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浸漫翊坤宫,鎏金铜炉里的沉香燃出绵长烟气,与窗外的桂香缠在一起。
段迁踏着月色而来,暗紫色蟒纹常服在烛火下泛着低调光泽,刚踏入殿内,便将一份密报递到苏沅面前:“娘娘瞧瞧,司徒烈这几日动作倒是频繁。”
苏沅接过密报,指尖划过纸上字迹——司徒烈这几日来暗中联络京中旧部,试图拉拢户部、兵部几位官员,甚至派人行刺段迁安插在禁军的眼线。
结果次次被段迁的人截胡,刺客反被拿下,还顺藤摸瓜端了他在京城的一处隐秘据点。
“倒是急不可耐。”苏沅轻笑一声,将密报放在案上,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他在西南当惯了土皇帝,怕是忘了京城是谁的地盘,根基未稳便敢四处伸手,吃瘪也是必然。”
段迁落座,接过未央奉上的茶,指尖摩挲着杯沿:“他仗着陛下暗中默许,以为有恃无恐,可陛下既要借他制衡太后与我,又怕他势力过大难以掌控,如今这般处处碰壁,倒是正合陛下的心思——既没让他成事也没彻底撕破脸。”
“陛下的算计,倒是打得精。”苏沅端起茶盏,浅啜一口,语气漫不经心,“可司徒烈这颗棋子终究是颗不安分的,今日在京城掀不起风浪,他日回到西南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与其留着他日后心腹大患,不如趁现在他元气未复,把西南的势力也渐渐清掉,永绝后患。”
段迁抬眼望向她,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深沉的思索。
他指尖敲击着桌面,沉吟片刻:“娘娘所言极是,司徒烈手握西南重兵,若不除之,迟早是个隐患,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凝重:“西南是他经营多年的老巢,亲信遍布,粮草兵器充足,贸然动手怕是会引发兵变,况且陛下如今还需要他制衡各方,我们若是做得太急,反而会引起陛下猜忌,得不偿失。”
苏沅点头,她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本宫也知晓此事急不得,只是如今他在京城屡屡受挫,正是削弱他的好时机,我们可以先从他身边的人下手,暗中策反他的副将,截断他的粮草补给线,再慢慢扶持忠于朝廷的势力,一步步蚕食他的根基。”
“此计可行。”段迁眼底闪过一丝赞许,“不过还需从长计议,我们得先摸清西南的布防、他亲信的名单,还要找到合适的人选替代他,此事需隐秘行事,不能让陛下、太后,更不能让司徒烈察觉半分端倪。”
他顿了顿,看向苏沅,语气带着几分笃定:“卫将军镇守雁门关,与西南接壤,想必对那边的情况有所了解,日后还需贵妃从中牵线,让卫将军暗中配合,我们内外夹击方能稳妥。”
“这自然没问题。”苏沅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本宫会写信告知父亲,让他留意西南动向,只是……”
她话锋微转,眼底带着几分玩味,“陛下那边,怕是不会轻易允许我们动他的‘制衡棋子’,我们行事还需多些迂回。”
段迁轻笑出声,端起茶盏与她隔空一碰:“娘娘放心,杂家自有分寸,先让司徒烈在京城再碰几次壁,磨掉他的锐气,也让陛下看清他的野心,等时机成熟再一举拿下,到时候即便陛下有异议也无力回天了。”
烛火摇曳,映着两人眼底的默契。
一场针对西南藩王的隐秘布局,在这看似随意的闲谈中悄然启动。
而远在御书房的司徒烽,还沉浸在“制衡各方”的得意中,丝毫不知自己寄予厚望的“棋子”,早已被人列入了必除的名单。
第二日,晨光透过翊坤宫的菱花窗,落在案头的素笺上。
苏沅提笔蘸墨,笔锋遒劲利落,既有将门女儿的英气,又不失闺阁的雅致。
信中未提朝堂暗涌,只以家事开篇,寥寥数语叮嘱父亲保重身体、留意边关寒暖。
随即话锋一转,隐晦提及“西南有匪患余孽勾结地方势力,恐扰边境安宁”,言明“京中已有妥善部署,后续会有人携信物联络父亲,望父亲酌情配合,稳守疆界之余,助朝廷清剿余孽,以安民心”。
她未点破“余孽”便是司徒烈的势力,也未明说联络之人来自段迁,只以“朝廷部署”含糊带过——既避免了书信被截获的风险,也给了父亲周旋的余地。
写完后,苏沅亲自将信笺折好,装入蜡封的锦盒,交给心腹侍女,再三叮嘱“务必亲手交予卫将军,途中不可与任何人接触”。
侍女离去后,苏沅立于窗前,望着宫墙之外的天际线,心中清明。
父亲素来深明大义,且对司徒烈的野心早有察觉,定会领会她的深意。
而这封信便是打通京城与雁门关的关键枢纽,让段迁的朝堂布局与卫家的边疆势力形成呼应,为蚕食西南根基埋下伏笔。
与此同时,宫内的三股势力依旧交织缠斗,暗流涌动。
司徒烽虽暗许司徒烈入京,却在他屡屡碰壁后暗自警惕,一面派亲信监视司徒烈的动向,一面又悄悄给段迁、太后施压,不许他们对司徒烈赶尽杀绝,死死攥着“制衡”的缰绳,生怕任何一方独大。
他近日频繁召见大臣,试图培植自己的亲信势力,却屡屡被太后以“祖宗规矩”、段迁以“朝政稳妥”为由牵制,政令推行举步维艰,心中郁气难平。
太后则借着司徒烈搅局的机会,再次试图提拔娘家侄子,此次不再执着于禁军要职,转而谋求户部侍郎之位,想掌控部分财权。
她在后宫设宴拉拢朝臣家眷,暗中传递消息,却被段迁提前察觉,让御史台以“外戚干政嫌疑”上书弹劾,再次打乱了她的计划。
太后怒不可遏,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暂时收敛锋芒,转而紧盯苏沅的动向,想从翊坤宫找到制衡段迁的突破口。
段迁一面应对太后的试探与司徒烈的挑衅,一面暗中推进西南布局。
他派心腹携信物前往雁门关,同时联络朝中被司徒烈拉拢过的官员,许以好处,让他们假意投靠,实则充当内应,搜集司徒烈在京中与西南的往来密信。
他行事滴水不漏,既不让太后抓住把柄,又不让司徒烽起疑,只在暗中一步步收紧包围圈。
三股势力如同缠绕的藤蔓,相互牵制,又各自为战。
司徒烽想居中制衡,却处处被动;太后想扩大家族势力,却屡屡受挫;段迁则在暗度陈仓,稳步推进清剿西南的计划。
而苏沅便是这盘棋局中最关键的一枚棋子,一边维系着与段迁的默契合作,一边借父亲的势力稳固自身,在深宫与朝堂的夹缝中,为卫家、也为自己谋得一席之地。
一封书信,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虽未掀起惊涛骇浪,却已在看不见的地方,漾开了改变局势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