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筱捏着敖翊辰的纸条,指腹把纸面蹭得发皱,心里头跟揣了团烧得正旺的炭火似的——既暖又慌。暖的是敖翊辰早把后路铺好了,连云澈澜在村西头猎户家候着都算得明明白白;慌的是李嬷嬷手里的陶罐正往下滴着淡绿色的毒汁,一滴落在草叶上,那片叶子瞬间就卷了边,黑得跟烤焦了似的。
“怎么?拿不出千年莲籽了?”李嬷嬷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另一只手往树洞里伸,枯瘦的指尖快要碰到柳逸尘的肩膀,“也是,敖翊辰那小龙子宝贝你得紧,哪舍得把救命的莲籽给你带出来?可你忘了,柳逸尘还在我手里——他要是没了,你在这世上,可就再没个记挂你小时候的人了。”
这话戳得鹿筱心口一疼。她打小在民国的 orphanage(孤儿院)长大,后来穿到这原始时代,就柳逸尘把她当亲妹妹待,教她认草药、辨方向,现在这人脸色白得像张纸,嘴角的黑血越渗越多,她哪能眼睁睁看着?可千年莲籽真在宫里,洛绮烟正用它吊着黑龙的命,她总不能为了柳逸尘,把黑龙和敖翊辰都抛了。
正僵着,春桃突然“啊”地叫了一声,手里的镰刀“哐当”掉在地上,捂着胳膊往后退了两步——刚才溅在她手背上的毒粉起了一片红疹子,痒得她直往衣服上蹭,一蹭就破了皮,渗出血珠来。“嬷嬷,这毒……这毒怎么连我也伤?”她声音发颤,眼里的恨意少了点,多了些慌神,“你不是说,这毒只认鹿筱和敖翊辰的血吗?”
李嬷嬷脸色一沉,回头瞪了她一眼:“慌什么?不过是点皮外伤!等解决了鹿筱,我自然有解药给你。”可这话没稳住春桃,春桃盯着自己胳膊上的红疹子,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御药房偷药材时,李嬷嬷偷偷往她药包里塞了包淡绿色的粉末,说“拿着,关键时刻能救你命”,现在想来,那哪是救命的,说不定是催命的。
鹿筱眼尖,瞅着春桃眼神晃了,赶紧开口:“春桃,你仔细想想,三年前陈家村瘟疫的时候,你娘是不是给你留过个银镯子?镯子内壁刻着个‘陈’字?”她记得柳逸尘说过,春桃爹娘是村里的药师,走之前给春桃留了个传家的银镯子,而刚才树洞里那个青釉小瓶底,也刻着“陈”字——这俩说不定有关系。
春桃愣了愣,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的银镯子——那镯子她天天戴着,内壁确实有个模糊的“陈”字,是她娘亲手刻的。“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青釉小瓶,是你娘的。”鹿筱指了指树洞里的小瓶,声音放轻了些,“柳逸尘说,三年前你爹娘发现井里有毒,就想把毒样装在瓶里送出去报信,结果没等送出去,就被人灭口了——那人穿的黑袍,手里拿的陶罐,跟李嬷嬷现在手里的一模一样。”
这话像道雷劈在春桃头上。她猛地转头看李嬷嬷,李嬷嬷的脸瞬间黑了,扬手就想把陶罐往春桃身上泼,可春桃躲得快,陶罐里的毒汁泼在老槐树上,树皮“滋啦”响着冒白烟,树洞里的柳逸尘咳得更厉害了,手里的槿心草叶子掉了两片,落在地上就黑了。
“你撒谎!”李嬷嬷急了,伸手就去抓春桃的胳膊,“是鹿筱骗你!她就是想挑拨咱们!”
可春桃已经不信了。她想起昨天晚上,李嬷嬷让她把掺了曼陀罗的毒粉撒在敖翊辰的茶里,她偷偷尝了一点点,夜里就心慌得厉害,差点喘不上气;又想起刚才在宫门外,李嬷嬷说“等杀了鹿筱,就把陈家村的地都给你”,现在想来,那地哪是给她的,是怕她活着出去揭短!
