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发生在昔日某座泰山。
半山腰层层叠叠堆着冰冷的尸骸。
在正邪难辨妖魔混杂的炼狱中央，魔剑后南宫霏儿独立其间，执剑望天。
[魔剑后.]
随着我的呼唤，南宫霏儿缓缓移过视线。
或许是因那溅在雪白脸颊上的一滴鲜血，此刻她显得格外妖冶。
那双漆黑瞳孔里寻不到丝毫情感。
当我对上这双眼睛时，能看见的唯有深渊般的黑暗。
[幸存者就剩你们四个，全杀光了?]
除去其他武者，连魔人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剑伤——全都是南宫霏儿的剑掠过所致。
在先前的战斗中，南宫霏儿不分敌我地将此地屠戮殆尽。
见状我开口道。
[明明说过时间紧迫，你这疯狗在发什么癫。]
听到我的声音，南宫霏儿拖着血迹斑斑的长剑向我走来。
她看似没有杀意，但永远别想揣度南宫霏儿的心思——她任何时候都不会显露杀意。
无论面对何种境况。
这是个情绪永不波动的人类。
所以才是更可怕的剑客。
南宫霏儿来到我面前，擦掉脸上血迹说道。
[什么都没有了，这里。]
[当然，都被你抹干净了。]
唰。南宫霏儿振剑甩血的瞬间剑光乍现。
剑锋所指之处掀起狂暴气浪。
她轻轻弹着剑身问我。
[教主说了什么?]
[让我带你回去，说你现在肯定像疯婆娘似的闹腾。]
[后半句，是你加的?]
[还能顶嘴，看来精神不错。]
头上只是没戴花 南宫霏儿已经疯了。而且不为别的 就只为了剑。
随手甩掉剑上的血水收剑入鞘 南宫霏儿迈开脚步。
我看着那景象叹了口气。
[不是那边 魔剑后]
[...那是哪?]
[左边]
[啊….]
[...那是右边]
经过几次指正后 南宫霏儿才找对方向。
即使说她是至少在此地斩杀过数百人的高手 这人身上也总带着些憨直的笨拙。
与这般模样相反的是 当她冲进数十名武者的间隙施展血腥剑舞时 那种反差感简直难以言喻。
魔剑后
说起来 这或许是最配南宫霏儿的绰号吧。
缓缓踱步的南宫霏儿突然停下。
[我说啊]
[干嘛]
[剑尊的话应该很强吧?]
[...会说这种疯话 看来果然还是不正常]
跟在后面的我也随之停步。
察觉到她可能在想危险的事 我斩钉截铁地说
[提前说清楚 别做多余的事 三尊是教主的猎物..]
[好想看看剑尊的剑啊]
[啊…这疯婆娘]
我摇着头继续前进。
忽然察觉不到跟随的脚步声 回头发现南宫霏儿正嘀咕着什么往反方向走。
[....]
要拦住她吗?瞬间的犹豫。
我抓起地上石块朝南宫霏儿扔去。
为了精准爆头 甚至加上了内力。
快速飞去的岩石在南宫霏儿附近裂成两半 啪嗒一声掉落了。
不知何时已拔剑在手的南宫霏儿正盯着我。
[要打架吗?]
南宫霏儿脸上浮现情绪的时刻仅此而已。
开始压迫周遭的杀气让身体刺痛发麻。我用手抹了把脸说道。
[...那边不是路。]
[....啊!]
听我这么说她立刻收剑入鞘。转瞬间侵蚀四周的杀气也随之消散。
这时原本好好走路的南宫霏儿又突然停下脚步。
一副陷入沉思的表情。
[在干嘛?]
[我刚刚思考了下。]
[思考什么?]
[怎么看这边都不像路啊。]
南宫霏儿这么说着就往反方向箭步跃去 转眼消失在视野里。我望着那景象再次抹了把脸。
[...说了不是那边 你这疯女人….]
