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柔由倩儿虚扶着刚踏进静雅轩的月洞门,便闻得一阵清雅的茶香伴着墨香传来。庭中几竿翠竹依旧,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光影,更衬得轩内清净雅致。
柳根青与其夫人楚佳正坐在临窗的茶案前品茗,少年柳风则在一旁专心展读一幅画卷。
“师傅,师娘。”安柔含笑走近,声音温婉。
柳根青夫妇闻声抬头,见是安柔,脸上顿时浮现慈和的笑容,连忙起身相迎。楚佳快走两步,牵起安柔的手,关切地上下打量:“柔儿来了!快坐快坐。如今身子重了,过来走动可累着没?”
“师娘放心,才几步路呢,还有倩儿仔细扶着。”安柔顺从地在茶案旁坐下,目光落在柳风手中的画上,温和问道,“师弟在看什么呢,这般入神?”
柳风脸一红,恭敬地将画卷轻轻举起一些:“回师姐,在看师傅早年的一幅《秋山问道图》。运笔苍劲有力,又蕴含隐逸之气,风儿揣摩了好几遍,都觉得获益匪浅。”他特意改了称呼,既表明亲谊,又守着王府的规矩。
柳根青捋须微笑,带着几分骄傲,也看向安柔:“这猴儿,还算有些眼力。柔儿来得正好,尝尝你师娘新煮的这道雪片,茶汤极清亮。”说着,示意楚佳为安柔斟茶。
安柔接过小巧的薄胎茶盏,轻啜一口,只觉清香沁脾,点头赞道:“师娘的茶艺越发精进了,确是难得的清雅滋味。”她放下茶盏,神色渐渐转向正题,眸光认真起来,“今日过来,除了向师傅师娘请安,也想看看之前寄存在此的画作。再过三日,便是府中雅集,我想从中挑选二十幅寓意深远的山水小品,悬于听竹轩四壁,为雅集增添些文墨气息。”
楚佳闻言,立刻放下茶壶,笑道:“都妥妥地收着呢!按你之前的吩咐,每幅都用锦盒装了,防潮防尘。柳风,快去将靠西墙书架那几个垒着的锦盒都搬下来。”柳风应声而起,脚步轻快地向内室走去。
柳根青点点头,对安柔的提议颇为赞赏:“选山水小品甚好,画中意境可寄托高远,又不会喧宾夺主,最是合宜。柔儿素来眼光独到,要哪几幅,你尽管去挑便是。”
他看着安柔日渐显露的孕态,眼中流露出几分怜惜,“只是要操办雅集,又要亲自过目这些琐事,实在耗费心神。柔儿你务必以自己身体为要,若有需要为师或你师娘的地方,万不可客气。”
“师傅师娘挂心了,”安柔心中温暖,眼中流露出真切的笑意,“琐务自有吕伯和两位嬷嬷去办,我不过动动嘴皮子。只是……”她略作沉吟,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茶案上划了一下,“这次雅集是师弟力主办的,各方关注,又值多事之秋……我总想尽善尽美,方不负师弟美意,也不让王府失仪。”
柳根青阅历丰富,立刻听出了安柔言语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放下茶盏,正色问道:“可是有什么让你不安之处?洐王府办雅集,名正言顺,莫非还有人敢在其中作梗不成?那灵悦公主……” 他声音低沉下去,显然也听说过宫中的风波。
安柔并不正面作答,只是微微垂眸:“师傅师娘也请放心,王爷都已做了安排。不过是多备几手,以求周全罢了。”
她巧妙地将话题拉回雅集本身,“对了,听竹轩临水观竹,雅是雅致,只是采光靠纱帘和琉璃灯的光影变幻。不知您和师娘觉得,悬挂画作时,是否需避开那些光影特别盛处,以免光影流转间损了画作的气韵?”
楚佳接过话头,温声道:“柔儿考虑得甚是周到。这画挂在墙上,日光灯影映照是常事,只要避免过于炽烈的阳光直射便是。纱帘柔和,琉璃灯虽亮却是折射,只要不是长久正对灯烛,便无大碍。倒可借这光影,让画面也生出几分灵动变化,只要构图留白有讲究即可。选画时,我们会留意着这点。”
正说着,柳风已手脚麻利地将几个锦盒小心翼翼地搬了出来,一一放在旁边的长案上:“师姐,画都在这里了。”
安柔起身走到长案前,倩儿立刻上前帮着轻轻揭开一个锦盒的盖子。安柔看着里面一幅幅精心装裱、妥善保存的画作,心中安定不少。她一边细细察看,一边侧头对柳根青道:“有师傅师娘在这里把关,又亲自查验了一遍,我这颗心才算是落定了。三日后雅集,万望师傅师娘赏光,好叫那些附庸风雅之辈,也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大家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