“我娘说过,刻着‘陈’字的东西,只能给信得过的人。”春桃往后退着,眼泪掉了下来,“你拿我娘的瓶子装毒,还骗我说鹿筱是凶手……你才是杀我爹娘的凶手!”她说着,突然捡起地上的镰刀,朝着李嬷嬷就砍了过去——虽说她没练过武,可这一下带着恨,砍得又快又狠。
李嬷嬷没防备,胳膊被划了道口子,毒汁顺着伤口渗进去,她疼得“嘶”了一声,手里的陶罐“啪”地摔在地上,毒汁溅了一地,白烟冒得更浓了。“反了!反了你个小蹄子!”李嬷嬷发了狠,伸手去掐春桃的脖子,两人扭打在一块,滚在满是毒粉的草丛里,身上很快就起了一片又一片的红疹子。
鹿筱趁机蹲下身,往树洞里喊:“逸尘哥,你撑着点,我拉你出来!”她刚要伸手,就听见柳逸尘虚弱地说:“别……洞里有机关,我脚下踩着块石板,一挪开,毒箭就会射出来……”他话还没说完,突然猛地咳了几声,一口黑血喷在洞壁上,人晃了晃,差点栽倒。
鹿筱心都揪紧了,伸手摸了摸袖袋里的火折子——萧景轩说这火折子能驱瘴,说不定也能对付机关?她咬了咬牙,把火折子吹亮了,往树洞里伸进去,火光映着洞壁,果然看见柳逸尘脚下的石板边缘有几道细缝,缝里藏着黑漆漆的箭头,闪着寒光。
“你别急,我想办法弄开机关。”鹿筱刚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不是敖翊辰的踏雪驹,是好几匹马的声音,还夹杂着人的呼喊:“鹿姑娘!我们来了!”
她回头一看,是云澈澜带着几个禁军,骑着马往这边跑,为首的那个禁军手里举着面小小的龙旗,是敖翊辰的令牌。“云澈澜!你怎么来了?”鹿筱又惊又喜——按敖翊辰的纸条说,云澈澜该在村西头猎户家等着引开李嬷嬷,怎么跑这儿来了?
云澈澜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说:“敖公子怕你出事,让我提前过来接应——猎户家留了个小兵拿着假莲籽,要是李嬷嬷没上钩,就放信号弹。”他指了指远处的天空,果然有颗红色的信号弹升了起来,在天上炸开个小小的火花,“现在禁军都在村外候着,看到信号就会进来。”
柳逸尘在洞里听见了,虚弱地笑了笑:“好……好,有救了……”他说着,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包,递给鹿筱,“这里面是……是三年前我从你爹娘屋里找到的药方,上面写着解蛇蜕毒的法子,需要槿心草和……和龙血……你拿着,救黑龙……”
鹿筱接过布包,指尖碰到柳逸尘的手,冰凉冰凉的,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我先救你,黑龙那边有洛绮烟和敖翊辰,他们能撑住。”
可柳逸尘摇了摇头,咳着说:“我……我不行了……毒已经串到心脉了……你把槿心草带回去,救黑龙,也救敖翊辰……他为了帮你,放了太多龙血,元气伤得重……”他话没说完,突然眼睛一闭,头歪了过去,手里的布包掉在地上。
“逸尘哥!逸尘哥!”鹿筱急得大喊,伸手想去拉他,可刚碰到他的胳膊,就听见“咔哒”一声——柳逸尘脚下的石板动了!洞壁里“嗖嗖”射出好几支毒箭,直奔鹿筱而来!
