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前,落剑门外门,乙字号叁叁号院附近,一处隐蔽的山坳阴影里。
石威屏退左右,独自一人,焦躁不安地踱步。宗门强制任务即将公布,他虽已暗中使力,但能否将风少正那几人精准地塞进同一个“绞肉机”里,尚无绝对把握。就在他心烦意乱之际,一道几乎与山岩融为一体的黑影鬼魅般浮现,无声无息地将一枚蜡封的密函塞入他手中,随即又如烟雾般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石威心脏狂跳,手指有些颤抖地捏碎了蜡封。蜡封之下,并非寻常纸张,而是一片薄如蝉翼、触手冰凉、不知何种妖兽皮鞣制的信笺。展开信笺,上面用一种极其特殊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墨汁,书写着几行凌厉而充满杀伐之气的字迹:
石威公子青鉴:
宗门强制任务已定,名为“肃清黄石寨山贼”。此寨盘踞鹰嘴崖,地势险绝,易守难攻。鹰嘴崖后山腰库房,存有大量劣质火油。你需在任务分配时,将此“库房重地探查”职责强加于对方。待你方于正面发动强攻,制造混乱。届时,无论他们是否到达后山腰,黄石寨方将引燃火源,爆炸将吞噬一切,中招之人将尸骨无存,痕迹全消。
吾等已同意你的请求,切莫做其余僭越之事。
阅后即焚!
信笺末端,没有署名,只有一个用同样暗红墨汁勾勒出的、极其简洁却透着无尽邪异与血腥气息的图案:一张面容扭曲的血色面具!
石威一遍遍读着密函上的每一个字,手指因为兴奋和一丝潜藏的恐惧而微微颤抖。他手中的火折腾起一缕微弱的火焰,毫不犹豫地将那薄如蝉翼却重若千钧的密函点燃。暗红色的火焰迅速吞噬了那些充满杀机的文字,化作一小撮随风飘散的灰烬,再无痕迹可循。只有那冷酷的计划和滔天的杀意,深深烙印在石威的心底。
后山腰那场撕裂天地的爆炸余波仍在山谷间回荡,震得人心头发麻。石威看着那片冲天火光和翻滚的浓烟,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强行压下心头那丝计划得逞的快意,换上一副“惊怒交加”的表情,对着同样被爆炸惊得有些慌乱的石刘两家子弟吼道:“快!快!一定是风师弟他们遭遇了悍匪垂死反扑!快随我杀上去,为同门报仇!”
他吼得声嘶力竭,仿佛真有多么悲愤,但脚下冲锋的步伐却明显放缓,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防备着可能的反击。刘四海也立刻反应过来,跟着大喊:“为同门报仇!杀!”带着刘家子弟紧随其后,却同样保持着谨慎的队形。
另一边,梅知忆、梅云渊和伍言在爆炸声响起时心都沉到了谷底。梅知忆清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遏制的怒意,她猛地看向石威的方向,那眼神冷得几乎要将空气冻结:“石威!你……”话未出口,却被身旁的伍言一把拉住。
“梅姑娘!大局为重!”伍言的声音也带着压抑的怒火,但他更清楚此刻撕破脸毫无益处,“先攻寨!若有任何不测……”他目光如刀般剜向石威的背影,“执法堂前,我伍言第一个为你和风兄他们作证!”
梅云渊更是气得双目赤红,手中长剑直指石威后背:“石威!你等着!任务结束,我梅家定要告你个借刀杀人,陷害同门之罪!执法堂定饶不了你!”
石威头也不回,只是发出一声极其不耐烦的冷哼,声音带着刻意的委屈和愤怒:“放屁!梅云渊!你血口喷人!风师弟那边发生爆炸,我也始料未及!谁知道是不是他们自己不小心触动了悍匪的机关?或者……是他们实力不济被悍匪反杀引爆了库房?你们不去杀敌,反倒在此污蔑于我?简直荒谬!刘兄,你说是不是?”
“石兄所言极是!”刘四海立刻帮腔,声音尖利,“眼下大敌当前,不思同仇敌忾,竟想着构陷领队?梅家、伍家,你们安的什么心?还不速速进攻!贻误战机,责任你们担得起吗!”
这番颠倒黑白的狡辩气得梅云渊几乎要当场拔剑相向,却被梅知忆冰冷的手死死按住。她看着石威和刘四海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胸中怒火翻腾,但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攻寨!”
强忍着滔天的愤懑懑,梅家姐弟和伍言也只得跟随石刘两家的脚步,沿着鹰愁径向上猛攻。然而,预料中的激烈抵抗并未出现。
一路向上,气氛诡异得令人窒息。
鹰愁径上,那些被描述得凶险万分的落石陷阱、滚木礌礌石,要么空空如也,要么明显年久失修,根本没有触发。沿途的哨卡、箭楼,也空无一人,只有破烂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山道两侧的房屋门窗紧闭,死寂一片,仿佛早已废弃。
石威和刘四海脸上的“悲愤”渐渐被惊疑不定取代。他们交换着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困惑——这和他们提前得到的信息不同!那些收了好处、信誓旦旦要拼死抵抗的山贼呢?人呢?
“怎么……没人?”一个刘家子弟忍不住低声嘟囔,声音在寂静的山道上格外清晰。
石威心头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升起。但他强作镇定,喝道:“少废话!定是那爆炸吓破了他们的狗胆!都给我打起精神,杀进寨子中心!”
众人怀着越来越深的疑虑,一路畅通无阻地冲上了鹰嘴崖顶。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巨大的、由青石板铺就的山寨中心广场。广场四周,是依山而建、错落有致的石木房屋,同样门窗紧闭,鸦雀无声。广场中央空荡荡的,只有几片枯叶被山风吹得打着旋儿。
整个黄石寨,如同一个巨大的、空无一人的坟墓。
“妈的!都跑了?!”王洛不在,石威身边一个石家子弟忍不住骂出声,声音里带着失望和恼怒。任务目标是带回匪首黄三刀的头颅,人都跑了,任务岂不是要失败?
石威脸色铁青,环视着空荡荡的广场,那丝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强撑着“领队”的威严,正要开口下令搜索。
就在这死寂的瞬间!
“咻咻咻咻咻——!!!”
刺耳的、密集到令人头皮炸裂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响起!只见广场周围所有房屋的屋顶、窗户、乃至更高处的山崖峭壁上,如同雨后春笋般,瞬间冒出密密麻麻的人影!
每一个身影都拉满了强弓硬弩!冰冷的箭镞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如同无数毒蛇的瞳孔,将广场中心的十几人死死锁定!
“不好!中计了!”伍言脸色剧变,长剑瞬间出鞘,厉声示警!梅知忆和梅云渊也立刻背靠背戒备,手中武器寒光闪烁。
石威和刘四海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在广场正前方那座最高大的石屋屋顶上,十道气息雄浑、煞气冲天的身影缓缓现身。他们或持鬼头大刀,或握开山巨斧,或拎着沉重的流星锤,个个眼神凶戾,气息澎湃,赫然都是炼体六阶以上的高手!为首一人,身材魁梧如铁塔,脸上横亘着一道狰狞的刀疤,手持一柄门板宽的厚背砍山刀,那磅礴的压迫感,甚至早已超越了炼体六阶的范畴!
这气息……与他们情报中黄三刀不过炼体五阶的实力,天差地别!
刀疤脸匪首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响彻整个死寂的广场,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
“啧啧啧,落剑门的小崽子们,等你们很久了!我这首的‘空城计’,唱得可还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