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由武当派镇守的泰山已被火焰吞噬。
深色烈焰咆哮着仿佛要焚尽万物。
-咕噜……
而在火海缝隙间,有个男人正跪地呕血。
仅凭胸口那道狭长剑伤,便知此人伤势危殆。
-这…该死的贱人…!
嘶吼间血沫飞溅。
男人面前站着位吞吐金芒的女子。
小剑圣魏雪儿正用居高临下的眼神俯视着他。
周遭堆积如山的尸体也是。
连倾盆大雨都无法浇灭的烈火也是。
于她而言这一切都是诅咒。
-区区贱婢…竟敢伤我…!
-闭嘴!你这肮脏的魔人杂种!
女子身后的盟众立刻如斗犬般吼了回去。
光是眼前就有数十之众。
意味着还有几十只恶心的盟派蝼蚁苟活着。
这令男人极度烦躁。
明明能杀光他们的。
竟因这女人功亏一篑。
-杂鱼再多也是杂鱼…在吾剑魔面前…!
当男人含血欲再度举剑时。
-闭嘴吧,剑魔。
焦黑的泰山之巅骤然压下磅礴威压。
武者气机震荡,连呼吸都为之一窒。
连焚烧山峦的火焰都在主人的声音中屏息凝神。
-咳咳….
剑魔在劈落的威压下难以支撑,又呕出一大口鲜血。
剑魔勉强稳住簌簌发抖的身体,艰难地抬起头。
血瞳男子正用漠然的目光俯视着剑魔。
剑魔强忍恐惧蠕动着僵硬的舌头挤出话语。
-大、大尊….
-败犬的舌头倒是挺长,要本大尊亲自烧了才满意?
-不…不是的….
魔人仅有两名。
武林盟众少说数十。
单论数量差距足以当场诛灭魔人。
但盟众迟迟不敢动作。
只因守护剑魔的男子散发的压迫感,足以焚尽数量优势。
-呼….
魏雪儿长叹一声。
方才与魔人对抗已耗尽体力。
盟中武者不敢贸然出手的原因
多半也是忌惮魏雪儿的疲态。
男子看着魏雪儿问道:
-看来是累了。早该放弃救不了的人。
-魔人岂配对大尊说…!
队员正要呵斥,魏雪儿抬手制止。
此刻不可节外生枝。
若是全盛时期尚可周旋。
现在未必能挡住那人护住大家。
但该说的话必须说。
魏雪儿锐利目光刺向男子:
-…这可如何是好。
-你说啥?
-您主动搭话这件事本身。应该有什么理由吧。
-你太高看我了。我可不是什么了不起到说话还要编排理由的人物啊。
男子向前迈出一步。
沙沙!
这个细微动作让盟卫们同时拔剑散发出斗气。
是为了防备万一。
至少要让魏雪儿活着离开。
男子看着这份殷切的渴望扬起嘴角。
-可笑。
随着饱含讥讽的声音,男子后背喷涌出骇人的气息。
轰隆隆!
仿佛要即刻焚尽万物的火焰逐渐变色。
与他体内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相似的。
极暗的漆黑色。
望着渐涨的火焰有人用颤抖的声音喊道:
-黑、黑炎魔帝。
像是听见了这句话。
悬浮空中的部分火焰猛然扑向出声者。
同时魏雪儿的剑绽出金色气劲。
劈开黑色火焰护住了同僚性命。
-噫…噫咿!
紧接着那名男子瘫坐在地发出惨叫。
见此情形男子索然无味地补充道:
-我个人非常讨厌这个称号。要是再敢在我面前嚷嚷就掐着脖子把你整条脊椎抽出来,最好记清楚了。
随着黑炎魔帝的手势火焰渐渐聚拢。
庞大到无与伦比的气团汇聚成拳头大小的球体,光是看着就令人毛骨悚然。
若是那东西对准他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简直一目了然。
除了小剑圣,所有人都会死。
而魏雪儿依旧用同样的眼神凝视着男子。
四目相对的男子开口道。
-还是一副无趣的表情呢。
-您有何所求。
面对魏雪儿的提问,男子露出疑惑神色。
-什么意思?
-怎样才能放我们离开。
-大、大尊!
魏雪儿话音刚落,身后部众全都震惊地望了过来。
这话简直像在向魔族乞求活命。
-大尊,怎能对那种叛徒说这种话!
-没错!大尊不如趁我们拖住那家伙时赶紧逃...
轰——!
周遭压迫感骤然加剧。
多数人已跪倒在地。
场上唯有剑魔与魏雪儿还站立着。
剑魔虽也咬牙强撑,至少呼吸还算顺畅。
-再敢插话,立刻全灭。
黑炎魔帝话音未落,魏雪儿已将佩剑归鞘。
见状男子难以置信地瞪视她的双眼。
-凭什么觉得我会放你们走?
