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多久来着?
看睡意还没完全消散的样子，应该没过多久。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饭像话吗!?」
被刺耳的声音吵得揉着惺忪睡眼爬起来。
眼前出现了包子。
....为什么包子会在这儿?
是梦吗，因为整天净吃包子连梦里都在看包子。
「...包子，肉馅的?」
「弟弟，说梦话呢?」
唤醒睡意的红瞳映入眼帘。
这时迷糊发愣的脑袋才开始正常运转。
眼前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起来。
一眼就看见轮廓分明的五官。
多亏如此不必费神琢磨面前是谁。
「姐姐…?」
「没错，是你帅气又美丽的姐姐。」
没理会这种奇怪的胡话。
「姐姐为什么在这儿?」
「我不能在吗?」
「不行吧，这是我房间。」
「那也算我房间。」
「...这什么话，姐姐喝酒了?」
习惯性脱口而出的话换来仇熙凤一记暴栗。
迅速偏头躲开了。
看到那情景，仇熙凤的一边眉毛挑了起来。
「哎哟….躲开了?」
「不是，怎么看见我就想打啊?」
「弟弟说饿肚子，姐姐特意带着食物过来，这算什么态度?」
「...那让佣人来不就行了，何必亲自过来。」
没把「这样很烦人」的后半句话说出口。
要是连这话都说出来，怕是会被活活烧死吧。
仇熙凤立刻抬手想再打一下，又马上放了下来。
是消气了吗?她慢慢把蒸笼推给我。
「路上捡的，别饿着当晚饭吃吧。」
「包子还能在路上捡到…?」
「话这么多?想和包子一起被烤成焦炭吗?」
在她付诸行动前，我飞快抓起包子塞进嘴里。
刚蒸好的包子还冒着热气。
「...谢谢。」
虽然心情复杂，但无论如何她确实是想着我才送来的。
仇熙凤似乎被我的道谢逗乐了，短促地笑了一声。
「谢我？是包子很好吃？，弟弟你多少年没对我这么温柔说话了？」
我有那样吗?
其实就算说出更过分的话也不奇怪。
按前世的状况，我本该连皮带骨地厌恶整个仇家才对。
「总之就是很感谢嘛。说谢谢也不行吗？」
「说话没大没小这点倒没变，是发生什么让你转性了…?因为南宫家那丫头?」
听到这话，我把嘴里的包子喷了出来。
是被呛到了。
「咳..咳咳...」
「吃东西都能呛到，看来喜欢得要死啊。」
能感受到瞪视的目光。
突然说什么胡话呢这是?
「怎么突然冒出南宫的话题，差点吓死我。」
「漂亮吗?」
「...真要疯了。」
仇熙凤压根没在认真听。
她本来就是个只听自己想听的话的人。
问漂不漂亮...?
客观来说南宫霏儿的外表算是漂亮的。
非常漂亮。
就算翻遍整个中原，要论外貌能与南宫霏儿较量的，恐怕得把刚才可怜巴巴罚站的魏雪儿拽过来才行。
前世她满脸血污横扫战场的模样，美得足以让我铭记终生。
不过对于被折磨到腻味的我来说，现在这些都毫无意义了。
「雷龙那家伙倒确实说过她漂亮。」
「...您和那家伙认识?」
「见过几次但不熟，总觉得他背后不太干净。」
仇熙凤拧眉评价了一遍
说来这既广阔又狭窄的世间，能有几人获得龙与凤的绰号，他们碰过面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仇熙凤竟也觉得那家伙有问题。
南宫那货演技还算可以，莫非仇熙凤直觉很准?
快吃完包子时，仇熙凤从怀里掏出个东西。
我看清那物件后顿时失语。
「...大姐。」
「干嘛?」
「这是啥啊。」
「看不出来?」
当然知道，就是知道才问的啊你这家伙。
仇熙凤掏出的分明是街边酒肆才卖的廉价白酒。
为什么突然带着酒闯别人住处啊?
仇熙凤看到我的表情后咯咯笑着。
「弟弟也来一杯?」
「……您老实说吧，是不是已经喝过才来的?」
明显不太清醒的样子……?
