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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溪镇的夜风如同一头狡黠的野兽,裹挟着浓郁的药香,顺着苏晚的衣领缝隙钻了进去,引得她喉头不自觉地微动。她的脚步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猛地顿住,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涌上心头。

“顾昭。”她刻意压低声音,仿若生怕惊扰了这夜幕下潜藏的危险。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木箱,仿佛那是她在这未知困境中的依靠。“这味道不对。”她的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顾昭的剑穗在风中轻轻晃动,像是在与风共舞。他迅速往前半步,稳稳地挡在苏晚身侧。目光如炬,敏锐地扫过村口那排青瓦屋的窗纸。透过窗纸,灯影里有人影在晃动,然而,诡异的是,竟连半点说话声都没有,静谧得如同死寂之地。“甘草、乌头,还有...”他微微抽了抽鼻子,喉结随之滚动,神情越发凝重,“曼陀罗。”他缓缓吐出这三个字,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地底传来。

苏晚的瞳孔瞬间微微一缩,像是被什么猛地刺痛。曼陀罗全株有毒,寻常医馆为了避免意外,绝不会大量使用,更不会任由其气味毫无顾忌地散在空气之中。她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半月前的病坊,那个浑身抽搐、痛苦不堪的老妇。家属当时哭诉,她误喝了村口井里的水。此刻,这混杂着多种药味的气息,竟与老妇呕吐物里散发的气味,有着三分相似。这其中的关联,让她不寒而栗。

“张家老宅在镇东头。”顾昭的手掌虚虚地护着她的后腰,那动作像是在守护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暗卫线报说,张尚书的族弟每月十五会来取药箱。”他稍稍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深沉,“今夜正好十五。”

苏晚的指甲不由自主地掐进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痕迹。张尚书,这位朝堂上力主削减晋州赈灾粮的重臣,病坊里那些蹊跷的毒伤病例,早已让苏晚将怀疑的矛头对准了他。可直到三天前,阿水被打得晕死在医馆后巷,怀里还紧紧攥着半片带血的赤灵根——那是她在毒伤患者体内发现的特殊毒物原料,在市面上根本无处可寻。这一切,似乎都在暗示着一个巨大阴谋的存在。

“走。”她咬了咬后槽牙,眼神中闪过决然的光芒。“如果张家老宅是毒源...”

然而,她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顾昭便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突然拽着她迅速闪进路边的柴堆。那柴堆散发着淡淡的木柴清香,与周围弥漫的诡异药香交织在一起。几盏灯笼从前方摇摇晃晃地晃过来,昏黄的灯光在夜风中闪烁不定,如同鬼火。巡夜的梆子声“咚”地一声,重重地响在耳畔,仿佛敲在他们的心坎上。

苏晚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那声音如同擂鼓,一下一下地撞着怀里的木箱。箱底魏五那把染血的刀,硌得她肋骨生疼。她清楚地记得,那是三天前救的镖师,他曾艰难地诉说,追杀他的人,袖口绣着张府的云纹。这一切,都让她更加坚信,他们正一步步逼近真相,同时也陷入了更加危险的境地。

等巡夜队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顾昭的手指在她肩背轻轻叩了三下。这熟悉的节奏,如同他们之间的暗号。苏晚会意,小心翼翼地跟着他猫腰绕过晒谷场。月光如同银霜,洒在青石板上,照亮了墙根下堆着的半人高的药渣。那药渣呈现出一种黏腻的黑褐色,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她缓缓蹲下身,捻起一把药渣,指尖立刻沾上了那黏糊糊的物质。仔细观察后,她发现这并非是寻常熬药剩下的残渣,倒像是某种液体浸泡过的药材,被刻意晒干碾碎而成。这里面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苏姑娘。”顾昭的声音从院墙上轻轻飘下来,宛如夜空中的幽灵低语。他单手稳稳地撑着瓦檐,另一只手朝她伸出,“上来。”

张家老宅的院墙爬满了青苔,湿滑而冰冷。苏晚踩着顾昭的掌心借力,往上攀爬。发间的木簪不小心擦过砖缝,“咔”地一声,清脆地断成两截。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仿佛是命运断裂的预兆。顾昭的指尖迅速在她腰际一带,稳稳地将她接住,两人如同两只夜猫,悄然落在院内的石榴树下。

“有地窖。”顾昭蹲下身子,手中的剑尖轻轻挑起阶下的青石板。随着青石板被缓缓揭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更为浓烈的药香,如同汹涌的潮水般涌了出来。苏晚下意识地摸出火折子,轻轻一晃,微弱的火光瞬间亮起。在这昏黄的光线映照下,地窖石壁上的划痕清晰地显现出来。每道划痕间隔三寸,像是精心计量高度的标记,可这些标记背后,又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目的呢?

