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大门之外,时光在焦灼与等待中流逝。几日之内,这片原本死寂的废墟区域,已然成为了墟界内风云汇聚之地。各支妖族队伍陆陆续续抵达,原本空旷的神殿广场前,变得人影绰绰,气氛也愈发复杂微妙。
虎族王家、白虎族白鋆等人之后,又有几支队伍从不同的方向现身。有的族众气息彪悍,身上带着明显的战斗痕迹;有的则行踪诡秘,悄然融入人群边缘,冷眼旁观。原本王撼砸门造成的短暂喧闹过后,场面陷入了一种各怀鬼胎的沉寂。期间,并非没有其他妖族尝试破解这扇坚不可摧的大门。
一名石灵族的壮汉曾走上前,双手按在石门之上,周身土黄色光芒大盛,试图以自身天赋感应石门结构与大地脉动的连接点,寻找薄弱之处。然而半晌过后,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石质的皮肤上竟出现细微裂痕,显然被结界力量反震所伤。
另有擅长腐蚀秘法的妖族,催动幽绿毒雾笼罩门缝,滋滋作响声中,毒雾却被门上流转的淡金光纹轻易净化消散,徒劳无功。
所有尝试均如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真正激起。这神殿大门如同沉睡的太古巨兽,冷漠地俯视着这些渺小的觊觎者,其上的封印历经万古,依旧稳固得令人绝望。这也让所有势力更加确信,唯有精通阵道的姬家,才有可能打开这最后的屏障。
被众人寄予厚望的火灵雀姬家,却直至第五日傍晚,方才姗姗来迟。
当那一抹灼目的朱红出现在天际残阳的余晖中时,聚集在门前的各族妖众不约而同地骚动起来。只见九道身影,沐浴在如血晚霞中,踏空而来。他们皆是一头如火燃烧的赤发,身着统一的朱红色锦服,华贵非凡,其上以金线绣着繁复的云纹,背部则是一只振翅欲飞、神骏非凡的古凤图案,在夕阳下流光溢彩,散发出淡淡的威压。在这片以灰暗、破败为主色调的墟界废墟中,姬家九人的出现,宛如九团移动的火焰,耀眼而夺目。
相传火灵雀乃是上古妖族巨擘朱雀的后裔,而女性火灵雀因其血脉珍贵,极少离开族地,以防不测。故而此次前来的九人,皆为男子,但个个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一股源自血脉的高傲与自信。他们的到来,瞬间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白虎族的白鋆反应最快,脸上立刻堆起那惯有的、带着几分虚伪的笑容,率先越众而出,迎上前去,拱手道:“白鋆见过各位姬家兄长。一路辛苦!不知姬家此次是否依旧遵循古训,会协助我等破除这墟界内的各处机关封印?眼前这神殿大门,可是让我等束手无策许久矣。”
姬家九人停下脚步,为首一名男子缓缓走出。他面容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眼神却深邃如古井,气息沉稳内敛,远非表面年纪可比。他目光平淡地扫过白鋆,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居高临下。
“白鋆,你自不必如此客套。”姬家为首者的声音清朗,却透着一股疏离感,仿佛天生就该如此说话。他并未直接回答白鋆的问题,而是环视在场众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生灵的耳中:“我姬家,秉承先祖朱雀之训,入墟界只为历练子弟,探寻古迹,从不参与尔等对墟界资源的争夺。”
他微微停顿,目光变得锐利了几分,如同实质般扫过在场每一支队伍的代表:“然而,开启封印,需耗费心力,亦可能触动未知风险。在此,我需明确一事:在场各位,能否立下契约,保证在此神殿之内,无论发生何种争斗、厮杀,皆不主动波及、加害我姬家弟子?我姬家弟子,亦绝不会出手抢夺任何你们视若珍宝的‘资源’。”
他特意在“资源”二字上加重了语气,仿佛在说这些让其他妖族趋之若鹜的东西,在姬家眼中不过寻常。
白鋆闻言,脸上笑容不变,仿佛丝毫不在意对方的态度,立刻接口道:“这是自然!姬家诸位兄长高义,助我等开门,我等感激还来不及,岂有恩将仇报之理?我白虎一族,率先保证,绝不对姬家弟子出手!”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目光却悄然扫过其他队伍,带着隐晦的警告意味。
有了白鋆带头,其他妖族队伍也纷纷出声附和。王家王撼抱着臂膀,粗声粗气地哼道:“我王家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只要你们不主动招惹,谁动你们,先问过老子的锤子!”其他诸如石灵族、影狼族等也相继表态。对于绝大多数妖族而言,姬家不参与争夺,还能免费提供打开宝藏大门的“钥匙”,简直是求之不得,自然无人反对。
然而,就在一片附和声中,姬家为首男子的目光却骤然变得凛冽,如同两柄烧红的利剑,直刺向人群后方两个相对低调的角落。
“鼠族郝家,以及……”他的声音冷了下来,“……灰鸦族木家。尔等为何沉默?是未听清我的话,还是心中另有打算?”
