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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战后庆功宴上,赵云请罪被简宇戏谑宽恕,而樊稠请死时,简宇却大笑称其无意中立下大功。

简宇那阵突如其来的大笑,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鸦雀无声的中军大帐内激起了层层涟漪。众将脸上的表情从凝重、错愕,逐渐转变为茫然与难以置信。跪在地上的樊稠更是彻底懵了,他抬起头,那张粗犷的脸上写满了困惑,仿佛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过度恐惧而出现了幻听。请死?大功?这二者如何能联系在一起?

端坐于帅位之上的简宇,似乎很满意自己话语造成的效果。他笑了好一会儿,才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写满问号的脸,最终落在了依旧跪地不起、浑身僵硬的樊稠身上。

“樊将军,”简宇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朗,但语调中却带着一种令人玩味的暖意,他甚至还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做了个虚扶的手势,“还跪着做什么?起来说话。你这一跪,可不是在请罪,倒像是要折煞朕了,你立的这‘功劳’,孤还没想好该如何赏你呢。”

“丞……丞相?”樊稠喉咙干涩,声音沙哑,他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情况。依着他的想法,就算丞相念在旧情不立刻斩他,也至少该是雷霆震怒,革职查办,甚至拖出去重打几十军棍以儆效尤。可眼下这“功劳”、“赏赐”从何谈起?

他非但没觉得轻松,反而更加惶恐,以为是反话,头垂得更低,接着说道:“末将罪该万死,不敢起身!请丞相明正典刑!”

“啧,”简宇轻轻咂了下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又好笑的神情,他看向一旁的贾诩,“文和,你看,这老实人钻起牛角尖来,真是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贾诩闻言,抚须微微一笑,他那双总是半开半阖、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他先是朝着简宇微微颔首,然后才对樊稠缓声道:“樊将军,丞相金口玉言,既说你无罪,那便是无罪。还是先起身,听听丞相的高见吧。丞相深谋远虑,或许看到了我等凡夫俗子未能窥见之玄机。”

贾诩的话如同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也给了樊稠一个台阶。樊稠这才犹犹豫豫地,在华雄暗中拉扯了一下他甲胄下摆的帮助下,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但他依旧不敢完全放松,身体微微前躬,双手紧张地握在一起,像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简宇见樊稠起身,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他好整以暇地端起面前温热的酒爵,轻轻呷了一口,动作优雅从容,与帐内依旧紧张的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放下酒爵后,他目光扫视全场,将众将脸上残留的疑惑、好奇、担忧尽收眼底。

“诸位,”简宇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是否都觉得,樊将军放走韩遂,是纵虎归山,遗祸无穷,按律当斩?”

众将面面相觑,无人敢轻易接话,但沉默本身已然是一种回答。麹义眉头紧锁,张辽目光沉静,华雄则是一脸“难道不是吗?”的直白表情。

简宇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若在平日,依军法,确是如此。但今日不同,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深邃,“诸位可曾想过,那西凉联军,看似铁板一块,十万大军气势汹汹而来,但其内里,当真就是铁板一块吗?”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樊稠,这次带着明确的引导意味:“樊将军,你与那韩文约算是旧识,你来说说,那韩遂与马寿成之间,关系究竟如何?当真就是亲密无间、推心置腹的盟友吗?”

樊稠被突然点名,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想起来。他皱紧眉头,努力搜刮着记忆中的信息,瓮声瓮气地回答道:“回丞相,这个……韩遂与马腾,早年便同在凉州,时而联合,时而攻伐,关系……关系着实算不上多好。末将记得,他们好像还曾因为争夺地盘和羌人的支持,打过好几场硬仗,互有死伤。这次之所以联合,想必……想必也是迫于丞相天威,不得已而为之。”

“说得好!”简宇抚掌轻赞,眼中精光一闪,“‘不得已而为之’!好一个‘不得已而为之’!那么诸位再想想,如今他们这‘不得已’的联盟,在我军雷霆一击之下,十万大军土崩瓦解,损兵折将,狼狈逃窜,这脆弱的联盟,还能维持多久?”

