逆。
她的指尖停在确认键上方。
“准备好了吗？”林璇问。
“你确定这是你想走的路？”
“不是唯一的路。”林璇摇头，“但这是我选的。”
林昭按下确认。
系统嗡鸣一声，数据流急速倒灌。“孤影”的运行轨迹偏移，原本连接星际主脑的通道被强行截断，转入一个未知加密节点。屏幕上，代表沈烬监控的红点一个个熄灭。
林璇的身体开始泛出微光，像清晨即将消散的雾气。
“姐姐。”她轻声说，“帮我记住一件事。”
“你说。”
“我不是为了任务活着的。”
“我只是想回家。”
她的身影渐渐变淡，最后化作一道细长的光束，射入服务器主核。整个空间剧烈震荡，无数代码重新排列，新的指令架构正在生成。
林昭站在原地，手还停在半空。
太阳穴一阵灼痛，像是有火在烧。这是过度使用“孤影”的征兆，但她没停下。她盯着主控屏，看着那行新生成的指令：
【Lx-07权限已覆盖】
【凤凰计划复制进程终止】
【基因链清除程序启动倒计时：10:00】
倒计时跳了一下。
她忽然发现，林璇最后融合时留下的一丝数据残迹，并未完全消失。那是一段未标记来源的加密文件，极小，藏在系统日志最底层。
文件名只有一个词：姐姐。
她伸手，准备接入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