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组专属医疗中心,地下三层。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某种淡淡的、用于安抚精神的能量熏香,却丝毫无法驱散走廊里凝重的氛围。冰冷的合金墙壁反射着苍白的光线,将人的影子拉得细长而扭曲。
急救室的红色指示灯顽固地亮着,像一只冰冷窥探的眼睛,注视着门外焦灼的人。
林夜背靠着冰凉的墙壁,缓缓滑坐到走廊的长椅上。他身上简单的伤口已经过处理,但衣服上干涸的血迹和破损处依旧诉说着不久前的惨烈。他低着头,双手紧紧交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急救室里,躺着的是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兄弟。
庞大海被送进来时,气息已经微弱到了极点。背后的恐怖伤势触目惊心,泰坦之躯的超凡防御被彻底击破,内脏受到严重震荡和挤压,多处骨骼出现裂痕。龙组最顶尖的医疗团队和拥有治疗类异能的觉醒者已经在里面忙碌了数个小时,期间甚至下达过一次病危通知。
每一次急救室门的开合,都让林夜的心脏猛地揪紧。看到医护人员匆忙进出时凝重的脸色,他内心的愧疚和愤怒就如同一头困兽,疯狂地撞击着胸腔。
如果不是为了救他,胖子绝不会伤得这么重!
如果自己再强一点,算计再周全一点……
万象神格之脑能够推演万千可能,却无法抵消此刻这种近乎窒息的无力感。那种纯粹依靠力量和牺牲换来的生机,沉重得让他难以呼吸。
脚步声从走廊另一端传来,急促而清晰。
林夜抬起头,看到了匆匆赶来的苏婉儿。她似乎来得极其匆忙,平时一丝不苟的白大褂甚至有些凌乱,额角带着细微的汗珠。她的脸色依旧清冷,但那双总是平静如湖的眼眸深处,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担忧。
“林夜?”苏婉儿快步走到他面前,目光迅速扫过他身上的血迹,“你没事吧?庞大海怎么样了?”
“我没事。”林夜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大海他……很不好。在里面抢救。”
苏婉儿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向那盏刺目的红灯,秀眉紧蹙。“我接到秦月指挥官的最高优先级调令,让我来协助治疗。”她说着,从随身的医疗箱里取出一个特制的腕戴式仪器戴上,“让我进去看看。”
就在这时,急救室的门再次打开,一名主治医生模样的中年人走了出来,脸色疲惫而严峻。
“医生,他怎么样?”林夜猛地站起身,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
医生看了一眼林夜,又看向刚刚赶到的苏婉儿,认出了她的身份,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但依旧沉重:“情况暂时稳定住了,但非常不乐观。伤者的体质极其特殊,强大的自愈能力正在缓慢起效,但这反而造成了麻烦——内部出血点和组织错位在自愈过程中可能被固化,形成更复杂的内部创伤。我们的常规治疗手段和能量疏导效果有限,甚至不敢过度刺激他的自愈过程,怕造成二次伤害。”
他看向苏婉儿:“苏医生,你的‘圣愈之心’能力或许能进行更精微的内部修复和引导,这正是我们现在最需要的。”
“我明白。”苏婉儿点头,没有丝毫犹豫,“我立刻进去。”
她转身走向消毒间,准备更换无菌服。经过林夜身边时,她脚步微微一顿,低声道:“我会尽全力。”
林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苏婉儿的能力“圣愈之心”虽然强大,但如此严重的伤势,对她而言也必定是巨大的消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林夜在走廊里踱步,无法安坐。万象神格之脑不受控制地反复推演着遗迹崩塌的最后画面,庞大海那声痛苦的咆哮和推开他的决绝,一次次冲击着他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几个世纪。
急救室的灯终于熄灭了。
门打开,苏婉儿率先走了出来。她脸色苍白,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浸湿,贴服在皮肤上,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但隐约有一丝如释重负。
“怎么样了?”林夜立刻冲上前。
“命保住了。”苏婉儿的声音带着脱力后的轻颤,“我的能力配合现代仪器,暂时引导并稳定了他的自愈过程,修复了几处最危险的内部创伤。但他伤得太重,泰坦之躯的潜能几乎被榨干,后续需要长时间的静养和大量能量补充,短期内绝不能再动用能力,否则会有永久性损伤甚至崩溃的风险。”
听到“命保住了”四个字,林夜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了一些,巨大的疲惫感瞬间袭来,让他晃了一下,连忙扶住墙壁。
“谢谢……”他看着苏婉儿,由衷地说道。