他不再等众人回答,站起身来,在帅案后缓步踱了几步,玄色袍袖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烛光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在帐壁上,仿佛一个正在运筹帷幄的巨人。

“马腾,韩遂,此二人皆乃枭雄之姿,岂会久居人下?他们之间,早有宿怨,不过是因利而合。如今,利尽矣!”简宇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冷冽,“更要紧的是,此战之后,他们双方的实力对比,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身面向众将,伸出两根手指,条分缕析,语气斩钉截铁:

“第一,韩遂麾下所谓的‘八健将’,此战之中,可有一人逃出?梁兴、侯选、程银、李堪、张横、成宜、马玩、杨秋!”简宇每念一个名字,就如同敲响一声丧钟,帐内众将仿佛又看到了那些西凉将领在己方铁骑下殒命的场景,“悉数战死!一个不剩!韩遂的左膀右臂,被我们连根斩断!如今他身边,除了一个谋士成公英,一个大将阎行,几乎已是孤家寡人!”

“反观马腾!”简宇声音一顿,目光炯炯,“他的儿子,‘锦马超’马孟起,虽然败退,但骁勇犹在,突围时诸位都见识过了吧?其女马云禄,亦能征战沙场。虽然大将庞德被朕生擒,但核心家族势力犹存!更重要的是,马腾在西凉羌人中的威望,本就略高于韩遂!”

帐内静得只剩下蜡烛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众将顺着简宇的思路往下想,渐渐品出了一些不同的味道。贾诩微微颔首,看向简宇的目光中赞赏之意更浓。张辽眼中闪过明悟之色,麹义紧锁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简宇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知道他们已经明白了大半。他走回帅位,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双手按在案几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直视着刚刚站起、脸上惊疑不定渐渐转为难以置信的樊稠,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樊将军,现在,你明白孤为何说你不是有罪,而是有功了吗?”

樊稠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巨大的信息冲击让他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他隐约抓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确信。

简宇并不着急,如同一位耐心的先生,继续点破那层窗户纸:“试想,若是今日,你将韩遂斩杀,或者将他擒来献于帐下,结果会如何?”

他自问自答,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算计:“结果就是,西凉残部群龙无首,但马腾却因家族势力保存相对完好,可以顺理成章地收编韩遂的败兵,整合残余势力!一个虽然战败但内部更加统一、由马腾独掌大权的西凉,或许会因为仇恨而变得更加棘手!”

“但现在呢?”简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激昂,“现在,你放走了韩遂!一个损兵折将、几乎成了光杆司令、但对马腾必然充满猜忌和怨恨的韩遂!他逃回去,会甘心屈居于实力受损远小于他的马腾之下吗?马腾见到如此狼狈、实力大损的韩遂,又会毫无芥蒂地与他平分权力,甚至可能还要提防他因为失去部将而心生怨怼吗?”

“绝不会!”简宇斩钉截铁地给出了答案,他环视众将,“经此一败,韩遂与马腾之间那本就脆弱的信任,已然荡然无存!猜忌、怨恨、争夺那所剩无几的资源和人马……这些种子,已经因为韩遂的‘生还’,而被深深地种下了!”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樊稠,语气变得意味深长:“樊将军,你这一念之‘仁’,放走的不是一个团结一致的敌人,而是一个内部即将燃起熊熊烈火的火药桶!你这不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又是什么?难道非要让马腾毫无阻碍地整合西凉残余,将来给我们制造更多麻烦,才算是忠于职守吗?”

“轰——!”

简宇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又如同惊雷炸响在樊稠以及所有将领的脑海中!

