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筱指尖捏着晒干的木槿花，指腹蹭过花瓣边缘的细绒，那点干燥的触感让她想起昨夜药棚里老太太递来的布包——里头那半朵槿花也是这样，花芯里裹着的黑发还带着点她编结时留下的温度。她抬眼望了望祭坛东南角的凹槽，青灰色的石面上刻着细碎的蛇纹，凹槽边缘沾着点青绿色的粘液，和树枝上挂着的虫卵分泌物一模一样。
“先别靠近。”云澈澜突然伸手拦住她，手里的罗盘指针疯了似的转着圈，铜制的盘面磨出细碎的声响，“这凹槽周围有股邪气，刚才撒的凝神散压不住。”他从腰间解下个小瓷瓶，倒出些淡黄色的药粉往凹槽附近撒去，药粉一沾到石面，立刻冒起淡淡的白烟，那股蛇蜕的腥气里突然掺了点焦糊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石缝里被烧得蜷缩起来。
夏凌寒把御林军分作两队，一队守在祭坛入口，一队跟着往岛深处探路，他自己则攥着腰间的佩剑走在鹿筱身侧：“村里船老大说没人能从岛上走下来，萧承安带的人说不定都折在噬魂阵里了，我们得步步稳着来。”他话刚落，夏越怀里的孩子突然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小手指着祭坛西侧的灌木丛，声音怯生生的：“太子伯伯，那里面有东西在爬……”
众人顺着孩子指的方向看去，灌木丛的叶子正簌簌发抖，几片青绿色的蛇蜕挂在枝桠上，被风一吹，像破布似的晃悠。柳梦琪下意识往夏越身后躲了躲，声音发紧：“是蛇吗？刚才撒了槿花粉末，怎么还有动静？”鹿筱蹲下身，从药箱里拿出个小巧的银簪子，往灌木丛底下探了探——簪尖刚碰到地面，就触到个滑溜溜的东西，她猛地往后缩手，只见一条小臂粗的青蛇从草里钻出来，蛇鳞上沾着点龙血的甜香，蛇头微微抬起，吐着信子盯着她，那双竖瞳里竟泛着点金色的光。
“是被龙血养过的蛇。”鹿筱声音沉了沉，从药箱里翻出老太太给的解毒药瓶，倒出两粒药丸分给身边的人，“这蛇毒比普通蛇毒烈三倍，药丸含在舌下能暂解毒性。”她自己捏着一粒含进嘴里，苦涩的药味顺着舌尖漫开，突然想起刚才在岸边闻到的药香——那股味道比这蛇腥气淡些，混着当归和川芎的甜香，正是娘熬补血汤时特有的气味。
“药香是从那边山洞飘来的。”鹿筱指着祭坛后方的山壁，那里藏着个半人高的洞口，洞口被藤蔓遮着，藤蔓缝隙里漏出点昏黄的光，像是有人在里头点了油灯。她刚要迈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哗啦”一声响，回头一看，守在祭坛入口的御林军突然倒了两个，他们脚边爬着几条青蛇，蛇牙上还沾着血，其中一个士兵捂着小腿，裤腿已经被血浸红了，脸色白得像纸。
“快拿解毒药！”鹿筱跑过去，蹲下身撕开士兵的裤腿——伤口处已经肿起青紫色的硬块，周围的皮肤泛着黑，显然是蛇毒已经开始扩散。她从药箱里拿出银针，在伤口周围扎了几个穴位，又倒出些解毒药粉敷在上面，用布条缠紧：“这蛇毒扩散得太快，得赶紧找个地方让他平躺，要是能找到娘熬的药就好了——她的药膳能逼出体内的余毒。”
夏凌寒皱着眉，让两个御林军把受伤的人扶到树荫下，又转头对剩下的人说：“都把槿花别在衣襟上，离草丛远些。云澈澜，你跟我去山洞探路，鹿筱你留在这儿照看伤员，顺便盯着祭坛的动静。”鹿筱刚要开口反驳，就看见夏越怀里的孩子突然指着山洞方向哭起来，小胳膊小腿乱蹬着：“娘……我听见娘在哭……”