-若非如此,您此刻也不会与我对话了。
杀光便是。
历来魔族皆是如此。
至少眼前这位,比谁都深谙此道。
那个焚毁华山派满门、单枪匹马歼灭正派主力部队的魔教高手。
黑炎魔帝 仇阳天。
-至少我以为你不会向我低头。看来天下的小剑圣也惜命啊。
面对男子的嘲讽 魏雪儿默不作声。
只是静静地 淋着雨凝视男子。
被雨水打散染成金色的发丝恢复成黑发。
唯剩黄金般的瞳孔。
目睹这一幕的男子也收敛了勉强扬起的嘴角 表情再度变得冷峻。
呼呜——
虚空汇聚的黑炎之球随男子意志消散于风中。
目睹此景的剑魔慌忙向男子喊道。
-大尊…!难道您要放过那些杂碎…!
啪!
剑魔话音未落,就被男子一脚踢中下巴当场昏厥。
当周遭的压迫感消失后,盟会众人也陆续艰难爬起。
其间男子对着魏雪儿说道。
-本教的天尊大人。
他们的天空正是指代天魔。
-关于你们这群人的性命 那位可只字未提。
魔人皆听从天魔之命。
那即是真名 于他们而言如同神谕。
即便被称为黑炎魔帝的那位也无甚不同。
-我听到的只有关于剑魔的传闻啊。
他沉稳地迈着步子 逐渐逼近魏雪儿面前。
盟派众人慌忙摆出戒备姿态 然而。
男人斜睨的目光让她骤然停住动作。
魏雪儿也正用手势示意不要动弹。
这纯粹是因为被极度的恐惧感所压制。
-那不能成为让你们活命的理由。
炽热的眼神里杀气腾腾。
在露出獠牙的捕食者斗气面前,多数人都会变得无能为力。
-想活吗?
最终,逼近至鼻尖距离的男人盯着魏雪儿的金瞳问道。
-即便要放下所剩无几的尊严,也想活下去吗。
必须活下去。
因为她还有未完成之事。
若论尊严,难道是指面对魔头近在咫尺,甚至要在这被称为武林公敌的魔头面前乞求活命吗?
但要说尊严,魏雪儿身上早已不存分毫。
求生的理由说到底。
也不过是因对未尽责任的执着罢了。
-说。
在男人的催促下魏雪儿开口。
-…我想活下去。
魏雪儿用疲惫的声音回答。
见状男人嗤地笑了。
那眼神充满讥诮。
-什么正派尊严,新生希望,就算贴上这些漂亮标签,说到底你们这些贱人终究只是无用的蠢货,愚昧的盟会蛆虫又怎会明白。
用手指挑起魏雪儿的下巴。
随着头部抬起,散乱的发丝被理顺。
得以直视那双一直被遮掩的眼睛。
嵌着真气的瞳孔依然闪烁着明亮的金光。
但若抹去这层光芒,内里只剩无尽空虚。
-蠢货。
男人凶狠的咒骂让后方众人惊颤着骚动起来。
仍然无法轻易行动。
男子毫不在意地继续说着。
-教主稍后就要与剑尊对决了。
或许是听闻过剑尊的威名。
魏雪儿攥紧的拳头加重了力道。
男子斜眼瞥见魏雪儿的反应。
-那样的话那个无能的老头必死无疑。
-竟敢…恶心的魔教狗也配亵渎剑尊…
-…你们想要什么。
正欲克服恐惧扑向男子的众人因魏雪儿的话僵在原地。
正因是魏雪儿开口才更令人震惊。
小剑圣魏雪儿既是剑尊的孙女,也是他唯一的弟子。
男子眼中精光乍现地观察魏雪儿的反应。
然后像是等候多时般开口。
-我要你这贱人亲眼看着。直到教主亲手虐杀剑尊的瞬间,你都只能软弱无力地干看着。
要你眼睁睁等着如师如父的祖父毫无价值地死去。
这就是男子所期待的。
-若你照做,现在至少能留条贱命。
话音落下不久,魏雪儿紧握的拳头渐渐松了力道。
-人性怎能残忍至此…
-大尊!万万不可…不如让我们拼死一搏!
