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坏的篱笆碎木刺入皮肉,冰冷的绝望却远比伤口更刺骨。苏叶拖着几乎失去意识的风逐,一头栽进冷宫更深处的荒芜与黑暗之中。身后,太后暴怒的尖啸和杂乱的脚步声如同追命的丧钟,越来越近。
肾上腺素在疯狂燃烧,压过了全身的疼痛和恐惧。苏叶的大脑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必须活下去!为了萧煜,为了真相,也为了身后这个拼死护主的忠诚侍卫!
“这边!”她凭借着过人的方向感和对危险的直觉,拉着风逐钻进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狭窄甬道。风逐的重量几乎压垮了她纤细的身躯,腿上的伤口在粗糙的地面上拖行,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声呻吟,甚至努力配合着移动。
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亡命追逐。太后掌控着整个皇宫,他们如同困兽,能逃到哪里去?
然而,对生存的渴望,对不公命运的反抗,以及对所爱之人的守护之心,在这一刻化作了最原始的力量。这不仅仅是苏叶和风逐的逃亡,更是每一个被强权压迫、渴望真相与正义的灵魂的呐喊!
“搜!给哀家搜!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哀家碎尸万段!”太后扭曲的咆哮在破败的宫苑间回荡,火把的光芒如同野兽的瞳孔,在黑暗中四处扫视。
乌嬷嬷的声音更加尖利:“封锁所有出口!他们受了伤,跑不远!重点搜查废弃的宫殿和井口!”
死亡的罗网正在迅速收拢。
苏叶拖着风逐,躲进一处半塌的偏殿残骸后,两人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大口喘息,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风逐的脸色白得像纸,失血过多让他视线开始模糊,但他仍强撑着,将手中的刀递给苏叶,声音微弱却坚定:“王妃……您……您自己走……别管属下了……拿着刀……防身……”
苏叶看着那染血的刀,又看看风逐惨白却坚毅的脸,一股酸楚和巨大的愤怒涌上心头。凭什么?忠心护主者要惨死于此?玩弄权术、残害忠良者却高坐明堂?
“闭嘴!”她低声呵斥,声音却带着哽咽,“我不会丢下你!我们都要活着出去!萧煜还在等我们!”
她撕下内裙相对干净的布条,动作飞快却极其专业地为风逐重新包扎腿上还在渗血的伤口,用力扎紧以减缓流血。她的冷静和坚持,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风逐几乎涣散的意识中。
“可是……”风逐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苏叶打断他,眼神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听着,风逐,我们不能一味逃跑。太后现在肯定以为我们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想要逃出宫去。我们要反其道而行之。”
“娘娘的意思是……”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苏叶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她刚刚从瑶华宫过来,此刻注意力全在冷宫。瑶华宫后殿如今正为太后养病而戒备森严,反而可能会因为灯下黑而有所疏漏!而且,那里药材齐全,或许能找到为你止血疗伤的东西!”
这个想法大胆而疯狂!重返刚刚离开的险地!
风逐震惊地看着苏叶,不得不佩服她绝境中的机智和胆量。
“但……如何过去?”风逐看着自己几乎无法行动的腿。
苏叶的目光落在散落在一旁的、不知哪个废妃遗弃的破烂木板和布幔上。
“委屈你了,风侍卫长。”
片刻之后,一个穿着破烂宫装、低着头、推着一辆吱呀作响的破旧木板车(用木板和布幔临时拼凑)的“老宫女”,颤巍巍地出现在冷宫边缘的小道上。车上堆着一些杂草和破烂,下面却藏着重伤的风逐和他的刀。
苏叶尽量佝偻着身体,模仿着老宫人的步伐,心跳如擂鼓,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上。沿途遇到了几队搜查的侍卫,火把的光芒几乎要照到她脸上。
“站住!什么人?!”侍卫厉声喝问。
苏叶压着嗓子,发出苍老沙哑的声音,含糊道:“老奴……是浣衣局的……送……送洗坏的衣物去杂役库……”她故意让声音带着惶恐和卑微。
侍卫用刀挑开车上的杂草看了看,只见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破布,嫌弃地挥挥手:“快滚快滚!晦气!”