柳梦琪脸色一变，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你是不是听错了？这里哪有你娘？”孩子却哭得更凶了，小手紧紧抓着柳梦琪的衣领：“没有听错！是娘的声音！她在喊‘救我’……”鹿筱心里一紧——这孩子的娘是之前跟着萧承安上岛的女子之一，难道也被蛇困住了？她想起老太太说的穿黑衣的女子，手里拿着带蛇的香囊，说不定就是把这孩子的娘抓去喂蛇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山洞。”鹿筱把药箱背紧，手里攥着那半朵木槿花，“娘的药香在里头，说不定她正在熬药救这些被蛇伤的人。而且这孩子听见他娘的声音，我得去看看能不能救出来。”夏凌寒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再阻拦，只是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她身上：“披紧点，山洞里潮，别着凉。云澈澜，你走前面。”
云澈澜点点头，从腰间抽出软剑，拨开洞口的藤蔓往里走。洞口比看着要深，走了没几步，药香就越来越浓，混着点淡淡的龙血味，还有种奇怪的甜香——像是红糖熬化了的味道，和娘熬补血汤时放的红糖味一模一样。鹿筱心里一热，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刚转过个弯，就看见洞壁上挂着个竹篮，篮子里放着些晒干的木槿花，还有个砂锅放在石台上，砂锅里正熬着药，热气腾腾的，药香就是从这里飘出去的。
“娘！”鹿筱喊了一声，声音在山洞里回荡着，却没人回应。她走过去摸了摸砂锅的外壁，还是热的，说明刚熬好没多久。石台上放着个青瓷碗，碗里还剩小半碗药汤，碗边沾着点红色的印记——像是口红的颜色，不是娘常用的胭脂，倒像是民国时期女子用的那种唇膏，颜色艳得有些刺眼。
云澈澜突然伸手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别出声，自己则提着剑往山洞深处走。鹿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洞尽头的阴影里，好像有个人影蹲在那里，手里拿着个东西在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夏凌寒握紧佩剑，慢慢靠过去，那人影听见动静，突然回过头来——是个穿着黑衣的女子，脸上蒙着黑纱，手里正拿着个香囊，香囊里爬着几条小蛇，她另一只手里攥着个玻璃瓶子，瓶子上贴着张纸，上面写着“青霉素”三个字。
“是你！”鹿筱猛地睁大眼睛——这瓶子和画像上的一模一样，难道这女子是娘派来的？可她手里拿着带蛇的香囊，又像是老太太说的那个跟着萧承安上岛的人。黑衣女子看见她，眼神愣了愣，突然把手里的玻璃瓶子往她这边扔过来：“接住！这是你娘让我给你的！萧承安要拿这瓶子里的东西喂蛇女王，你快藏好！”
鹿筱赶紧伸手接住瓶子，指尖刚碰到玻璃壁，就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动——和画像上看到的一样，是个青绿色的虫子，身上带着点金光，正是龙虫卵。她刚要开口问这女子是谁，就听见洞外传来脚步声，还有萧承安的声音，带着点阴恻恻的笑：“筱筱，我就知道你会来这儿。那瓶子里的龙虫卵，可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用你的血喂它，就能孵出小龙，到时候蛇女王吃了小龙，就能帮我掌控整个夏朝，多好啊。”
黑衣女子脸色一变，突然推了鹿筱一把：“你快走！我拦住他！”她说着就从腰间抽出把匕首，往洞口冲去。鹿筱被她推得踉跄了几步，手里紧紧攥着玻璃瓶子，回头一看，萧承安已经走进山洞，身后跟着几个穿黑袍的人，手里都拿着锁链，显然是早有准备。
“想走？晚了。”萧承安盯着鹿筱手里的瓶子，眼睛亮得吓人，“那龙虫卵只有用你的血才能孵化，你以为你娘藏着这瓶子就能救你？她早就被我困在噬魂阵里了，现在说不定正看着自己最害怕的东西呢——说不定是民国时期防空洞塌了的样子，说不定是你小时候被蛇咬的模样，想想都觉得可怜。”