云澈澜眼疾手快,一把把鹿筱拉到身后,抽出腰间的刀,“叮叮当当”把毒箭都挡开了。毒箭落在地上,箭头上的毒汁渗进土里,土都黑了一片。“小心!这机关是连环的,碰了石板就会触发!”云澈澜说着,往树洞里看了一眼,柳逸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色白得像纸,连呼吸都弱得快摸不着了。
这边正乱着,扭打在地上的李嬷嬷突然尖叫起来:“我的毒!我的毒解不了了!”她身上的红疹子已经肿成了大疙瘩,有的地方还破了,流着黑血,“鹿筱!我就是死,也要拉着你垫背!”她说着,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包——是掺了苦艾和曼陀罗的毒粉,朝着鹿筱就撒了过去。
鹿筱赶紧往后退,可毒粉撒得又快又广,还是有不少落在她的衣袖上,瞬间就渗了进去,胳膊上一阵又疼又痒,起了片红疹子。“云澈澜,用火折子!”她想起萧景轩说火折子能驱瘴,赶紧把火折子扔给云澈澜。
云澈澜接住火折子,吹得更旺了,朝着毒粉撒过来的方向晃了晃——火光一照,那些飘在半空的毒粉瞬间就烧了起来,冒起股刺鼻的烟,散在空气里,倒没那么毒了。“有用!”云澈澜眼睛一亮,又把火折子递给鹿筱,“你拿着,别让火灭了,我去收拾李嬷嬷!”
他说着,提着刀就朝着李嬷嬷走过去。李嬷嬷已经没力气挣扎了,躺在地上,浑身抽搐着,嘴里还在嘟囔:“黑袍人……你答应过我的……给我解药……你骗我……”她话没说完,头一歪,不动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死不瞑目。
春桃躺在旁边,也没了力气,胳膊上的红疹子肿得厉害,她看着鹿筱,声音微弱:“鹿姑娘……对不起……我错信了她……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点解药……我想活着……看看我爹娘的坟……”
鹿筱心里一软。春桃也是个可怜人,被李嬷嬷骗了这么久,还差点成了帮凶,可终究没真的害死人。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瓷瓶——是昨天用龙血和草药熬的药膏,能缓解蛇蜕毒,刚才给了洛绮烟一瓶,这瓶是她自己留着备用的。“你先涂这个,能暂时压着毒,等回了宫,我再给你配解药。”
春桃接过瓷瓶,眼泪掉了下来,一个劲地说“谢谢”。
鹿筱没再多说,转身走到树洞边,看着里面一动不动的柳逸尘,心里头堵得慌。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探了探柳逸尘的鼻息——还有气,只是很弱,得赶紧带回去用槿心草和龙血解毒。“云澈澜,帮我把逸尘哥从洞里弄出来,小心机关。”
云澈澜点了点头,先往树洞里扔了个火折子,火光把洞壁照得清清楚楚,那些藏在细缝里的毒箭都露了出来。他又找了根长树枝,伸进去拨了拨柳逸尘脚下的石板——石板下面是空的,藏着不少毒箭,幸好柳逸尘刚才没挪开。“得先把机关拆了,不然一动石板,毒箭还会射出来。”
他正说着,突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是敖翊辰的声音,喊着“筱筱!筱筱!你怎么样?”
鹿筱心里一紧,赶紧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喊:“我没事!你别过来,这里有毒粉和机关!”可敖翊辰哪听得进去,骑着踏雪驹,飞快地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禁军,都是他偷偷从宫里带出来的。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宫里等着吗?”鹿筱迎上去,看着敖翊辰苍白的脸,嘴唇上还沾着血丝,心里又气又疼——他明明元气伤得重,还偷偷跑出来,就不怕出事?
敖翊辰翻身下马,一把抓住鹿筱的胳膊,上下打量着她:“我不放心你……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他看到鹿筱胳膊上的红疹子,脸色瞬间就变了,“你中毒了?怎么回事?”
“没事,就是沾了点毒粉,涂了药膏,不碍事。”鹿筱赶紧安慰他,“柳逸尘在树洞里,还有气,得赶紧带回去用槿心草和龙血解毒,黑龙怎么样了?”
