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汴京的喧嚣被皇城的高墙隔绝在外。方炎握着那支蕴藏着兵煞圣力的“破军笔”，走出“三清凝元殿”。殿外那条斑驳而饥渴的气运金龙依旧在无声盘旋，带给他的不是荣耀加身的炽热，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冰彻骨髓的紧迫感。
北伐！明日即随童贯出征！
赵佶的野心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燕云十六州的烽火则是在远方燃烧的焦土。时间，成了最奢侈的东西。他需要力量，需要能扭转战局、最大限度减少将士伤亡的力量。稷下学宫论道，争的是理念与气运；而北伐沙场，拼的是实实在在的杀戮与生存。
忽然，一段镇北关的记忆自识海深处浮现，风雪呼啸的边城，他曾与那位嗜酒如命却心系士卒的镇岳山大都督在沙盘前推演。面对蛮族铁骑的恐怖冲击，大都督曾叹若有“天雷之火”般的利器该多好。当时方炎凭借前世记忆写出一种名为“火药”的配方（硝、磺、炭），并写下其“声如霹雳，烟焰灼人”的特性，言或可惊扰敌骑、焚毁粮草，最后写明手榴弹、火箭弹的构思。大都督如获至宝，当即以八百里加急直报工部军器监。
“工部…墨家…”方炎眼中精光一闪。此事后续他并未过多关注，如今想来，既是工部接手，其中必有墨家之人参与！以墨家那群巧匠痴人的性子，见到此等新奇之物，绝无可能置之不理。
心意既定，他身形一晃，如一道青烟融入夜色，径直朝着汴京城西的“天工坊”而去。那里，是墨家在京城的核心据点。
天工坊与其说是一座工坊，不如说是一座风格奇特的堡垒。高耸的墙壁由黑铁与巨石混合铸成，表面布满齿轮状浮雕和复杂的几何纹路。坊内灯火通明，即便深夜，依旧传来阵阵金属敲击、机括转动以及低沉的爆炸轰鸣声，空气里弥漫着硫磺、焦炭、金属熔炼的独特气味。
方炎刚至坊门，那沉重的、镶嵌着齿轮符文的玄铁大门便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门后，一位身着青黑色劲装、衣袖挽起露出精壮小臂、脸上还沾着几点油污的年轻人早已等候在此，正是墨家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公输衍。
“方侯爷，钜子算到您今夜必至，特命衍在此迎候。”公输衍拱手行礼，眼神明亮，带着工匠特有的专注与直接，并无太多朝堂上的虚礼，“侯爷是为那‘火药’而来？”
方炎心中一凛，墨家巨子公输班果然神机妙算。他点头：“正是，情况紧急，方某需知进展。”
“侯爷请随我来。”公输衍也不多言，转身引路。
穿过戒备森严、机关密布的甬道，深入地下，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呈现眼前，数条流水线正在轰鸣运作，但最引人注目的，是远处一片被厚厚玄铁板隔离出的区域。
那里，数十名墨家弟子正紧张忙碌着。他们面前的工作台上，摆放着无数铜铁铸成的圆球、长筒状物事。空气中硫磺硝石的味道愈发浓烈。
公输衍拿起一个拳头大小、表面打磨光滑、刻有细微导槽的铸铁圆球，递给方炎：“侯爷当年所献配方，原理精妙，然初版威力甚小。我墨家得之，如获至宝。依您‘手榴弹’之构想，经三百余次配比试验，终得最佳方案。又以水力锻锤精密加工弹壳，内置预制破片槽，添入铁珠钢钉。”他语气平淡，却透着自豪，“此物名曰‘惊雷子’，以药捻引信触发，延时五息。爆响可达百丈，破片飞溅十丈，能穿寻常铁甲。”
他又指向一旁几个更长、造型更复杂的金属长筒：“此乃依您‘火箭弹’之思改进。以精钢为筒，内刻螺旋膛线…嗯，此乃钜子受您那‘螺纹’启发所创，可使箭矢旋转飞出，更稳更准。内置改进型高爆火药为推射药，箭头亦填充炸药，以药捻与尾部推进药室相连，发射后于敌阵上空或撞击时爆炸。射程依筒长及角度，可达三百至五百步，远超强弓硬弩。”
