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报声在凌晨五点整,如同一柄利刃,划破了省纪委监委指挥中心的死寂。
大屏幕上,一个猩红的感叹号疯狂闪烁,旁边是卫星地图上被高亮标注的白溪镇水库。
一行加粗的黑体字触目惊心:紧急预警!
白溪镇水库三号泄洪闸门疑似遭人为卡住,上游水位已达98.7米,逼近100米警戒线!
“下游涉及三个行政村,常住人口两千三百余人,”一旁的技术员声音发紧,“一旦溃堤,后果不堪设想!”
林晚秋的心脏猛地一沉。
这已经不是暗流,而是迎面拍来的滔天巨浪。
腐败分子的反扑,竟然是以两千多条人命为赌注!
“立刻致电清远县防汛指挥部!”她没有丝毫犹豫,声音冷静得像冰,“我要他们的负责人,一分钟内给我回话。”
电话接通,对方的回应却是官僚而迟缓的:“林处长,我们已经接到预警,正在紧急排查原因……可能是昨夜暴雨导致的线路故障……”
“故障?”林晚秋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我要你们立刻调取三号闸门区域凌晨一点到四点的全部监控录像,最高权限,现在!”
命令透过加密线路传达下去,几分钟后,一段模糊的夜视画面出现在屏幕上。
凌晨两点十四分,一个身穿水利维修工服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撬开了闸门控制箱,在切断主电源线路后,又用一个不知名的金属构件死死卡住了手动的备用阀门。
他抬头看了一眼摄像头的方向,尽管画面不清,但那标志性的微胖身形和走路时轻微外八字的姿态,林晚秋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王建国的专职司机,张强。
风不是自己来的,是有人在用尽全力扇动。
“陈秘书,通知省厅,派两架直升机,一组技术专家,一组特警。我们立刻赶赴现场。”林晚秋抓起外套,一边走一边下令,“另外,让清远县公安局立刻找到白溪镇党委书记王建国,将他‘请’到水库大坝上来!”
上午七点,螺旋桨搅动的巨大气流吹得人睁不开眼。
林晚秋从直升机上下来,脚下的大坝在水流的巨大压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微震颤。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味和恐慌的气息,下游村庄的疏散警报已经拉响,隐约能听到远处的哭喊声。
现场的技术人员满头大汗,围着控制系统束手无策:“林处,物理卡阻我们正在想办法切割,但主控系统被锁死了!备用应急系统需要镇级主管的专属密钥才能启动,否则任何强制操作都会触发自毁程序,到时候所有闸门都会彻底失灵!”
话音未落,王建国在两名警察的“陪同”下,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他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却硬是挤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林处长,这么大阵仗?我还在镇里部署抗洪工作呢,就被你们的人强行带了过来。”
林晚秋走到他面前,目光如炬:“王书记,现在不是演戏的时候。启动备用系统的密钥,立刻交出来。”
王建国双手一摊,一副无辜的样子:“什么密钥?那是县水利局直管的,我只是镇级负责人,没有这个权限。林处长,你不能因为查案,就病急乱投医,耽误了抢险救灾的大事。”
他说话时,眼神刻意避开了林晚秋的直视。
然而,在林晚秋的“真实之眼”中,他的一切伪装都无所遁形。
她清晰地“看”到,在他平静的面具下,他的心率已经飙升到一百三十次每分钟,颈侧的动脉在不规则地搏动。
当他说出“没有这个权限”时,右侧的嘴角出现了一次仅持续0.2秒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抽搐。
他在撒谎。
他在赌,赌她没有证据,赌她不敢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对他采取强制措施。
“王建国,”林晚秋的声音陡然转冷,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砸进他心里,“我现在以省纪委督导员的身份,最后一次问你,交还是不交?”
“我说了,我没有!”王建国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吼道。
“好。”林晚秋不再废话,她转向身边的特警队长,下达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的命令,“清远县公安局,听我指令。白溪镇党委书记王建国,涉嫌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证据确凿。立刻对其采取临时刑事拘留措施,就地控制!”