“黑龙暂时稳住了,洛绮烟用千年莲籽磨成粉喂了它,毒压下去不少。”敖翊辰松了口气,又看向树洞,“我让人把柳逸尘弄出来,咱们赶紧回宫,晚了怕毒又串起来。”
他说着,让身后的禁军找了根长树枝,小心翼翼地把树洞里的机关拆了——那些藏在细缝里的毒箭被拔了出来,扔在地上,很快就黑了。几个禁军合力,把柳逸尘从树洞里抬了出来,放在铺在地上的披风上,往马背上抬。
鹿筱看着柳逸尘苍白的脸,又想起他刚才递过来的药方,赶紧把布包拿出来,递给敖翊辰:“这是逸尘哥找到的药方,能解蛇蜕毒,需要槿心草和龙血,你看看能不能用。”
敖翊辰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张泛黄的纸,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可还是能看清上面写着的药材——槿心草、龙血、甘草、茯苓……都是些常见的药材,只是龙血比较难得,幸好他还有些备用的。“能用,回去让洛绮烟按这个药方配药,既能救黑龙,也能救柳逸尘。”
正说着,突然听见春桃喊了一声:“鹿姑娘!你看李嬷嬷的手!”
鹿筱和敖翊辰赶紧回头看——李嬷嬷躺在地上,手紧紧攥着,像是抓着什么东西。敖翊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李嬷嬷的手掰开,里面是个小小的玉佩——玉佩是黑色的,上面刻着个模糊的图案,像是条蛇,蛇的眼睛是用红玛瑙嵌的,闪着光。
“这玉佩……”敖翊辰皱了皱眉,“像是蛇族的东西。”他想起风若琳——风若琳是蛇妖,之前也有块类似的玉佩,只是颜色是白色的,“难道李嬷嬷和蛇族有关系?”
鹿筱心里一沉。风若琳是她的姐姐,之前因为帮她,被萧景轩杀了,要是李嬷嬷和蛇族有关系,那风若琳的死,会不会也和李嬷嬷有关?还有柳逸尘说的黑袍人,会不会就是蛇族的人?
正想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比刚才禁军来的时候更响,还夹杂着人的呼喊:“太子殿下驾到——”
鹿筱和敖翊辰对视一眼,都愣了——夏凌寒怎么来了?按说夏凌寒在宫里盯着御药房和李嬷嬷的动向,怎么会突然来陈家村?
很快,夏凌寒就骑着马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不少禁军,都是宫里的精锐。他翻身下马,走到鹿筱和敖翊辰身边,脸色严肃:“宫里出事了!御药房里发现了个黑衣人,戴着黑袍,手里拿着个陶罐,里面装的毒和李嬷嬷的一样,被禁军发现了,跑了,往陈家村方向来的!”
黑袍人?鹿筱心里咯噔一下——柳逸尘说的杀春桃爹娘的黑袍人,难道就是这个黑衣人?他在宫里没找到机会下手,就跑到陈家村来了?
“人呢?追上了吗?”敖翊辰赶紧问。
夏凌寒摇了摇头:“跑太快了,禁军追了一路,到了陈家村村口就不见了,估计是藏起来了。”他看了眼地上李嬷嬷的尸体,又看了看树洞里的青釉小瓶,“这小瓶是陈家村药师的吧?三年前瘟疫的时候,我派人来查过,陈家村的药师夫妇就是被个黑袍人杀的,手里拿的就是这种小瓶。”
这么一说,鹿筱更确定了——杀春桃爹娘的黑袍人,就是刚才在宫里跑掉的黑衣人,而李嬷嬷,就是帮凶。可这黑衣人是谁?为什么要在陈家村下瘟疫?又为什么要在宫里下毒害黑龙和敖翊辰?
正想着,突然听见身后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动!
“谁在那里?”云澈澜反应快,提着刀就朝着草丛走过去,禁军们也都举起了刀,围了过去。
草丛里静了几秒,突然窜出个黑影——是个穿着黑袍的人,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双眼睛,手里拿着个陶罐,正是夏凌寒说的那个黑衣人!他看到围着他的禁军,也不慌,突然把陶罐往地上一摔,毒汁溅了一地,冒起股浓浓的白烟,趁着众人睁不开眼的功夫,转身就往村外跑!
“别让他跑了!”夏凌寒大喊一声,带着禁军就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