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帘在挡风玻璃上织成银网时,陆承宇的越野车碾过青禾镇最后一段泥泞路。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把热可可往副驾推了推——林晚秋的指节还泛着白,像浸在冰水里的玉。
“温度42度,糖分5%。”他声音轻得像怕碰碎什么,“你上次说喉咙痛,喝这个舒服。”
林晚秋没接。
她望着车窗外掠过的“青禾镇乡村振兴示范园”广告牌,灯箱里笑盈盈的村民照片被雨水泡得发胀,像团融化的蜡。
手机屏幕在膝头亮着,阿南最后划下的“72”还在闪,和她后颈的印记一起发烫。
“阿南的‘72’,是矿洞编号。”她突然开口,“二十年前县志里提过,青禾镇有72个隐蔽矿洞,后来全封了——除了气象站底下那个。”
陆承宇的手指在方向盘上顿了顿。
他想起今早收到的卫星云图,气象站所在的鹰嘴崖,山坳里的植被比周围绿得扎眼,像块精心织补的补丁。
“我带了声波探测仪,”他把车载屏切到热成像模式,红色光斑在雨雾里跳动,“如果地下有金属结构,三公里内都能扫出来。”
林晚秋摸向西装内袋的共振仪,金属外壳还带着方才贴在法庭通风口的余温。
“苏映雪启动替身计划,说明主控核里有不能曝光的东西。”她的真实之眼突然震颤——后视镜里,一辆贴着婚庆喜字的面包车正不紧不慢跟着,车窗上的“百年好合”被雨冲得斑驳,露出底下暗红色的“金盾物流”字样。
“十二点方向,白色面包车。”她敲了敲车窗。
陆承宇踩下油门的瞬间,面包车突然加速,前保险杠寒光一闪——是改装过的防撞架。
林晚秋被甩进座椅,热可可洒在裤腿上,温度却凉得刺骨。
她抓起放在脚边的战术包,抽出里面的防刺背心扔给陆承宇:“他们要灭口,不是拦截。”
越野车冲上鹰嘴崖弯道时,雨刷器突然失灵。
陆承宇降下车窗,雨水灌进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林晚秋探出半个身子,真实之眼捕捉到面包车司机的微表情——右眼皮每隔三秒跳一次,这是长期服用神经镇定剂的后遗症。
“他是金盾的‘清道夫’,”她抹了把脸上的水,“苏映雪派来的死士。”
话音未落,面包车的防撞架已经撞上越野车后轮。
金属摩擦声刺得人耳膜生疼,陆承宇猛打方向盘,车子擦着山壁冲出去,后视镜里,面包车的车灯像两只发红的眼睛,在雨幕里紧追不舍。
“帮我拿战术包里的信号干扰器。”林晚秋解下墨绿丝巾,系住不断渗血的膝盖——方才撞在车门把手上了。
她摸到干扰器的瞬间,后颈印记突然灼烧起来,视网膜上的光链疯狂交织,最终凝聚成一个戴着矿灯的身影。
那是二十年前矿难报告里的照片,失踪矿工王大柱,此刻正站在面包车副驾位置,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
“他在后座!”她突然大喊。
陆承宇猛踩刹车。
越野车在湿滑的山路上划出一道弧线,面包车擦着车头冲过去,副驾车窗里,确实坐着个穿工装的男人,矿灯的光映在脸上,照出半张腐烂的脸——那是张硅胶面具,底下是块狰狞的烧伤疤痕。
“是替身在驾驶。”林晚秋的声音冷得像冰,“苏映雪早料到我们会追踪主控核,所以用活人傀儡当诱饵。”她举起干扰器对准面包车,蓝色电波扫过的刹那,傀儡司机的手突然不受控地砸向方向盘,面包车一头撞上山崖边的防护栏,金属断裂声混着雨声,像根绷断的弦。
陆承宇把车停在离气象站两百米的竹林里时,雨势小了些。
林晚秋望着山顶那栋灰扑扑的建筑,避雷针对着阴云,像根指向天空的剑。
她摸出口红管里的微型U盘,坐标显示主控核就在气象站地下三层——和阿南划出的“72”矿洞,正好重合。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陆承宇突然说。
他从后座取出登山绳,动作慢得反常,“在省博物馆的文物修复展,你蹲在展柜前看宋代青铜剑,说‘剑不是用来杀人的,是用来剖开黑暗的’。”
林晚秋的手指顿了顿。
她想起那天陆承宇穿了件藏青西装,袖口沾着建筑涂料,却偏要凑过来看展签,说什么“原来古人修房子也用青铜构件”。
真实之眼当时告诉她,这个男人在说谎——他根本不在意青铜剑的工艺,他的心跳快得像擂鼓,全因为她别在领口的党徽。
“现在这把剑,要剖开地底下的黑暗了。”她把战术包甩上肩,“如果我半小时没出来——”
“没有如果。”陆承宇截断她的话。
他从口袋里摸出枚银色戒指,是用两人第一次约会时捡的青禾镇鹅卵石磨的,“等抓了苏映雪,我们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我爸说,他当年追我妈时,也是在暴雨天……”
林晚秋突然吻住他。
雨水顺着发梢滴进她后颈,和发烫的印记混在一起,像团烧不化的火。
陆承宇的手颤抖着环住她腰,战术包的金属扣硌得他生疼,却比任何情话都真实。
“进去后,跟着我的脚印走。”他贴着她耳朵说,“我在建筑图上看到,气象站地下有排通风管道,十年前修的,现在应该还能用。”
林晚秋点头。
她转身走向气象站时,真实之眼突然捕捉到围墙根的异常——三丛野杜鹃的枝叶朝同一个方向倾斜,是被人为调整过的。
她蹲下身,用战术刀挑起块松动的砖,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矿洞分布图,最中央的“72”号矿洞旁,用红笔写着“林正山 1998.7.15”——那是她父亲的名字。
雨又大了。
林晚秋把图纸塞进怀里,后颈的印记烫得几乎要穿透皮肤。
她望着气象站的铁门,门楣上的“青禾镇气象站”几个字被雨冲得发白,却突然在真实之眼下泛出幽蓝,和阿南疤痕里的数字同频。
门内传来金属摩擦声。
她摸出共振仪,调至21.3赫兹,仪器屏幕上的波纹突然剧烈跳动——主控核,就在门后。
祠堂的铜铃在山风里撞得更响了。
林晚秋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门。
门轴转动的声音里,她听见二十年前的雨声,和父亲的话重叠在一起:“小晚,有些事埋在地下越久,挖出来时越疼……但疼过之后,就是晴天。”
她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像把即将出鞘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