上午九点,王建国被拷在指挥车里,像一头困兽,嘴里依旧重复着“我没有”“你们这是滥用职权”。
而水库的密码,依旧未能解锁。
水位已经上升到99.2米,距离极限只剩下不到一米。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可能让下游两千多人的生命滑向深渊。
林晚秋没有在王建国身上浪费时间,她转而调阅了整个清远县水利系统的数字维护日志。
在海量的数据中,她发现了一条被标记为“权限变更”的记录。
近三年来,具备远程重启这套备用系统最高权限的,除了镇级主管王建国,还有另一个人——县水利局局长,何平。
她立刻拨通何平的电话。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镇定:“林处长,那个权限三年前系统升级的时候,就按照规定,全部下放移交给了乡镇一级的主管领导,我这边已经没有了。”
“是吗?”林晚秋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何局长,制度规定权限可以移交,但有没有规定,密钥的副本不可以私下备份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
“陈秘书,”林晚秋挂断电话,对助手下令,“立刻申请技术支持,调取何平所有通讯设备近一个月的云端备份数据,重点排查与王建国有关的通讯记录。”
半小时后,一张截图被打印出来,送到了林晚秋面前。
那是一条加密软件的聊天记录,发送人正是王建国,时间是昨天深夜。
内容只有一句话:“老规矩,事成后两百万,走孩子在国外的留学账户。”
林晚秋将这张纸折好,递给身边的公安干警:“把这个,直送县公安局刑侦大队,让他们请何局长过来‘协助调查’。”
中午十二点整,距离水位达到极限只剩下最后半小时。
在确凿的证据和渎职与谋杀共犯的指控面前,被带到水库大坝上的水利局长何平,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浑身瘫软,颤抖着报出了一串由数字和字母组成的备用密钥。
随着技术人员在键盘上的飞速敲击,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片刻的死寂后,巨大的轰鸣声响起,被死死卡住的三号泄洪闸门,连同其余几座备用闸门,一同缓缓开启。
浑浊狂暴的洪流如同被囚禁的猛兽,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咆哮着向下游奔涌而去,水库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回落。
危机解除。
林晚秋站在高高的堤坝上,狂风吹动着她的长发。
面对媒体和地方官员的镜头,她没有一丝笑容,声音清晰而坚定地传遍全场:“有人妄图用一场洪水冲走证据,冲垮我们的决心。但他们忘了,我们身后站着的是人民,我们手中凭借的是制度。洪水,可以被更坚固的堤坝挡住;腐败,也终将被更完善的制度关进笼子。”
她没有在现场庆祝,而是当场口述,由陈秘书记录,并立即下发了一份《关于暂停全县所有关键基础设施外包运维服务的紧急通知》,明确要求,所有涉及公共安全的关键技术岗位,必须立刻恢复双人双岗、异地备份的制度。
她要做的,不只是抓出蛀虫,更是要堵上所有可能滋生蛀虫的漏洞。
傍晚五点,天色渐暗。
林晚秋坐在返回市区的指挥车上,正复盘着整起事件的卷宗。
一条加密消息突然弹了出来:王建国在押送途中,利用上厕所的机会,咬碎了藏在牙齿里的毒胶囊,突然昏迷,正在送往市人民医院抢救。
她赶到医院时,急救室门顶的红灯正亮得刺眼。
走廊里一片死寂,只有冰冷的器械碰撞声隐隐传来。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脑海里忽然响起父亲多年前严厉又温和的声音:“晚秋,记住,执法不是报仇,我们的目的是维护法纪,不是为了宣泄愤怒。”
她闭上眼睛,仿佛能感受到父亲手掌的温度。
良久,她睁开眼,目光重新变得清澈而坚韧,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我知道。所以我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地死——他得活着,活着接受审判,活着看他亲手毁掉的一切,是怎么被我们一点点地,重新建立起来的。”
窗外,持续了一天的阴雨终于停了。
一缕清冷的月光穿过云层的缝隙,静静地洒在不远处那条刚刚挣脱了束缚、平稳流淌的河面上。
傍晚五点四十分,医院急救室外的走廊上,那盏令人心悸的红灯,在长久的亮起后,终于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沉重的门被从里面推开,一名身穿白大褂、神情疲惫的医生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