霎时间,所有目光都集中了过去。
郝家三人,以郝连为首,本就站在边缘,试图降低存在感,此刻被当众点破,顿时显得极为尴尬。鼠族向来以狡诈、背信弃义闻名,郝家更是其中“典范”,其承诺的可信度几乎为零。
郝连感受到周围那些或鄙夷或警惕的目光,头皮发麻,连忙挤出最谦卑的笑容,上前一步,躬身道:“姬家公子明鉴!我郝家……我郝家方才只是被姬家威仪所慑,一时未能反应过来。绝对没有异议!绝对没有!我郝家在此立誓,绝不敢对姬家诸位有丝毫歹意!若有违背,天打雷劈!”他话说得又快又急,仿佛生怕慢了一秒就会大祸临头,但那闪烁的眼神,却让他的誓言显得苍白无力。
而与郝家的惶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灰鸦族木家的反应。木家来了四人,皆身着灰褐色劲装,气息阴冷,与姬家的灼热华丽格格不入。两族积怨已久,相传灰鸦族祖上乃是火灵雀的一支分脉,因触犯重规被剥夺朱雀血脉,驱逐出族。谁料他们后来竟另得机缘,血脉异变,自成一体,实力反而有所精进,从此与火灵雀一族势同水火。
面对姬家为首男子的逼视,木家四人中,一位面容冷峻、眼神锐利的男子冷哼一声,竟是直接转身,对身旁族人沙哑道:“我们自会找到别的入口!”
说罢,竟毫不留恋,领着木家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朝着废墟深处离去。临走前,那木家之人回头,留下了一句充满讥讽与警告的话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广场上:
“姬家没那么好心,诸位好自为之吧!”
木家人的决然离去,让场面瞬间一静。姬家为首男子的脸色阴沉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便压了下去。他不再看木家离去的方向,转而看向噤若寒蝉的郝连。
郝连赶紧再次躬身,赌咒发誓。
姬家男子冷哼一声,不再纠缠,目光扫过在场剩余的所有妖族:“灰鸦族自寻死路,由他们去。既然郝家也已表态……那么,在场诸位,契约已成!”
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现在,烦请各位,让出一条道路!”
话音落下,聚集在神殿大门前的各族队伍,如同潮水般向两侧分开,留下一条直通那扇巨大石门的通道。姬家九人,迈着整齐而沉稳的步伐,无视周围各种复杂的目光,径直走向那扇阻隔了所有希望与贪婪的巨门。朱红色的身影在灰暗的废墟背景下,如同一道燃烧的火焰,即将点燃这沉寂万古的神殿,也必将引燃其内更为激烈的风暴。
而退到一旁的郝连,在与自家族人交换眼神时,那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狡黠与阴狠,却预示着,所谓的契约,在这墟界的核心之地,或许从来都是一张脆弱的废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