缴费处的指示牌在走廊尽头，散发着惨白的光。
江宇跟在医生张鹤身后，脚步又快又稳。
江大海和胡听兰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心中的惶然与不安，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们也快步跟了上去。
儿子说他来出钱。
三十万。
这怎么可能？
胡听兰的心揪成一团，她甚至不敢去想，如果等会儿儿子拿不出钱，在医生和那么多人面前，那该是多大的难堪。
“医生，我爷爷的情况，最好的方案是什么？”江宇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张鹤医生放慢了脚步，侧过身，一边走一边解释。
“你爷爷是急性心肌梗死，血管堵塞非常严重，需要立刻进行冠状动脉介入治疗，也就是放支架。”
他看了一眼江宇，措辞很专业。
“支架有国产的，也有进口的。进口的在材质和后期抗凝血方面，效果更好，当然，价格也贵很多。后续的康复用药，如果都用最好的，整个治疗周期下来，费用可能会接近四十万，甚至更高。”
四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把重锤，砸在跟在后面的胡听兰和江大海心上。
胡听兰的腿一软，差点没站稳，手心瞬间全是冷汗。
她死死盯着儿子的背影，嘴唇都在哆嗦。
小宇，别逞强啊！
这根本不是他们能承受的。
然而，江宇的反应却平静得可怕。
他只是点了点头。
“那就用最好的。”
“支架用进口的，药用最好的，医生也请能力范围内最好的。”
他重复着刚才的话，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张鹤医生脚步一顿，终于正眼重新打量起这个年轻人。
他原以为这只是年轻人一时冲动说的气话，没想到对方听完四十万的预估后，依旧面不改色。
这不像是在开玩笑。
“好。”张鹤点点头，“那我们先去办住院，交押金。根据我的预估，你先交十八万押金吧。”
“嗯。”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了缴费窗口。
窗口里坐着一个年轻的收费员，正低头忙碌着。
“你好，办住院，交押金。”张鹤将单子递了进去。
收费员接过单子，头也不抬地在键盘上敲击着。
“心血管内科，樊建国是吧？”
“先交十八万。”
她的声音平淡，没有起伏，显然对这种大额数字已经麻木。
但这两个字，却让站在江宇身后的胡听兰呼吸都停滞了。
她的手紧紧攥着丈夫江大海的衣角，指尖冰凉。
来了，最关键的时刻来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江宇身上。
只见江宇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黑色的银行卡，递进窗口。
他的动作流畅自然，没有半分犹豫。
“刷卡。”
收费员终于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那张卡。
她确认性地问了一句：“十八万，对吧？”
江宇显出几分不耐烦。
“对，快点，我赶时间。”
这催促的语气，让收费员愣了一下。
她见过交钱的，没见过交几十万还催着快点的。
她不再多话，拿起银行卡在poS机上划过。
然后，输入金额。
“请输入密码。”
江宇侧过身，挡住父母的视线，飞快地按下了六个数字。
确认。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江大海和胡听兰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那台小小的poS机，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一秒。
两秒。
“滴……”
一声轻响，打破了死寂。
poS机吐出了一张长长的白色凭条。
支付成功！
收费员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她撕下凭条递给江宇。
“签个字。”
江宇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名字，看都没看一眼上面的数字，就将凭条和单据一起收好。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
胡听兰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脚下发飘。
真的……真的付了？
十八万……就这么付了？
她看着儿子从容的侧脸，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这还是那个在江城打工，每次打电话都报喜不报忧，说自己过得很好的儿子吗？
办完手续，江宇还没完。
他转头对张鹤医生说道。
“医生，病房给我爷爷安排最好的，要单人VIp病房，清净，也方便我们家属照顾。”
张鹤医生还没回答，旁边的护士站就有人搭了话。
“VIp病房现在只剩下一间了，每天两千，不含护理费。”
两千一天！
胡听兰刚放下一半的心，又被这个数字给提到了嗓子眼。
这住一天，就顶得上她大半个月的工资了！
她刚想开口劝儿子别这么破费，江宇已经拍板了。
“就要那间，马上去办。”
他又从钱包里拿出那张卡。
“住院费需要预存多少？我一起交了。”
负责办理住院的护士也被他的干脆利落惊到了，查了一下说：“VIp病房至少要预存五万。”
“刷十万。”江宇把卡递过去。
多存点，省得来回跑。
“滴。”
又是一声轻响。
十万块，又没了。
江大海和胡听兰跟在儿子身后，全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看着江宇从容不迫地刷掉一笔又一笔他们夫妻俩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巨款，看着他条理清晰地跟医生护士沟通着每一个细节，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巨大的恍惚和不真实感中。
这真的是他们的儿子吗？
那个还需要他们操心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钱花的儿子？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这么有本事了？
办完所有手续，张鹤医生立刻去着手安排手术前的准备工作，承诺会用最快的速度将病人送进手术室。
走廊里，只剩下江宇和彻底懵掉的父母。
看着父母震撼又带着深深担忧的表情，江宇笑了。
他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他没有解释钱的来源，因为现在不是时候。
他只是走上前，从钱包里拿出另一张银行卡。
不是刚才那张黑卡，而是一张普通的储蓄卡。
他拉过父亲江大海已经僵住的手，把卡塞了进去。
“爸。”
江宇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让人安心的力量。
“这张卡里有二十万，密码是六个8。”
“你们拿着，住院期间肯定有很多零碎的开销，买点吃的喝的，别省着。也给自己买点好东西，这段时间你们都累坏了。”
二十万。
又是一个二十万。
江大海的手剧烈地抖动着，那张薄薄的卡片，此刻却重若千斤，几乎要拿不住。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胡听兰看着丈夫手里的卡，再看看自己的儿子，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滚落。
但这一次，不再是无助和绝望的泪水。
是震撼，是骄傲，是无法言喻的激动。
她的儿子，真的长大了。
长成了一棵能为这个家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之前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的憋屈，被人数落的窘迫，在这一刻被儿子的实际行动彻底击碎。
胡听兰的腰杆，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挺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