-我答应你。
魏雪儿平静地回答。
-若这是你所愿,我照做便是。
-苟且偷生有意思吗?你这贱人的眼睛早就死了。
-我的答复已经给过了。
听到这放弃般的回答,男子似乎失了兴致,伸手掐住魏雪儿的脖颈。
其他人见状欲拔剑冲来,却被划界般环绕的火焰阻隔无法近身。
体内渗入的浑浊气息。
魏雪儿立刻察觉到这股气息的目标是禁制。
能感觉到它在体内游走并攥住心脏的触感。
若是想要抗拒,这本是极易驱散的微弱气息。
但魏雪儿没有抗拒。
-看在你那点可怜自尊的份上,我会遵守约定。
直到感受到如同锁扣般紧紧箍住心脏的异样感,男人才松开掐住魏雪儿脖颈的手。
或许是力道太重,魏雪儿白皙的颈部留下了鲜红指痕。
男人盯着指痕凝视片刻后,背过身去。
-下次见面时,但愿你还是这般无能模样。这样才容易取你性命。
话音未落,男人已被火焰吞没消失无踪。
地上昏迷的剑魔躯体也同时不见了踪影。
魏雪儿踉跄欲倒时,盟卫们慌忙上前搀扶。
-大尊…!您没事吧?
-保持警戒!可能还有伏兵。
-都怪我们无能…若没有拖累,这种魔头怎配让大尊您…
部下的声音接二连三传来。
但魏雪儿耳中却如万籁俱寂。
随着男人的存在感消失。
连雨水也无法浇灭的烈焰也逐渐消散。
淋着连绵不绝的雨水,魏雪儿勉强支起身子。
-回去吧…有人在等着。
-…可是大尊您还…
-没关系…. 黑炎魔帝至少不是会说谎的人。
明明知道相信魔人有多么徒劳且荒谬。
魏雪儿还是必须说出口。
男子黑色衣袍背后书写的魔字在脑海中浮现。
面对那个曾想置之于死地的男人时感受到的情绪。
与其说是杀意不如说是怨恨。
与其说是怨恨不如说是思念。
这是多么可悲的事啊。
他说自己是个蠢女人的那句话简直分毫不差。
-…请快下山吧。流星剑大人该担心了。
-….
听到队员口中说出的名字,魏雪儿抿紧嘴唇皱起眉头。
其他人似乎因为魏雪儿低着头的缘故,没能看清她此刻的表情。
武当山上由剑魔率领的鬼川队与武林盟的战争。
以正派的败北告终。
幸存的武当派不得不蒙受逃往河南的耻辱。
三天之后。
剑尊死于天魔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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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悬中天的深夜。
魏雪儿睁开了眼睛。
起身的动作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宛如鬼魅一般。
纤巧的双手在撑起身子的同时掠过两侧侍从的身体。
这是为防止他们醒来而点的穴道。
「呼呜呜…。」
魏雪儿长舒一口气后立即闪出营帐。
因为仇阳天就在隔壁,必须更加屏息凝神。
以他现在的境界虽难以察觉。
但万一呢。
漆黑的夜,月光遥不可及未能照亮地面。
渐渐地周围开始有光芒驻留。
因为魏雪儿的发丝正逐渐染上颜色。
‘对不起,最后再拜托你一次。’
内心的独白没有得到回应。
这是当然的,身体的原主人此刻应该正在沉睡。
魏雪儿以轻盈的步伐蹬地跃起。
与轻柔动作相反,魏雪儿娇嫩的肉体瞬间乘风掠过虚空。
周围建筑物的景象在顷刻间颠倒变换。
这正说明速度之快。
在高速移动中,魏雪儿光洁的额头渐渐蹙起。
‘所剩不多了。’
因为体内蕴藏的气息已见底。
这本就是预料中的事,毕竟当初立下的是那种‘约定’。
‘再坚持一会儿。’
只需要再坚持短短片刻。
魏雪儿只祈求着这件事。
但愿能对他的前路有所帮助。
若要许愿,唯此而已。
咚-!
疾行中的魏雪儿突然止步。
踏空飞掠的矫健身躯已瞬间抵达目的地。
河南,而且正是武林盟中心张家的宅邸。
虽然宅邸各处都有武者布防警戒。
但这些人里根本不存在能察觉魏雪儿行动的武者。
魏雪儿随即以灵巧的步伐潜入某栋建筑。
甚至无需寻找目标所在位置。
因为那股气息实在太过明显。
穿过通道,距离那家伙只剩几步之遥。
为治疗盟主血亲而设的场所,虽比外围部署了更多护卫。
随着魏雪儿靠近,众人只是昏迷瘫软倒地。
不久后魏雪儿来到那家伙
张善渊所在的房门前。
她如此殷切期盼此刻来临。
魏雪儿手上缓缓蓄力。
无需用剑。
超越那般境界已久矣。
只是带着沸腾杀意前行。
苦涩孽缘的终点。
使命的终结。
既然他已在此得偿所愿。
她也必须完成分内之事。
不会留下痕迹。
连存在过的证据都会从这片土地抹去。
怀着这般决心,魏雪儿推开了那家伙的房门。
咯吱——
寂静室内如预期般躺着那个男人。
然而。
「欢迎光临。」
本该沉睡的张善渊却含笑注视着她。
「恭候多时。」
闻言魏雪儿毫不犹豫挥动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