之后我不到一天就抵达了目的地。
而那样跑走的南宫霏儿到达目的地已是三天后。
******************
我的喊声让聚集众人的视线都集中过来。
尤其是南宫霏儿的目光格外可怕。
死都不想和那疯女人扯上关系。
四大世家中流砥柱的南宫家名号?美丽外貌?那些都毫无意义。
那疯女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如此。
「...少爷?」
武延突然骂骂咧咧出现时 看到我的瞬间露出了慌张表情。
我也想尽量闭口不言硬撑过去 但实在做不到。
其间南宫霏儿看着我问。
「阁下是这行人的主人吗。」
光是听到声音就冷汗直冒。该回答吗?
南宫霏儿对我的回答显得毫无兴趣，向我行了一礼。
「在下南宫世家南宫霏儿。若阁下不嫌叨扰，可否同行至四川……」
「不行。既不去四川，也确实是叨扰。」
我斩钉截铁的拒绝让围观者们瞪大了眼睛。
南宫霏儿歪了歪脑袋。是因为没料到会这样吗?
说来也是，报出南宫世家名号还遭拒绝的经历恐怕绝无仅有。但我也有正当理由。
「尚未确认姑娘是否真是南宫世家之人，岂能随意收留来历不明的武者。」
虽然看她雪白长发与靛蓝武服上绣的南宫二字便知身份不假，但道理总归要讲清楚。
打死我都不会答应。
听我拒绝，南宫霏儿‘啊…’地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随后突然拔剑出鞘。武延见状急忙摆出战斗架势，她却只是静立闭目。
这莫名熟悉的姿态让我心头涌起不安。
‘那疯婆娘该不会…’
霎时，气流骤变。
仿佛不是踏在地面而是刀尖上的恐惧感袭来。空气中弥漫着剑刃般的锋锐气息。
这正是前世从南宫霏儿身上不断感受到的压迫感。
片刻后她缓缓睁眼。
同时刺骨寒气从她周身迸发。
察觉到危险的武延与护卫们同时拔剑。
剑刃触及南宫霏儿前，从她身上散发的内息瞬间消踪匿迹。
尽管多柄威胁自身的剑已逼至眼前，南宫霏儿的面容却平静得不可思议。
帝王剑形。
南宫世家的绝技竟从这看似柔弱的女子身上惊鸿一现。
「我尚未熟练此技，能展示的仅止于此，不知这般可否算作证明。」
南宫霏儿为证实自己南宫世家的身份，竟用了如此鲁莽的方式。
某种意义上倒也算是最确凿的方式。
此刻在场的武者们，想必都已确信她是南宫世家直系。
毕竟再没什么比南宫世家绝技更能证明身份了。
我听着她的话语点头应道。
「真是骇人的气势。像您这般能使出恐怖武功的人物，我们‘绝对’不敢同行。恕我失礼。」
即便证明了身份，不行的事终究不行。
******************
所幸拒绝南宫霏儿同行后，我们重新启程前往四川。
意外的是南宫霏儿对我的拒绝未置一词，只是轻轻颔首。
这就算解决一桩事了?
简直折寿十年。
‘谁能料到会在这儿撞见那家伙’
那不分敌我挥剑狂斩的身影仍在眼前浮现。身为南宫家直系，为何独自在此游荡？
「哈啊…真是累死人。」
比起乘马车奔波的三日，方才与南宫霏儿对峙的短短几分钟更令人精疲力竭。
「少爷！少爷！」
「嚷什么。」
正望着窗外的魏雪儿突然叫了我。
魏雪儿一直盯着马车外面。
「她一直跟着呢。」
「什么?」
什么叫一直跟着…
魏雪儿的话让我后脑勺直发凉。
像是要确认这个事实般，魏雪儿答道。
「刚才那位漂亮姐姐，一直在后面跟着哦。」
噢老天爷啊…
慌忙看向车外，果然远远地能看见南宫霏儿正追着马车。
‘要疯了，刚才点头原来是这个意思?’