方炎拿起一枚“惊雷子”，入手沉甸甸，冰冷而致命。他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狂暴力量。墨家的执行力与创造力远超他的预期，竟在短短时间内，将最初级的火药概念，推至如此高度！这已近乎冷兵器时代的巅峰之作。
“威力惊人！”方炎由衷赞道，“有此利器，北伐将士可减多少无谓伤亡！钜子与诸位之功，方某必禀明圣上…”
公输衍却摇了摇头，脸上并无喜色，反而露出一丝苦恼：“侯爷，利器虽成，却有两大难关。其一，精准。火箭弹虽增射程，然飞行轨迹受风影响极大，五百步外，偏差可达数十步，难以精确打击关键目标。其二，亦是钜子最忧之处——威力仍显不足。”
他引方炎走到一处厚重的玄铁观测窗前。窗外是一片巨大的地下试验场。一名墨家弟子熟练地将一枚火箭弹填入架设好的钢筒，瞄准远处一个披挂重甲的木人标靶。
“放！”
一声令下，引信点燃。嗤嗤声中，火箭弹尾部喷出炽白火焰，呼啸着飞出，划过一道弧线，最终在离标靶尚有十余步远的地面轰然爆炸！
轰隆！ 巨响回荡，烟尘弥漫。待烟尘散去，只见爆炸处留下一个浅坑，周围散落着破片。而那重甲木人，虽被几块破片击中，甲胄有所破损，却依旧兀立。
“侯爷请看，”公输衍叹息，“对付无甲或轻甲目标，此物堪称大杀器。然北伐之敌，尤其金虏铁浮屠、西夏铁鹞子，皆披重甲，甚至附有萨满符文或图腾之力。如此威力，难以一击毙命，破甲不足。若要增大药量，则弹体过于沉重，射程大减，且极不安全。钜子言，除非能如您曾提之‘导弹’，能自行追踪、精准命中，并以更强装药轰击一点，否则难破坚阵。”
“导弹…”方炎喃喃自语。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前世那些呼啸长空、精确制导的战争之神“东风快递”。但在这个存在结界、能量规则迥异的天玄大陆，不知道前世制作电子系统的单片机电路板能否实现，现阶段工业基础更是无从谈起。发射卫星构建全球定位系统，无异于天方夜谭。
难道此路不通？
就在思绪纷杂之际，他识海中那得自山河鉴历练的器灵联系微微一动。一方古朴铜鉴的虚影在他心湖中浮现——神器山河鉴！
此乃大宋开国太祖赵匡胤集诸圣之力所铸之国运重器！以十万“天玄幻影铁柱”深埋大宋国境各处，勾连地脉，监控山河，能千里传讯，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调度国运力量，堪称镇国基石。其核心原理，便是通过那遍布全国的天玄幻影铁柱感知、定位、传讯！
“若能以山河鉴为‘眼’，为火箭弹指引方向…”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方炎的脑海！
但下一刻，现实的冷水泼来。山河鉴的感知与引导范围，严格限定在那些天玄幻影铁柱覆盖的范围内——即大宋现有疆域。而北伐的目标燕云十六州，早已沦陷百年，那里没有一根天玄幻影铁柱！山河鉴的力量无法触及！
“范围…必须扩大范围！”方炎眉头紧锁，大脑飞速运转，“短时间内，绝无可能将大量沉重无比的天玄幻影铁柱运送、埋设到燕云各战略要地…”
他的目光扫过工坊内为了测试火箭弹而绘制的巨大地图，扫过那些模拟风阻的装置，扫过公输衍身上那件沾着油污的工装…最终，停留在工坊顶部为排出废气而设计的、巨大的皮革风箱上。
空气…浮力…
一个更具体、更具操作性的构想瞬间成型！
“公输先生！”方炎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若我说，有办法为火箭弹装上‘眼睛’，让其能精准命中五百步、甚至千步之外的特定目标呢？”
公输衍一怔，随即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侯爷此言当真？！何种方法？需何种材料？我墨家倾尽所有…”