“看这里。”她蹲在角落的木柜前,柜门上的铜锁早被顾昭用剑巧妙地挑开。里面码着整整齐齐的陶瓮,像是一群沉默的守卫。掀开第一个瓮盖,一股霉味中突然窜出一股甜腥之气,那味道如同恶魔的触手,瞬间紧紧揪住了苏晚的心脏,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是她在毒伤患者伤口里闻到过的,那种腐烂却又带着奇异香气的味道,令人作呕又毛骨悚然。

“赤灵根。”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捏起瓮里的一截暗红色根茎,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和病坊那些患者体内的完全一致。”

顾昭的剑指向第二个木柜,里面叠着一沓泛黄的纸页。那些纸页像是被岁月遗忘的历史见证者,静静地躺在那里。苏晚展开一张,墨迹已经晕开,字迹有些模糊,却还能勉强辨认出“乌头三斤,曼陀罗籽五升,赤灵根取汁”的字样。最后一行歪歪扭扭地写着“活人试药,第三日毒发”。看到这些字,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三个月前晋州逃荒路上,那个面黄肌瘦的小乞丐的身影,突然浮现在她眼前。小乞丐就是这样毒发的——先是浑身起红疹,接着抽搐呕吐,最后七窍流血而亡。当时她以为是饿极了吃了有毒的野草,现在看来,这一切竟是一场残忍的阴谋。

“咚咚咚——”

地窖入口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死神的脚步。顾昭瞬间反应过来,迅速吹灭火折子,黑暗瞬间将他们吞噬。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顾昭的呼吸轻轻扫过苏晚的耳尖,带来一丝温热,却又让她的心跳陡然加快。“是巡夜队,至少五个人。”他低声说道,声音轻得如同微风,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判断。

苏晚下意识地摸到怀里的银针,指尖却被顾昭紧紧按住。他将她往身后带了带,动作轻柔却又坚定,仿佛要用自己的身体为她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阿水在马车上等,你先——”

“苏大夫!”

地窖外突然响起王铁山那熟悉的粗嗓门,如同炸雷般打破了紧张的寂静。苏晚的瞳孔骤然一缩,满心的疑惑如同潮水般涌来——王铁山是城门校尉,今早才托人带信说云溪镇有异常,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张管事!”王铁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透着一种急切。“我前日在城门口捡了只受伤的鸟,想着张老爷爱养禽鸟,特意送来——”

“哪来的闲杂人等?”一个尖细的声音不客气地打断他,语气中充满了傲慢与不屑。“这是张府私宅,滚!”

“哎哎哎别推啊!”王铁山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丝愤怒与无奈。“我这鸟笼子可金贵着——”

“哗啦”一声,像是鸟笼被狠狠摔在地上,清脆的破裂声在夜里格外刺耳。

顾昭迅速拽着苏晚往地窖更深处退去。月光从透气孔漏进来,洒下几缕微弱的光线,照见王铁山正被两个家丁推搡着往院外走。他的鞋底在青石板上用力蹭过,悄悄在地上划了道痕迹。

“走。”顾昭突然拉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跑去,苏晚这才发现地窖尽头有个窄窄的通风口。顾昭托着她的腰,用力将她送了出去,自己紧跟着翻了出来。两人刚躲进院外的竹林,就听见宅子里响起一阵急促的梆子声:“有贼!护院集合——”

“往东山!”王铁山的声音突然从暗处传来,带着一丝焦急与决然。他的衣襟撕破了,脸上沾着血,狼狈不堪,却塞给苏晚一个油纸包,“地图在里面,快走!”

