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熙雅那家伙似乎对我有所求。
比起周围停滞的环境更令人慌乱的事态。
「鲤鱼说话了…?」
鲤鱼正在说话。
那张翕动的鱼唇清晰发音的模样诡异至极。
[你这畜牲.]
甚至满嘴脏话。
[人被叫到就该回应才是,活这么大岁数还没教养像话吗.]
「现在是在对我说话?」
[不然这儿还有谁.]
人多着呢,只是没动弹的罢了。
现在重点不在这儿。
「…你到底是什么?」
[看还看不出来么.]
若论外观再清楚不过。
是条鲤鱼。
通体雪白价值连城,被称作少林至宝的百年灵鲤。
好像叫白雅义鱼来着。
是个颇有来头的名字。
见我面露惊惶,鲤鱼翕动着嘴继续道。
[这惊呆的表情真够难看的,逆轮回而生的人脸竟凶煞如斯….]
「到底在说什么啊。」
本来情况就够糟了,居然还被条鲤鱼人身攻击。
我刚说出不明白它在说什么,鲤鱼的胡须就轻轻摆动。
表情似乎也微微变了。
该说是,带着嘲讽的感觉吧。
[神彻啊,你这马脸混蛋。这种时候还想开玩笑吗]
‘神彻。’
听到鲤鱼这么称呼,根本不用思考指的是谁。
所谓神彻,就是那个在我身体里白住不付房租的老头子的道号。
‘问题在于那条鲤鱼为什么把我认作神老头。’
现在这种仿佛时间停止的状态,也是那鲤鱼的力量吗?
‘说什么灵物…...’
这压根不是物件,算什么灵物,根本是魔物。
我立刻对鲤鱼说道:
「你好像搞错了,我不是神彻。」
[屎壳郎马脸混蛋。时间紧迫这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为什么还这副德性]
「看来是不打算听人说话…...?」
刚吐出这句无语的话,鲤鱼的胡须突然伸长轻抚我的脸颊。
滑腻触感令人不适,正要抓住时胡须却避开指尖缩了回去。
刚缩回去就扭动胡须,憋着笑对我说:
[这肉身倒是造得巧夺天工。不但跨过了壁垒,还预先铺路准备冲击超越之境]
“...”
鲤鱼的话让我后背渗出冷汗。
因为它说得没错。
我确实正为从绝顶突破至化境做提前准备。
武功境界已达绝顶突破壁障,内力与肉体逐渐同化,正为超越铺设基石。
当然从一流突破到绝顶被称为武者坟墓的程度。
从绝顶抵达化境更是难上加难。
以现在的我而言至少也要耗费数年光阴。
‘居然瞬间就察觉到了吗。’
[能以这副血肉之躯攀升至此是你第一个证据,第二个可比这更甚]
扑通。
鲤鱼挣扎跃起的水珠溅到我脸颊上。
[身怀如此浓郁梅花香还敢戏弄我,这该死的马崽子]
啊。
‘是因为身上道气的缘故么’
华山宝物中与神老头一同附带进来的道气。
浓郁到甚至能影响仇炎火轮功的火劲,使其变色。
神老头说过,我持有的道气比梅花剑手英风的道气更浓烈。
问题在于即便感知到这点,也不该把我误认作神老头。
毕竟那老头早就是个死人了。
[所以玩笑到此为止吧。虽欣喜事情如我们所愿发展,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再说一次,我不是那位…」
见我再次否认,鲤鱼发出嗤笑。
那张蠢脸居然能露出如此鲜明的表情。
[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我本不想做到这地步]
要做什么吗?
防备可能来袭的攻击,我略微提升了气感。
虽然觉得对一条鲤鱼保持警戒有些可笑,但对方可是活了数百年的魔物般的存在,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
但与我全力提升的警戒状态相反,攻击并未袭来。
非但没有攻击,鲤鱼反而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对我开口。
[我们年轻时的往事,你应该还记得吧?你小子当年追着慕容家的孩子到处跑...]
听到鲤鱼的话,丹田处突然涌上一股燥热感。
这感觉很快转化为疼痛,让我不自觉地扭曲了表情。
那种被紧紧攥住的感觉,就像有东西在体内大闹特闹。
‘该不会...’
那个吞噬真气的怪物又要开始闹腾了吗。
[整整三天三夜告白到最后还是被人狠心拒绝...]
正当鲤鱼要说什么时。
[这该死的秃驴...!还不闭嘴!?]
脑海中突然蹦出熟悉的声音。
「...啊?」
[咦?]
[奇怪。]
片刻间充满了静谧的沉默。
在持续的沉默中,有个听起来脾气相当暴躁的老头声音。
[...这居然能成?]
神老头失魂落魄地嘀咕着。
******************
说到煌阿佛尊铁英,是少林史上公认武功最高的人物。
是达到最高境界的佛门弟子。
也是阻止血魔血劫的五位高手之一。
说铁英为如今辉煌的少林铺就了最广阔的道路也毫不为过。
这样的人物。
吧唧吧唧。
‘就是那条鲤鱼?’
我愣愣地看着正在吧唧嘴的白色鲤鱼。
游泳的姿势或是雪白的鳞片看起来高贵优雅。
但鲤鱼特有的呆傻表情确实是个缺憾。
我没怀疑过真实性。
既然是神老头亲口所言,想必确有其事。
老头凝视鲤鱼许久后开口。
[铁英,现在这副模样究竟是何缘故]
原本连呼吸声都没有只顾沉睡的贵人突然现身已够令人惊慌。
更无暇询问他此刻现身的缘由。
神老头正忙着和那条鲤鱼...准确说是与煌阿佛尊对话。
[这才是我要问的,神彻]
先前轻浮的嗓音已然消失。
某种难以名状的威压弥漫开来。
[...反倒是你为何维持这般形态?]