鹿筱心里一痛，攥着瓶子的手更紧了：“你把我娘怎么样了？噬魂阵在哪？”萧承安笑了笑，伸手往祭坛的方向指了指：“就在祭坛底下。你娘倒是聪明，用木槿花暂时挡住了阵眼，可她撑不了多久。你要是想救她，就把龙虫卵给我，再让敖翊辰把他的龙血献出来——他现在就在祭坛上，被我的人绑着，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呢，流点血正好能养蛇。”
他话刚落，洞外突然传来敖翊辰的声音，带着点沙哑：“萧承安，你别逼她。龙血我可以给你，但你得放了鹿筱和她娘。”鹿筱猛地抬头往洞口看去，只见敖翊辰被两个黑袍人架着走进来，黑袍上沾着不少血，胳膊上的绷带已经被染红了，脸色苍白，却还是努力抬着头，目光紧紧盯着她，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别信他”。
“敖翊辰！”鹿筱想冲过去，却被云澈澜拉住了。云澈澜压低声音对她说：“别冲动，他是故意引你过去的。你看他身后的黑袍人，手里拿着的锁链是用蛇骨做的，能锁得住龙身，我们得想办法先把锁链弄断。”鹿筱点点头，眼睛扫过洞壁上挂着的木槿花——娘说过木槿花能破蛇族的邪物，说不定能用来对付蛇骨锁链。
萧承安见鹿筱没动，又笑了起来：“怎么？不敢过来？还是舍不得龙虫卵？鹿筱，你要是不把虫卵给我，我现在就杀了敖翊辰——你看，他的龙角都开始泛白了，再流点血，就该变回原形了吧？”他说着就从腰间抽出把刀，刀尖抵在敖翊辰的脖子上，刀刃上沾着点龙血，泛着淡淡的金光。
就在这时，山洞深处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响，洞壁开始往下掉石子，石台上的砂锅被震得晃了晃，药汤洒出来些，落在地上，竟冒起了白烟。黑衣女子趁萧承安分神，突然扑过去，匕首往他胳膊上划去——萧承安躲得快，匕首只划到了他的衣袖，露出里面的胳膊，上面竟有个蛇形的纹身，和祭坛上的蛇纹一模一样。
“你敢动我？”萧承安恼羞成怒，反手一巴掌打在黑衣女子脸上，黑纱被打掉，露出一张熟悉的脸——鹿筱猛地睁大眼睛，是苏婉儿！她怎么会在这里？还穿着黑衣，拿着带蛇的香囊？苏婉儿捂着脸，眼泪掉了下来，声音发颤：“萧景轩……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帮你拿到龙虫卵，你就带林茹筠离开夏朝，再也不回来……你怎么能骗我？”
萧承安？萧景轩？鹿筱脑子里“嗡”的一声——难道萧承安就是萧景轩？他一直在用假名字骗她？她想起之前和萧景轩的婚事，想起他婚内出轨林茹筠，想起他休了自己时说的那些绝情的话，再看看眼前这个阴狠的男人，五官确实和萧景轩一模一样，只是眼神里多了些她从未见过的算计和恶毒。
“苏婉儿，你太天真了。”萧景轩（萧承安）冷笑一声，伸手掐住她的脖子，“林茹筠早就被我送到蛇女王那里了，她的血能喂蛇，比你的有用多了。你以为你帮我做事，就能换得她平安？你不过是我用来引鹿筱上岛的棋子罢了。”苏婉儿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哆嗦着，像是不敢相信他的话，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往他脸上扔去——是把晒干的木槿花，正好撒在萧景轩的脸上，他猛地松开手，捂着眼睛咳嗽起来，脸上沾着花瓣的地方竟开始发红，像是被什么东西烧到了。
“快走！”云澈澜趁机冲过去，软剑往架着敖翊辰的黑袍人身上划去，夏凌寒也拔出佩剑，对着另一个黑袍人刺过去。鹿筱赶紧跑过去扶住敖翊辰，伸手去解他身上的锁链——锁链冰凉，上面刻着蛇纹，她想起怀里的龙鳞玉佩，赶紧掏出来贴在锁链上，玉佩突然发出淡淡的金光，锁链上的蛇纹开始慢慢消退，锁扣“咔哒”一声开了。