苏晚刚要开口询问他伤得怎样,顾昭已经不由分说地拽着她冲进了后山的小路。身后的火把迅速连成一条火龙,照亮了整个夜空。脚步声震得竹叶簌簌往下掉,仿佛整个山林都在颤抖。

阿水不知何时从马车里摸了过来,手里举着苏晚的药锄,小脸白得像张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惊恐。“苏姐姐,我、我帮你们挡——”

“跟紧我。”顾昭迅速抽出剑,剑身反射出清冷的月光,剑气瞬间扫过最近的黑衣人。“他们是死士,专练过锁喉招。”他大声提醒着,声音坚定而有力。

苏晚这才注意到,这些黑衣人出手狠辣,每一招都直取要害,毫无留情之意。有个刺客的剑擦过她的衣袖,冷风如同刀刃,刮得她胳膊生疼。她来不及多想,反手甩出三根银针,凭借着多年的经验,精准地扎中对方的肩井穴——这是她在现代急诊科学中学到的技巧,能让对手暂时失去行动力。

“苏姑娘好手段!”顾昭的剑巧妙地挑飞另一柄刀,动作行云流水。他的后背已经被划开一道血口,鲜血迅速染红了衣衫,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往前跑,前面有块突出的岩石——”

话音未落,一支弩箭带着尖锐的呼啸,破空而来。苏晚眼疾手快,猛地推开阿水,箭头擦着她的发梢,狠狠钉进树里。那一瞬间,她能感觉到箭头带起的劲风,如同死神的抚摸。

顾昭的剑穗突然散开,里面藏着的细索“唰”地缠住最近的刺客脖颈。那人闷哼一声,便直直栽倒。顾昭趁机拽着两人,迅速往岩石后躲去。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在云溪镇?”阿水抱着药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苏晚急忙摸出王铁山塞的油纸包,里面是一张地图。“东山”二字被红笔圈了又圈,周围密密麻麻标着矿洞、废井的记号。她的指尖在“旧矿场”三个字上顿住,思绪飘回到晋州逃荒时。那时,她听老人们说过,云溪镇的东山有座废弃的银矿,二十年前突然封了,传言说是闹鬼。可现在看来,这其中恐怕隐藏着更为可怕的秘密。

“因为我们触到了根。”顾昭迅速扯下衣角,简单地包扎伤口。然而,血很快就浸透了粗布,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张尚书不是主谋,他背后有人。”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夜风突然变得更加猛烈,呼啸着吹得地图哗哗作响,仿佛在发出警告。苏晚望着地图上那条通往旧矿场的密道,后颈泛起阵阵凉意。三天前阿水被打晕前,曾说看见个穿玄色斗篷的人进了医馆后巷;七天前顾昭的暗卫来报,晋州赈灾粮的亏空,有一部分运去了云溪镇;再往前,病坊里那些毒伤患者,竟全是从东山方向来的流民。这一系列看似毫无关联的事件,此刻却如同一条无形的线,将他们引向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中心。

“走。”她将地图塞进怀里,紧紧握住顾昭还在渗血的手,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去东山。”

顾昭的掌心烫得惊人,像是烧着一团火。他反过来握紧她,声音略带担忧:“苏晚,矿场里可能...”

“我知道。”她打断他,月光照见她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但那些被试毒的百姓,那些死在逃荒路上的人,他们的真相,都在东山。我们不能退缩,必须为他们讨回公道。”

阿水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袖,小手指向山坳里的一块巨石。石缝里露出半截生锈的铁链,链上沾着暗红的痕迹,在月光下看起来像是凝固的血。这一幕,让苏晚的喉咙瞬间发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摸出木箱里的银针,另一只手按在顾昭的剑上,仿佛从这两件武器中汲取力量。“这一次,我们必须走得更远。”她轻声说道,语气却如同钢铁般坚硬。

山风呼啸着卷起她的衣角,远处传来阵阵狼嚎,仿佛在为他们的冒险之旅增添一份悲壮。地图在她怀里硌着心口,那上面的密道标记,像一条隐藏在黑暗中的蛇,正吐着信子,引着他们,往黑暗更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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