[想必与你缘由相同]
那条鲤鱼被称为少林秘宝。
就像神老头曾沉睡于华山秘宝中,莫非铁英也曾寄宿于秘宝沉睡?
‘倒也有几分可信度’
既有神老头先例,铁英自然也有可能。
但要证实这点,必须先解释为何昔日高手灵魂会困于秘宝。
虽然神老头曾说不知其中缘由。
但若是铁英或许知晓。
‘老头莫非早就期待这种局面’
世事难料。
忽然想起神老头说过若去河南定要拜访少林。
难道老头早就在期盼这种状况?
果不其然。
神老头向铁英发问。
[铁英,你可知道我...我们为何能以这种形态留存于现代?]
老头能在这个时代留存的原因。
以及被迫留存的根源。
[...你。为何突然问这个?]
[正因为不知道才问的不是吗。]
[...]
[铁英。]
方才还滔滔不绝的煌阿佛尊暂时选择了沉默。
寂静无声。
所谓时间静止的世界正因为没有声响才会如此静谧。
神老头似乎难以忍受沉默,不断催促着铁英。
[铁英,为何不回答….]
[那孩子,并非是你吧。]
[你说什么?]
[现在老夫眼前的男童,难道不是阁下吗。]
这是个古怪的提问。
说我不是神老头?
神老头也像是不明其意,立即反问道。
[这算什么荒唐话,说我不是这孩子。]
面对老头的质问,铁英依旧沉默。
只是用蠕动的嘴唇直勾勾盯着我的眼睛。
[铁英。]
老头似乎察觉到异样,不停地呼唤着名字。
不多时便传来叹息声。
[…原来如此。果然还是没能成功吗。]
[到底在说什么胡话,不解释清楚谁能明白。]
[神彻。]
[说吧。]
飘动的稀疏胡须深深沉入湖面之下。
恰似此刻铁英的氛围。
[说是没有记忆是吗。]
[没错,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所以需要你来说明。]
自血魔死后。
自己遭遇了什么。
为何要以游魂之姿滞留此间徘徊阳世。
神老头全无记忆。
与记载的历史不同,对真相一无所知的老头衷心期盼铁英能解开这个谜团,然而。
[你知道原因吗?]
面对老头的提问,铁英蠕动着嘴唇回答。
[知道啊。很清楚呢。]
[既然如此。]
[但我不能说。]
听到铁英的话,神老头瞬间暴怒。
[现在是在耍我吗?]
[我也希望如此,但既然你是这副模样,我就什么都不能说。]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过去数百年。漫长的等待后终于见到你,得到的答案却只是轮回无法斩断。]
是错觉吗。
锦鲤美丽的鳞片,似乎褪了些颜色。
两人对话期间,我只是闭着嘴安静听着。
既没有插话的余地,也因过于强烈地感受到老头的情绪。
实在不敢随便开口。
[还要继续胡说八道吗?]
[你还记得多少。]
面对铁英的提问,神老头沉思片刻后回答。
[雀魔山。与血魔的最后一战。我记得那个瞬间。]
听到神老头的话,铁英露出空洞的笑容。
[那么,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接连听到莫名其妙的回答,神老头终于忍不住吼出声。
[这该死的秃驴…!要回答就给我好好说清楚!]
即便老头怒吼,铁英的反应依旧如故。麻木而空洞。
从神老头以灵体形态现身那刻起,铁英的反应就始终是崩溃状态。
神老头终于忍受不了这种反应,咬紧牙关换了问题。
[…就一个,只要你老老实实回答这一个。]
虽然没听见铁英的回答,但神老头继续说着。
[血魔死了吗。]
瞬间,老头的问话让人产生仿佛有风吹过的错觉。
周遭明明全都静止着不该有这种事,却不知为何掠过这般感觉。
胡子抖动的铁英这次给出了答案。
[幸好,这个问题倒能回答。不过,阁下看起来早已知道答案。我说错了吗。]
[...]
铁英的话让丹田处突然传来震颤。
这意味着老头动摇了。
紧接着铁英又补充道。
[没死呢。]
沉睡在丹田里的道气剧烈晃动起来。
「老头…!」
我拼命想按住暴走的道气使其平静。
神老头却像没听见般,持续宣泄着情绪。
其间我也不得不因铁英的话受到冲击。
怎么可能不震惊。
‘血魔没死?’
数百年前企图血染中原的血魔。
明明说是在血魔大战终结时,被五位高手联手诛杀。
‘那样的人物居然没死….?’
铁英的话,简直像是在说血魔至今仍活着。
在这漫长岁月里。
[看反应,阁下似乎不记得最后时刻了。]
[…把事情原委说清楚。]
[不是听到想要的答案了吗,血魔依然活在这片土地上。]
[不可能,历史明明….]
[到现在还相信历史吗。吃了那么多亏之后?]
面对铁英尖锐的质问,神老头咽下了唾沫。
[是啊,这话倒没错。血魔确实在那场战斗中断了气。]
[那么…!]
[不代表那家伙死了。]
背后吹来的风感觉更强烈了些。
与冬日寒气截然不同的,灼热又粘稠的。
裹挟着热浪的风。
[那家伙死后还将自己束缚在这片土地上。]
[为了让你容易理解…]
白色鳞片的鲤鱼缓缓游动着靠近这边。
仿佛要与老头四目相对般。
倏地,那张开合的鱼嘴里传出斩钉截铁的声音。
[血魔正梦想着重生啊,华山剑仙。]
铁英的话让丹田如遭地震般疯狂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