有惊无险地通过了盘查。苏叶的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她靠着对皇宫路径的模糊记忆和极限的伪装,一点点向着瑶华宫的方向挪动。
这一路,她看到了更多侍卫调动,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太后显然已经下了严令。整个皇宫仿佛变成了一座巨大的捕兽笼。
终于,瑶华宫的后殿就在眼前。相比之前的混乱,这里果然戒备更加森严,但侍卫的重点都放在正殿和出入口,对于侧后方供杂役下人通行的小门和角落,反而巡查有所疏漏。
苏叶看准一个空隙,迅速将板车推进一个堆放清洁杂物的阴暗角落。
她费力地将风逐扶出来,让他靠墙坐好。“在这里等我,千万别出声。我进去找药和纱布。”
风逐虚弱地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刀:“王妃……小心……”
苏叶点点头,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后殿的侧门。她对这里的地形还有印象,避开偶尔走过的宫女,凭借着过人的嗅觉,很快找到了临时存放药材的小偏间。
她快速挑选了几样急需的止血、消炎、补气的药材,又拿了不少干净的纱布和一瓶烈酒,心中稍定。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隔壁房间隐约传来的对话声,却让她猛地停住了脚步!
是太后的声音!虽然压抑着,却依旧能听出滔天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皇帝呢?!他到底知不知道?!他是不是早就怀疑哀家了?!”
另一个略显苍老阴柔的男声响起,似乎是那位总管大太监:“娘娘息怒……陛下……陛下只是下令严查太后遇袭之事,并未……并未有其他旨意。许是……许是还在瑶华宫前殿安抚众臣……”
“安抚?他是在防着哀家!”太后的声音尖利起来,“还有那个苏氏!那个贱人!她怎么会知道先帝……她一定是胡说八道!对!一定是胡说!意在扰乱哀家心神!”
“娘娘英明。那等将死之人的疯话,岂能当真?当务之急是尽快抓住他们,永绝后患……”
“废物!都是废物!这么多人抓不住一个受伤的侍卫和一个女人!”太后似乎砸碎了什么东西,“还有乌嬷嬷那个老蠢货!竟然被一口枯井骗了!等抓住他们,哀家要将他们千刀万剐!尤其是那个苏氏!哀家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恶毒的诅咒让隔壁的苏叶不寒而栗。但更让她心惊的是太后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皇帝的态度暧昧,似乎并未完全站在太后一边?而且太后对“先帝后手”之事极为忌惮,甚至到了疑神疑鬼的地步!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信息!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喧哗和脚步声,似乎有侍卫朝着这个方向搜查过来!
苏叶心中一惊,立刻屏住呼吸,紧贴墙壁。
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检查,然后渐渐远去。
苏叶松了口气,不敢再多停留,拿着药材迅速退回角落。
风逐依旧保持着警惕的姿势,看到她回来,眼中闪过一丝安心。
苏叶立刻用烈酒为他清洗伤口,敷上药粉,重新仔细包扎。她的动作快速而专业,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处理完伤口,她将听到的对话低声告诉了风逐。
风逐眼中也燃起一丝希望:“陛下……或许并未完全被蒙蔽?若是能见到陛下……”
“难。”苏叶摇头,“太后现在如同惊弓之鸟,绝不会让我们有机会见到陛下。而且陛下心思深沉,未必会为了我们与太后彻底撕破脸。”
她沉吟片刻,眼中再次闪过决绝的光芒:“太后最怕的,就是先帝真的留下了什么。我们必须利用这一点!既然她说我是胡说八道,那我们就让这个‘胡说八道’,变成真的!”
“王妃有何计划?”
苏叶的目光投向瑶华宫主殿的方向,那里还存放着太后寿宴的一些贺礼和物品。
“我们需要一件东西,一件……能代表‘先帝’,能让太后不得不信的东西!”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所有关于先帝的记载和传闻。先帝晚年喜好书法,尤其喜欢用一种特殊的“金墨”……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形。
“风逐,你还能撑住吗?我们需要再冒一次险。”
风逐重重地点点头,挣扎着想要站起:“属下……万死不辞!”
就在这时,角落深处,一堆废弃的帷幔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稚嫩的——
“喵呜……”
苏叶和风逐浑身一僵,猛地转头看去。
只见一只脏兮兮的小白猫从帷幔后钻了出来,碧绿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而它的脖子上,竟然挂着一个极其眼熟的、用特殊金线绣着云纹的——小巧玲珑的香囊!
那个香囊的样式和绣工,竟然和苏叶之前收到的、绣着黑色兰花的香囊,出自同源!但上面绣的,却是一朵小小的、金色的祥云!
先帝晚年,最爱祥云纹样!据说他只赏赐给极少数近臣和内侍!
苏叶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只并不怕人的小猫,解下了那个香囊。
香囊很轻,里面似乎没有东西,但捏起来,内衬的布料里似乎绣着什么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香囊的接口。
只见在内衬的丝绸上,用极细的金线,绣着几行蝇头小字!
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苏叶看清了上面的内容,瞳孔骤然收缩!
那上面写的,赫然是一个地址和一个名字!
“城西,赤霞观,青松道人。”
而在名字下方,还有一行更小的字:
“若朕不及,以此物示之,可保一命。”
落款,是一个小小的、清晰的——先帝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