樊稠脸上的表情最为精彩,从死里逃生的狂喜、对丞相深谋远虑的震撼,再到对自身“歪打正着”的难以置信,种种情绪交织,让他那张粗犷的脸庞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再次重重叩首,用额头接触地面的坚实触感来确认这一切并非梦境。

华雄咧着大嘴,用力拍打着身旁张绣的肩膀,瓮声瓮气地笑道:“俺就说嘛!老樊这憨货哪有那胆子真放水,原来是丞相……呃,是老天爷都在帮咱们啊!”他及时改口,但谁都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

帐内气氛重新活跃起来,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轻松和对主帅算无遗策的钦佩。然而,就在众将以为此事已了,准备再次开怀畅饮之时,帅位上的简宇却轻轻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他脸上那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并未消散,反而愈发浓郁,如同一位技艺高超的棋手,在落下一枚关键棋子后,正准备布下更精妙的后续手段。

“诸位,”简宇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将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拉回。他好整以暇地用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案几表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仿佛在敲打着众人好奇的心弦。“方才所言,不过是顺势而为,借力打力。但,若仅仅如此,似乎还有些……不够滋味。”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一张张疑惑中带着期待的脸,最后落在刚刚起身、仍有些晕乎乎的樊稠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近乎狡黠的弧度:“樊将军,你说,那韩遂如今势单力薄,狼狈逃回,面对实力受损远小于他的马腾,心中会作何感想?是感激马腾收留,还是……疑惧马腾会趁机吞并他最后的根基?”

樊稠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努力思考着,笨拙地回答:“回丞相,那韩文约……心眼儿比马蜂窝还多!吃了这么大的亏,丢了这么多人马,他肯定……肯定怕马腾落井下石!”

“不错!”简宇赞许地点点头,随即又抛出一个问题,目光却看向帐内所有将领,“那么,马腾见到如此狼狈、几乎成了光杆司令的韩遂,又会如何想?是会毫无芥蒂地与他共享残兵败将,还是……会怀疑韩遂为何能独自从我天罗地网中逃脱?毕竟,连庞德这样的猛将都被生擒活捉,他韩文约,凭什么能毫发无伤地回去?”

这个问题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第二块石子,激起了更深的涟漪。众将闻言,先是愣住,随即眼中纷纷爆发出精光!张辽若有所思地抚摸着下巴,麹义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连贾诩也微微抬了抬眼皮,看向简宇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

简宇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知道火候已到。他不再卖关子,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力,仿佛在分享一个足以颠覆战局的秘密:“既然他们彼此猜忌的种子已经种下,那我们何不再给它浇点水,施点肥,让它长得更快些呢?”

他顿了顿,环视全场,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们不妨……就让这谣言,飞一会儿。”

“谣言?”众将屏息凝神。

“对,谣言。”简宇的笑容变得有些冷冽,又带着智珠在握的从容,“我们就派人,在西凉残军可能流窜的地方,尤其是马腾势力范围内,悄悄散播消息。就说——韩遂韩文约,经此一败,已然心灰意冷。他见马腾势大,自己损兵折将,在联军中地位不保,更畏惧孤的天威,深知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他故意放慢语速,让每个字都重重砸在众人心上:“于是,韩遂在乱军之中,秘密遣心腹与朕联络,表示愿意归顺朝廷,戴罪立功,甘为内应。而樊稠将军之所以在阵前网开一面,放他离去,正是因为他已是我朝廷的人了!是孤,亲口下令放他回去,以便日后里应外合,一举平定西凉!”

“至于孤为何不杀樊稠,反而厚赏?”简宇轻笑一声,目光扫过目瞪口呆的樊稠,“这岂不是最好的证明?若樊稠真是纵敌,孤岂能容他?正因为他是在执行孤的密令,配合韩遂这步暗棋,孤才要重赏他,以安韩遂之心,也向天下表明,顺我者昌!”

这番话说出,整个中军大帐内,彻底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如果说刚才简宇点破樊稠无意中制造了离间机会,是让众人恍然大悟,那么此刻他亲自编织出的这个“谣言陷阱”,则让所有将领,包括贾诩这样的老谋深算之辈,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直冲头顶!

这计策……太毒了!也太妙了!

这已不仅仅是利用既成的裂痕,而是主动地、恶意地往那裂痕里灌入致命的毒药!一旦这个谣言传入马腾耳中,结合韩遂诡异“无损”地逃脱、樊稠被“重赏”的“事实”,马腾会怎么想?

他还会相信韩遂吗?他会不会认为韩遂早已和朝廷暗通款曲,甚至此战的惨败都是韩遂与朝廷勾结的结果?是为了削弱他马腾的实力?到时候,根本不需要汉军再动一刀一枪,西凉残部内部自己就会先杀个你死我活!