不管我怎么说，仇熙凤竟从怀里利索地掏出酒杯自斟自饮起来。
「您喝完这杯就走吗?」
「不?我要在这儿躺下睡觉。」
嚯…
这是最近听过最别出心裁的疯话。
「那您在这儿歇着吧，我去别处睡。」
「真无情，难得姐弟俩亲亲热热睡一觉多好。」
「什么难得啊，本来就没一起睡过好吗。」
我们又不是那么和睦的姐弟关系。
话虽这么说，我还是偷瞄着仇熙凤的脸色。
以防她突然又动手打人。
但奇怪的是仇熙凤只是望着月亮轻笑，什么也没说。
‘怎么回事…?难道真的一起睡过?’
前世今生都没有这种记忆，她那古怪表情是什么意思。
像是突然听懂了我的话，呷了口酒的仇熙凤突然嘎嘎笑起来。
「没错!我们确实没同床过。总之你这人无情透了。」
「您到底什么时候走…?」
「弟弟干嘛总急着赶我?」
「因为这是我的房间啊?」
这怎么看都是正当权利主张吧...?
仇熙凤对我的话充耳不闻，只顾继续仰头喝酒。
滴答。
仇熙凤喝得太猛，带来的酒瓶眼见着就要见底。
寂静中几滴残酒落入杯中。
仇熙凤像是意犹未尽地收起酒杯站起身来。
终于要走了吗?
「弟弟。」
仇熙凤在叫我。
因喝得太急，她脸上已泛起微醺的红晕。
‘会醉?’
这怪事让我不由自主歪了歪脑袋。
若仇炎火轮功达至五星，武学造诣早已远超一流境界。
断不会被区区酒意所困。
分明是她故意放任自己沉醉。
听说好酒的武人常这般作态，可仇熙凤向来贪杯么?
我记忆中并无这等事。
「是。」
见我应答，仇熙凤招了招手。
似在唤我过去。
此时藏身云后的月亮照亮了她招摇的玉手。
因心法影响泛着淡红的发丝，在月光映照下更显流光溢彩。
「月色正好，久违地与姐姐比一场如何?」
「您当真只饮了三瓶就来?」
疯了吗…?
突然没头没尾要切磋，跟月亮有半文钱关系?
这话来得太突兀，惊得我掉了半口包子。
仇熙凤却对我的窘态报以嫣然一笑。
她故意不运功散酒，任脸颊绯红的模样实在碍眼。
「弟弟。」
「在。」
「受得住么?」
「您指什么?」
莫非是问挨打能否扛住?
可我向来对当沙包毫无兴趣。
说实话现在困倦得很，真想再睡个回笼觉。
稍微补个眠，待会儿起来再...
「那个，不化开不行吧?」
“....!”
仇熙凤突然开口 让我放下了手中的包子。
用讶异的目光重新打量仇熙凤。
仇熙凤的指尖正指向我的丹田位置。
....她怎么会知道。
虽然花了好几天调息从巨蛇身上汲取的气劲 但仍有难以炼化的气息残留在体内。
对武者而言 无法融合的游离气劲就是剧毒。
可若贸然吸收 又怕承受不住走火入魔的后果。
毕竟走火入魔这种事想想就可怕。
明明已是超越凡人的武者 居然还会担心走火入魔。
‘不对 或许是我总干些容易走火入魔的事？’
之所以没将气劲排出体外 纯粹是起了贪念。
想着说不定连这股气劲也能吸收的贪念。
也正因如此 本该无恙的身体才感到疲惫。
解决方法很简单。
把体内游离的气劲排出去就行。
无论是通过修炼还是比武。
我露出荒唐的表情对仇熙凤说。
「...就为这个要在月夜互殴?」
「倒也不全是 主要想教训下没大没小的弟弟。」
「您不会特地如此吧？...」
突然闪过奇怪的念头。
虽然觉得不可能 但莫名产生了怀疑。
「姐姐先前找茬的荒唐理由 该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吧?」
想起白天在住所时 仇熙凤发疯般释放杀气威胁我的情形。
当时为抵抗威压 不得不强行抽调体内气劲。
我的话让仇熙凤瞬间僵住，但很快恢复了表情。
「姐姐啊，你是不是太自恋了?我干嘛要做那种麻烦事。」
「真的不是吗?」
「废话真多呢?看来得把你头发全烧了才能闭嘴。」
要把头发全烧掉...这说的什么残忍话。
不知何时仇熙凤手里已握着木剑。
到底什么时候准备的。
难不成她一开始就是为这个来找我的。
「几个月不见就以为姐姐好欺负?个子没长胆子倒肥了。」
仇熙凤挂着戏谑的笑容恶语相向，但话里并无恶意。
对她来说是数月，对我而言却是时隔数年的重逢，当时如此，现在也是。
咽下嘴里的包子，我起身朝仇熙凤走去。
仇熙凤意外地看向我。
明明是你叫住我的，干嘛这副表情?
