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刻,天地间一片死寂的墨黑,连山风都仿佛凝滞了。落剑山西北的群山如同蛰伏的巨兽,在黎明前最沉重的黑暗里屏息。栖霞坡营地的篝火早已熄灭,只余下几点微弱的炭红,在浓重的寒雾中明灭不定。
风少正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瞳孔在夜色中异常清亮。他几乎没有真正睡过,体内那股躁动淤积的力量在感知到临近的杀机时,如同冰层下的暗流般汹涌翻腾。身旁,王洛盘膝而坐,巨大的玄龟盾立在身侧,他像一块沉默的礁石,正一丝不苟地用布条缠绕着握刀的手掌,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许灵宏蜷缩在稍远些的树根下,身体微微发抖,脸色在惨淡的星辉下白得像纸,但那双眼睛却努力睁着,警惕地感知着四周草木传来的每一丝异动。
“时候到了。”风少正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打破了死寂。他站起身,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王洛立刻抓起盾牌和刀,像一头被唤醒的猛虎,无声地站起。许灵宏也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腰背,跟在风少正身后。
另一边,石威等人也早已准备就绪。石家、刘家八人聚在一处,故意弄出些兵刃磕碰的轻响,在寂静的黎明前格外刺耳。石威披着一件暗纹斗篷,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狠厉与兴奋,他压低声音对身边人道:“都给我打起精神!卯时一到,立刻按计划强攻鹰愁径!动静越大越好!让那些泥腿子知道,什么是世家弟子的手段!”
“石师兄放心!”刘四海阴恻恻一笑,目光瞟向风少正三人即将消失的方向,“动静越大,才能把那些藏在洞里的老鼠都引出来,给后面那三位‘开路先锋’创造机会嘛!”他刻意加重了“开路先锋”四个字,引来一阵压抑的、充满恶意的低笑。
几乎是同一时刻,梅知忆、梅云渊与伍言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营地。梅知忆依旧一身淡紫劲装,步履轻盈,如同踏在雾气之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梅云渊紧随其后,眼神锐利。伍言则走在最后,腰间的长剑已出鞘半寸,寒光内敛,他神色凝重,不时警惕地回望鹰嘴崖方向。三人没有言语,眼神交汇间便已达成默契,如同三道无声的利箭,迅速消失在通往西南樵采道的浓雾中。
风少正、王洛、许灵宏三人则如同鬼魅,借着浓雾和嶙峋山石的掩护,沿着昨日探查过的危险路径,再次向鹰嘴崖的后山腰潜行。风少正每一步踏出都仿佛踩在气流的缝隙里,身形飘忽不定,无声无息。王洛紧随其后,沉重的脚步却奇迹般地变得轻巧,巨大的玄龟盾巧妙地遮挡着可能暴露身形的轮廓。许灵宏则几乎屏住了呼吸,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侦查当中,努力捕捉着周围草木传来的、任何一丝不协调的恶意气息。
越接近后山腰,雾气反而越浓,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铁锈腥气和腐败味也越发明显。前方怪石堆积,形成一道天然的隘口,隘口上方,隐约可见一个用粗木搭建的简陋哨塔轮廓,隐在浓雾之后,如同蛰伏的巨兽头颅。
“停!”风少正猛地抬手,身体瞬间贴在一块冰冷的巨石背面。王洛和许灵宏立刻伏低。
几乎在风少正示警的同时,前方浓雾中传来一声压抑的哈欠和低沉的抱怨:“妈的……天快亮了……这鬼地方阴森森的……”
“少废话!黄三爷交代了,这几天都给我把招子放亮点!尤其是后山腰,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过去!”另一个更严厉的声音呵斥道。
两个山贼!就在隘口哨塔下!
风少正眼神微凝,对王洛和许灵宏做了个手势——按兵不动,等待时机。卯时将至,换防在即,这是最好的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黎明前的黑暗浓得化不开。忽然!
“杀——!!!”
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如同炸雷般从鹰嘴崖正面方向滚滚传来!紧接着,是密集的、带着呼啸劲风的破空声和山石爆裂的轰鸣!强光在浓雾深处一闪而逝!
正面强攻开始了!声势骇人!
“敌袭!敌袭!正面!快发信号!”隘口下的山贼瞬间被惊动,哨塔上立刻亮起火光,一个山贼手忙脚乱地拿起一支裹着油布的火把要点燃示警的烽火!
“就是现在!”风少正低喝一声,如同离弦之箭从巨石后射出,《流云步》发挥到极致,身体在雾气中拉出一道模糊的残影,直扑那个要点烽火的山贼!手中短匕带起一道微弱的寒芒!
“什么人?!”另一个山贼惊觉,挥刀砍来!
“你爷爷在此!”王洛如同怒目金刚般从另一侧冲出,玄龟盾带着沉闷的风声,悍然撞向挥刀的山贼!盾牌边缘狠狠砸在对方手腕上!
“咔嚓!”骨裂声清晰可闻!
“啊——!”山贼惨嚎着刀脱手飞出。
风少正那边更快!就在那山贼刚点燃火把的瞬间,短匕已精准地刺入其肋下!剧痛让山贼动作变形,刚点燃的火把脱手飞出,带着一溜火星,划出一个诡异的弧线,不偏不倚,正好掉进了隘口后方一堆被油布盖着的、散发出刺鼻气味的木桶缝隙里!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远超正面战场声势的恐怖爆炸,毫无征兆地在后山腰隘口处猛然炸响!
炽烈的火光瞬间撕裂了浓雾,吞噬了哨塔!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滚烫的气浪、碎石和燃烧的碎片,如同狂怒的巨兽,狠狠砸在隘口内外!那两个被风少正和王洛制住的山贼首当其冲,连惨叫都没发出就被撕成了碎片!刚刚被点亮的哨塔如同纸糊般瞬间解体!
风少正和王洛在爆炸发生的瞬间就凭借战斗本能猛地扑倒在地,玄龟盾死死护住要害。即便如此,那恐怖的冲击波和灼热气浪仍震得他们气血翻涌,耳鸣不止,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灼痛感!
“阿正哥!”王洛灰头土脸地从盾牌下抬起头,看着隘口处冲天而起的火光和浓烟,目瞪口呆,“这……这是……”
风少正撑起身,抹去嘴角震出的一丝血迹,看着那片火海,眼神锐利如刀:“是火油!大量的火油!石威……好毒的心思!”他瞬间明白了那支“意外”飞落的火把意味着什么——石威的强攻不仅是诱饵,更是精准投射的信号!目标就是后山腰这个被黑衣人加强看守的库房重地!这场爆炸,既是清除障碍,也是毁灭证据,更是要将他们三人一起葬身火海!
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将后山腰映照得如同炼狱。巨大的爆炸声浪不仅盖过了正面的厮杀,更如重锤般狠狠敲在刚突袭至樵采道边缘的梅知忆、伍言等人心上。
梅知忆猛地停下脚步,清冷的眸子骤然收缩,望向后山腰那片刺目的火光,握着冰针的手指第一次捏紧到指节发白:“石威……”
伍言脸色剧变,失声道:“不好!是后山腰!风兄他们……”
而鹰愁径正面,正装模作样“激战”的石威,看着后山腰冲天而起的火光和浓烟,脸上露出了计划得逞的、极其残忍而满意的笑容。火光映照下,他的眼神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