“方法有，但需墨家与工部全力配合，与时间赛跑！”方炎语速极快，“我们无需将铁柱埋于地下！我们可以让它…升上天！”
“升上天？”公输衍彻底愣住。
“对！制造气艇！”方炎斩钉截铁，“以坚韧皮革或特殊织物制造巨大气囊，其下吊篮装载小型化的天玄幻影铁柱以及维持其运行的才气或灵石法阵！将此气艇放飞到高空，顺着风向燕云十六州方向飘去！”
他越说思路越清晰，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不需要太多！只需百数艘，能飘至燕云上空即可！它们携带的铁柱，便能临时构建一个小范围的、属于我大宋的‘天眼’区域！届时，我以山河鉴器灵权限，便可感知那片区域，为发射的火箭弹提供初始定位和简易制导！”
“火箭弹战斗部采用锥形装药提高破甲伤害，弹头内部，镶嵌一小块天玄幻影铁！如此，火箭弹发射后，山河鉴便能通过气艇上的铁柱感知到弹头铁块的位置，虽无法精细操控，却可进行最后一次弹道修正，确保其能大致落向目标！虽然精度无法达到百分之百，但足以将误差从数十步缩小到数步之内！对付敌军密集阵型、指挥营帐、粮草仓库等固定或大型目标，足矣！”
公输衍听得目瞪口呆，脑中仿佛有无数齿轮在疯狂转动、碰撞、组合！气艇升空！天眼临时覆盖！山河鉴指引！锥形装药破甲！这一切构想简直闻所未闻，天马行空，却又隐隐环环相扣，具有惊人的可行性！
“妙…妙啊！”公输衍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脸上油光都在发亮，“以气艇代天眼！以山河鉴代北斗！虽粗糙，却直指要害！破甲难题亦可由锥形装药解决！侯爷真乃神人也！我这就去禀报钜子，调动所有资源！工部那边，有陛下旨意和侯爷您的面子，所有工匠物料必一路畅通！”
“时间紧迫！”方炎沉声道，“气艇设计与升空试验需立刻进行！我会手书一封，你派人即刻送往宫中，请陛下旨意，调动皇家库房中所有可用于制造气囊的灵材异兽皮革！同时，工部军器监全力生产改进型火箭弹…不，此物当有新名，既为山河鉴指引，便称‘巡疆箭’！锥形战斗部型号，专为破甲，可称‘破阵子’！”
“巡疆箭…破阵子…好！好名字！”公输衍兴奋不已，转身就要冲向工坊深处。
“且慢！”方炎突然高声喊道，声音中透露出一股无法忽视的威严。他的脸色异常凝重，仿佛遇到了极其严重的事情。
公输衍听到方炎的呼喊，立刻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方炎快步走到公输衍面前，压低声音说道：“此乃绝密！气艇升空之事，除了钜子和核心工匠之外，绝对不能有丝毫泄露！尤其是……绝对不能让它提前飘到敌占区上空，以免引起敌人的警觉。”
公输衍的眉头紧紧皱起，显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沉默片刻，然后郑重地点头道：“衍明白！”
说完，公输衍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迅速消失在工坊错综复杂的通道深处，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方炎独自站在工坊内，周围是机器的轰鸣声和火花四溅的景象。他手中紧握着破军笔，这支笔在他手中微微颤抖着，仿佛也感受到了他内心的紧张。
方炎的目光穿过工坊的墙壁，仿佛能够看到远方的敌占区。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使命感，一定要确保气艇的升空计划万无一失。
夜空中，墨家天工坊的灯火彻夜未熄，照亮了这片古老而神秘的地方。在这里，古老的机关术与超越时代的智慧相互交融，即将孕育出一朵震撼整个天玄大陆的战争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