苏婉儿微微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递给他一个“这是我该做的”的眼神。
护士将庞大海推了出来,送往加护病房。他依旧昏迷不醒,脸色惨白如纸,身上插满了各种维持生命和监测数据的管子,呼吸微弱但平稳。
林夜跟着送到病房外,隔着玻璃看了许久,才沉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兄弟的危机暂时解除,但另一份沉重的牵挂立刻涌上心头。
他转向守在附近的一名龙组工作人员:“我妹妹在哪里?带我去见她。”
工作人员显然得到了指示,没有多问,领着林夜穿过几条走廊,来到一间特殊的隔离病房外。这间病房四面都是特制的强化玻璃,可以从外面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情况。
房间布置得很简洁,一张床,一套桌椅,没有任何尖锐或危险的物品。林雪就静静地坐在床边,穿着干净的病号服,目光依旧空洞地望着前方白色的墙壁,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琉璃娃娃。
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正试图靠近她,柔声说着什么,手里拿着一杯水和几粒药片。
然而,就在医生距离她还有一米多远时,林雪猛地转过头!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瞬间迸射出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冰冷警惕和敌意!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全身紧绷,微微呲牙,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排斥力场以她为中心弥漫开来。
女医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不敢再前进,只能无奈地放下东西,慢慢退出了房间。
“她一直这样。”工作人员低声对林夜说,“拒绝任何人的靠近和接触,对食物和水也极度警惕,需要经过多次检测并在无人注视时才会少量摄取。我们尝试了心理疏导和记忆刺激,但目前……完全没有效果。”
林夜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示意工作人员离开,然后独自一人,缓缓打开了隔离房的门。
听到开门声,林雪再次猛地转头,冰冷敌意的目光瞬间锁定在林夜身上。
但或许是因为林夜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同源的气息,又或许是残存在血脉最深处的模糊感应,她眼中的敌意似乎比面对其他人时稍弱一些,但警惕丝毫未减,依旧像一只受惊后竖起全部尖刺的小兽。
林夜的心稍微痛得缓和了一点点,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无力。
他没有试图靠近,只是慢慢地、尽量不发出任何威胁性地走到房间中央的椅子旁,坐了下来。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个他拼死从地狱里带回来的、却仿佛只剩下一个空壳的妹妹。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告诉她自己是她哥哥?告诉她他们曾经的家?告诉她父母的事?对于现在的她而言,这些恐怕都只是毫无意义的噪音,甚至可能激起她更强烈的排斥。
寂静在房间里蔓延。
只有兄妹二人无声的对峙……或者说,是林夜单方面的凝视和林雪冰冷的戒备。
不知过了多久,林雪似乎判断出眼前这个人暂时没有威胁,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丝,但目光依旧没有离开他。她缓缓地转过头,重新看向面前的白色墙壁,仿佛那里面有什么吸引她的东西。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开始在床单上划动。
一下,又一下。
林夜的视线原本充满了悲伤,但渐渐地,他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他凝聚目力,万象神格之脑的微观洞察力悄然启动,聚焦于林雪那无意识划动的手指。
床单上,被她指尖划过的细微痕迹,逐渐勾勒出一些扭曲、破碎、却隐隐透着某种诡异规律和古老气息的……
符文片段!
林夜的瞳孔骤然收缩成最危险的针尖大小!
那些符文的风格和残留的微弱气息,他绝不会认错——与遗迹中神裔会祭司使用的、实验室墙壁上刻画的,同出一源!
她不是在乱画。
她是在无意识地复写那些深刻在她潜意识甚至灵魂深处的、属于神裔会的印记!
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沿着林夜的脊椎疯狂窜起,瞬间冲散了他所有的悲伤和无力,只剩下毛骨悚然的惊骇和更深沉的愤怒。
神裔会……他们到底对他的妹妹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