“你没事吧？”鹿筱扶着敖翊辰的胳膊，看着他胳膊上渗血的绷带，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敖翊辰摇了摇头，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泪，声音沙哑：“我没事，别担心。萧景轩把蛇女王藏在祭坛底下的蛇洞里，我们得赶紧去救你娘，不然等噬魂阵完全开启，她就……”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洞外传来御林军的喊声，还有蛇的嘶嘶声，像是有大批的青蛇往山洞这边爬来。
萧景轩已经擦干净脸上的木槿花，眼神阴鸷地盯着他们：“想救你娘？没那么容易。我已经让蛇女王醒了，现在整个望龙岛都是蛇，你们谁也走不了。鹿筱，你要是把龙虫卵给我，我还能让你和你娘活下来，不然……”他话刚落，就看见苏婉儿突然扑过去，抱着他的腿往地上撞：“你这个骗子！我要杀了你！”
萧景轩不耐烦地一脚把她踹开，苏婉儿重重摔在地上，头磕在石台上，晕了过去。鹿筱看着晕过去的苏婉儿，又看了看涌进洞口的青蛇，心里又急又乱——娘还在噬魂阵里，敖翊辰受了伤，苏婉儿晕了过去，外面还有那么多蛇，他们该怎么出去？
就在这时，她怀里的玻璃瓶子突然热了起来，里面的龙虫卵开始剧烈地动起来，瓶壁上竟渗出点青绿色的粘液。敖翊辰脸色一变：“不好！龙虫卵要孵化了！萧景轩在瓶子里加了东西，只要碰到你的体温，就会加速孵化，到时候小龙一出来，就会被蛇女王感应到，她会……”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祭坛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强光，紧接着是蛇女王的嘶鸣声，震得整个山洞都在晃。
鹿筱紧紧攥着玻璃瓶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赶紧去祭坛底下救娘。她抬头看了看敖翊辰，又看了看云澈澜和夏凌寒：“我们得去祭坛！不管有多少蛇，都得去！”夏凌寒点点头，把佩剑递给她：“你拿着，防身用。云澈澜，你扶着敖翊辰，我来开路。”
几人刚要往洞口走，就看见夏越抱着孩子，带着柳梦琪和几个御林军跑了进来，脸色慌张：“外面全是蛇！守在入口的兄弟都被蛇咬了，老太太……老太太为了帮我们挡蛇，被蛇缠上了！”鹿筱心里一痛——老太太是娘的远房表姐，还帮过她那么多，她不能让老太太出事。
“我去救老太太！”鹿筱转身就要往外冲，敖翊辰赶紧拉住她：“我跟你一起去。我的龙血能暂时逼退蛇群，你跟在我身后。”他说着就撕开胳膊上的绷带，露出还在流血的伤口，龙血滴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涌进洞口的青蛇立刻往后退了退，不敢靠近。
萧景轩看着他们，突然笑了起来：“真是感人啊。不过你们救得了一个，救不了两个——你娘在噬魂阵里撑不过半个时辰了，老太太被蛇缠着，也活不了多久。鹿筱，你选吧，是去救你娘，还是去救老太太？”他话刚落，祭坛方向的强光突然暗了下去，蛇女王的嘶鸣声也弱了些，像是噬魂阵快要撑不住了。
鹿筱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玻璃瓶子，指节都泛了白。一边是生她养她、在民国和夏朝都为她操心的娘，一边是帮过她、还知道娘不少往事的老太太，她该怎么选？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怀里的龙鳞玉佩突然“嗡”地一声震起来，和玻璃瓶子里的龙虫卵隔着瓶壁贴在一起，两道光缠在一块儿，竟在她眼前映出个画面——娘在噬魂阵里，手里拿着个砂锅，正往阵眼上倒药汤，砂锅旁边放着个银镯子，上面刻着木槿花，正是老太太戴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