「...哟姐姐，这次不逃了?」
「反正您也没真想揍我，就别装模作样了。」
我径直越过仇熙凤。脚步朝着练武场方向。
微微转头对她说道。
「在这儿打起来会把房子全毁了的。」
「挨一拳就会趴下的家伙倒操心起房子了。」
说完便咯咯笑起来。
我没理她，继续缓步走向练武场。
换作平日早该顶嘴了，但即便我活得再混蛋。
对为我而死的人终究说不出重话。
******************
血脉亲情终究是不同的。
过去的我认为毫无意义可言。
对眼前的父亲是如此，对其他姊妹们亦是如此。
只是不幸共享了同一个父亲罢了。
更何况连同一条船都算不上。
这意味着生母各不相同。
仇熙凤与我的关系便是如此。
即便在这间隙中也算不上融洽。
仇家史上最天赋卓绝的剑手。
仇家史上最不堪入目的少家主。
这悬殊差距压得我喘不过气。
虽不能将所有罪孽归咎于此。
但至少不能说与此无关。
自卑本就是如此可怕自私又丑陋的东西。
小时候看着仇熙凤，总觉得她是想置我于死地的怪物。
为何这般恨不得生啖我肉。
那时的我以为，是因我轻易夺走了她触不可及的少家主之位。
恶心。
我竟以为她会觊觎这种位置。
殊不知她正自己爬向炼狱。
幽静的修炼场里，我与仇熙凤相对而立。
仇熙凤的木剑尖端指向我。
入夜的修炼场虽暗，对仇家血脉却非阻碍。
呼啦啦!
仇熙凤周身缓缓萦绕起红色内气。
这是将仇炎火轮功修至五星圆满方能领悟的心得。
不止于吞吐烈焰。
更是心法与内气完全融合产生的形态变化。
恰似熊熊燃烧的烈火。
夜色虽深，仇家武者自带光明，何惧黑暗。
这是仇家先祖留下的话。
仿佛要证明这点，吞噬仇熙凤的烈火甚至蔓延到了木剑上。
内力之强之多，昏暗的修炼场被仇熙凤的内力照得通明。
我愚钝的双眼，慢慢却清晰地映出了那样的仇熙凤。
她的模样与前世并无太大不同。
发育完成的身体随着无为境界的提升，衰老速度变得缓慢。
正因如此，望着仇熙凤的模样，我不得不直面那段惨烈的过往。
一只手臂扭曲变形无法活动。
注视着她那逐渐失去生机的双眼的我。
那时候也在下雨吗?
想必不是什么好天气吧。
「弟弟。」
[弟弟。]
仇熙凤的声音重叠着传来。
是因为太疲惫了吗?
大概不是。
是因为至今仍无法忘记那个瞬间罢了。
时光不断流逝，倘若某天我死后能与仇熙凤重逢。
我有一件事想问她。
在濒死之际笑着对我说的那句话。
我想问。
为什么要对我说那样的话。
为什么要为我做到那种地步。
虽然现在已经永远听不到答案了。
「不攻过来吗?」
******************
[一定要，幸福啊。]
只是想问问而已。
******************
「不，我这就来。」
朝仇熙凤迈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