不答应就直接跟上来?
....真要气炸了。
恨不得直接骂句别跟了，但又没正当理由发作。
‘明明说了不去四川到底为什么要追来啊’
顺路?怎么可能。
从没见过那疯女人走正常路线。
对，无视吧。无视才是正解。
问题出在入夜扎营时。
刚找到合适地形生起篝火准备休息，远处竟亮起另一堆火。
正是南宫霏儿。她把不知哪儿抓的青蛙串在树枝上，正就着篝火慢条斯理地烤。
或许因为容貌太艳丽，即便眼神空洞也显得格外凄楚。
这简直是在明晃晃宣告我就是在跟踪你。
青蛙到底又是从哪儿抓的?
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头看见魏雪儿像上次那样举着包子跑来跑去。
之前偷听到护卫们胡扯，说什么只要魏雪儿发包子时间一到，疲劳就会烟消云散。
说实话这话多少有点共鸣。
「少爷!包子!」
我接过魏雪儿递来的包子咬了一口。
别的不知道 吃了包子确实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幸好还有你在。’
今天胃口似乎不错 转眼就消灭了一个包子。可能因为肚子还有点空 感觉还能再吃几个。
正想再找魏雪儿要包子时。
「...哇这可真不行。」
只见魏雪儿不知何时已跑到南宫霏儿面前递出了包子。
南宫霏儿盯着魏雪儿递来的包子 罕见地流露出为难的神色。
「漂亮姐姐也来一个吗?」
「...啊。」
我慌忙起身朝魏雪儿走去。
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往后拽。
「对外人做什么呢。」
或许因为带着怒气 魏雪儿显得有些畏缩。
「不是...这位姐姐可怜巴巴想吃青蛙...」
「人家可能就是嘴馋 别乱来 回去待着。」
「好吧...」
挨训的魏雪儿耷拉着脸 踢踢踏踏往回走。
其间拿着包子的南宫霏儿一直抬头望着我。
我开口问她：
「为何要跟着来?」
「只是顺路...」
「不想听顺路这种借口。」
被提前堵住话头 她瞬间抿紧了嘴唇。
「知道小姐是南宫家的子弟。」
「但...为何不允同行?」
「这是我个人意愿 并非南宫世家开口就必须应允。」
「啊...」
「无法理解的是，为何南宫家的金枝玉叶要独自远行?」
虽想对南宫霏儿行礼却总觉脊背发麻，硬生生忍住了。这想必也是必要之事……。
南宫霏儿用没拿包子的另一只手挠了挠脸颊。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
「....明明是一起出发的….我中途迷路了….」
听到这话我一时语塞。
同行的仆从那么多，明明该乘着马车怎么会迷路?
‘...若不是有前世记忆绝对理解不了。’
浮现出她连左右都分不清的模样。
因为剑后是上天赐予的路痴啊。
「我们不去四川。」
「真的吗…?总觉得会去呢。」
这个连路都找不到的呆子对这方面倒是莫名敏锐。
我干咳一声继续道。
「....总之，您单独前来这事我不计较。但真的仅此而已，请务必到此为止。」
说到这份上就行。就此打住。必须如此。
正欲匆匆离席却被南宫霏儿叫住。
「那个，少侠。」
「...怎么了?」
「我叫南宫霏儿。」
「是，我知道。」
南宫霏儿默默盯着我。这算什么意思?
沉默持续片刻后她又歪了歪头。随即恍然般再度开口。
「我做了自我介绍，请少侠也告知姓名。」
「不要….」
要是连名字都告诉你 感觉会平白惹上麻烦所以本想拒绝。
借着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借口 向南宫霏儿脱口而出。
「……我叫仇折叶。」
「诶?」
「仇家世家的仇折叶，仇折叶。」
南宫霏儿听完名字后点了点头。
仿佛在说我会记住的。
……折叶啊对不起。
……借你名字用用。
此刻平生从未对仇折叶有愧疚，此刻竟生出一丝罪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