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烬把第五颗糖放进口袋,没扔。他回到宿舍时,走廊的灯变暗了,脚下的金属地板还有训练场传来的震动。他脱下作战服,动作比平时慢,左腿的伤喷过药后凉了一些,但肌肉还是僵的。
他去洗澡,开了冷水,水压调到最大,想冲掉被抱住时的感觉。可一闭眼,凌昊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你是我的重点保护对象。”不是命令,也不是请求,像是在说一件早就定好的事。
他关掉水,擦干身体,换上常服。镜子里的人肩膀宽,锁骨下面有道旧疤。他看了几秒,转身翻抽屉——那包焦糖还在,五颗,一颗不少。他数了一遍,又数了一遍。
第二天早上,他在食堂外看见凌昊。
那人站在分餐口前,手里端着一碗热粥,递给一个手臂缠着绷带的女omega。她看起来二十出头,脸色白,说话声音小。凌昊低头听她说完,点点头,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动作很自然。
“小心烫。”他说完笑了笑,眼角弯了,语气温和得不像同一个人。
陆烬站在三米外的柱子旁,没动。
几分钟后,他又在生活区拐角看到凌昊蹲下身子,帮一个小女孩系鞋带。孩子大概十二三岁,是基地后勤组的,穿着不合身的工装裤。凌昊一边系一边轻声说:“跑太快容易摔,下次慢点。”
小女孩点头,抬头说了声谢谢。凌昊摸了摸她的头发,才站起来走开。
陆烬站在原地,直到那个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通道尽头。
他转身去了训练场,启动跑步机,速度直接拉到最快。风吹在他出汗的背上。他咬着牙往前跑,可脑子里全是刚才的画面——凌昊对别人说话时的距离,手势克制,眼神礼貌。那种Alpha对待弱势性别的样子,是他从小在书里、宣传片里见过的标准模样。
可对自己呢?
塞糖、搂腰、贴耳朵说话、当众抱人……从不避嫌。
他猛地停下跑步机,扶着扶手喘气。心跳很快。
他打开监控权限,让艾米接入公共区域录像。画面一帧帧回放:凌昊给女队员递水杯,双手交出,手指不碰对方;路过beta女性时,会侧身让路;有人靠近说话,他会悄悄后退半步。
而对自己——
视频切到昨天工具间那一幕。凌昊伸手托他后背,另一只手直接伸进作战服内侧口袋放糖。动作熟练,一点都不犹豫。
陆烬把这段反复看了三遍。
同样是递东西,方式不一样。同样是接触,别人他小心翼翼,对他却像碰自己的东西。
他关掉屏幕,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摸着胸前口袋。那颗糖还在,纸包被体温暖着。
他想起小时候的事。
在断刃基地捡到他之前,他曾在一个中转营地待过。那里有几个年长的omega女人,见他个子高,块头大,把同龄的Alpha按在地上打,就当着他的面笑:“这哪像个omega?粗手粗脚的,谁敢标记?”
后来养父把他接走,没人再敢这么说。可那些话像钉子,扎进了骨头里,每次被人用“不一样”三个字看时,就会疼。
现在,凌昊也这样对他。
不是尊重,不是保持距离,而是越界。
是因为他不像“正常”的omega吗?所以不用守规矩?不必避嫌?可以随便碰、开玩笑、当众宣告占有?
他站起来,走到宿舍的全身镜前。
镜子里的男人站得直,肩膀宽,手臂上的肌肉随着呼吸起伏。他抬手摸脸,指节粗,下巴线条硬。确实不像那些温柔安静的omega。
可凌昊看他时,眼神从来不是嫌弃。
相反,每次靠近,那双眼睛都亮得很,像是发现了什么特别的东西,藏不住高兴。
陆烬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声问:“是不是因为我不是他们那样的omega,所以他才……不用守规矩?”
说完,心跳停了一下。
他想起凌昊塞糖时嘴角的笑,想起他低头贴在耳边说“你会是”时的坚定。那种专注,不像施舍,也不像玩弄,倒像是……确认归属。
他握紧拳头,掌心压着那颗糖的棱角。
烦。太烦了。
可偏偏,身体记得那种温度。记得被抱住时一瞬间的放松,记得嘴里化开的甜味,记得那句“好好养伤,队长”落在耳边时,心里轻轻一颤。
他不该有这样的反应。
omega该有的矜持、害羞、对Alpha的防备,他一点都没有。他只会战斗,只会下令,只会用信息素压制全场。可凌昊不怕他,还一次次打破规则,把他当成例外。
问题是——
他到底算不算例外?
还是说,只是因为“不像omega”,所以连被对待的方式都可以不同?
他站在镜子前,很久没动。
窗外天色变暗,生活区的灯由白转黄。他终于抬手,解开制服最上面两颗扣子,露出脖子边的信息素腺体。那里有一道浅伤,是上次战斗时被丧尸抓的,已经结痂。
他盯着那块皮肤,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凌昊从未想标记他。
没有试探,没有压迫,连靠近腺体的动作都没有。所有的触碰,都在腰、背、肩、手——都是战斗时会碰到的地方。
就像……他根本不在乎那个腺体存不存在。
陆烬呼吸一紧。
他慢慢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道疤。
如果凌昊真把他当普通omega,早该表现出占有欲或征服欲。可他没有。他甚至从不提“标记”两个字。
他做的每一件事,喂糖、涂药、拥抱、说暧昧的话——都像是在回应某种只有他知道的信号。
陆烬收回手,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
他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这种关系。
不是尊重,不是看不起,也不是单纯的喜欢。
是一种他从来没经历过的感情,模糊,危险,却又让人不想推开。
他掏出胸前口袋里的糖,剥开纸,放进嘴里。
甜味立刻散开,外面脆,里面软,和以前吃的每一颗一样。
他站在原地,任由那股甜慢慢化开。
走廊传来脚步声,由远到近,在门口停了一下,又走了。
陆烬没抬头。
他只是攥紧了空糖纸,手指发白。
窗外,夜巡的灯光扫过墙面,留下一道移动的光。
屋里的灯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