寂静持续了足足有十息的时间。然后,如同堤坝决口,帐内轰然炸开!

“高!丞相此计,实在是高啊!”麹义第一个击掌赞叹,他性格直率,此刻满脸都是对简宇智谋的由衷敬佩,“如此一来,马腾和韩遂必生嫌隙,甚至可能自相残杀!我等便可坐收渔利!”

张辽深吸一口气,沉稳如他,眼中也闪烁着震撼的光芒,他起身拱手,语气无比郑重:“丞相深谋远虑,洞悉人心,文远拜服!此谣言若成,胜过十万雄兵!”

华雄更是兴奋地直搓手,哇哇大叫:“哈哈哈!妙极了!让那两个老小子狗咬狗去!看他们还敢不敢跟丞相作对!”

其他将领也纷纷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无不面露狂喜和叹服之色,交头接耳,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就连樊稠,也彻底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他想到自己不仅无罪,反而要成为这精妙计策中的一个重要“道具”,一种混杂着后怕、庆幸与荒诞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他站在那里,只知道傻笑,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贾诩微微颔首,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丞相此计,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实乃上策。马腾、韩遂,休矣。”

面对帐内如潮的赞誉,简宇脸上的笑容却依旧淡然。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当帐内重新安静下来后,他目光扫过一张张因兴奋而泛红的脸庞,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谦逊,说道:

“诸位,且慢夸赞。此计虽看似精妙,但也只是纸上谈兵罢了。若没有诸位将军在渭水之畔浴血奋战,没有将士们舍生忘死,击溃西凉十万大军,打得他们闻风丧胆,这谣言即便散播出去,也不过是个笑话,无人会信。”

他端起酒爵,站起身来,目光真诚地看向麾下众将:“一切的谋略,都建立在诸位和全军将士用性命拼杀出来的胜局基础之上。没有这场大胜,没有各位的勇武,我简宇纵有千般计谋,也只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而已。”

他这番话,说得诚恳无比,既点明了胜利的根本在于将士用命,又巧妙地抚慰了刚才在智谋上被比下去的众将之心,给了他们一个坚实的台阶。

众将闻言,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是啊,丞相智谋再高,若没有他们拼死作战,一切都是空谈。丞相不仅不居功,反而将功劳归于他们,这是何等的胸怀!一时间,感激、敬佩、誓死效忠的情绪在每个人心中激荡。

以麹义、张辽为首,众将齐齐起身,端起酒爵,面向简宇,轰然拜倒,声震营帐:

“丞相英明!末将等愿誓死效忠,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愿为丞相前驱,扫平不臣!”

“丞相万岁!”

简宇看着帐下沉浸在狂热崇拜中的将领们,嘴角那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更深了。他高举酒爵,朗声道:“好!来,满饮此杯!为今日之大捷,为明日之平定西凉,也为……我等同袍之义,君臣之谊!”

“干!”

觥筹交错,欢声雷动,庆功宴的气氛在这一刻达到了真正的顶点。而一条恶毒的谣言,也即将随着胜利的凯歌,悄无声息地射向远方那群惊弓之鸟。帐内的温暖与喧嚣,与帐外寒夜里可能掀起的腥风血雨,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庆功宴的喧嚣逐渐散去,众将带着微醺的醉意和对明日战事的憧憬,各自返回营寨整顿兵马。中军大帐内,烛火依旧通明,却只剩下简宇一人独坐帅位。案几上杯盘狼藉,残留着盛宴的痕迹,与帐外渐起的夜风呼啸声交织,衬得帐内愈发空旷寂静。

简宇脸上的醉意早已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冷静。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摇曳的烛火上,深邃的眼眸中映照着跳动的火焰,似乎在反复推敲着方才定下的计策。他深知,一条看似精妙的计谋,若考虑不周,反而可能引火烧身。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亲卫低声禀报:“丞相,贾诩先生求见。”

“请文和进来。”简宇收回目光,坐直了身体,脸上恢复了一贯的从容。

帐帘掀开,贾诩缓步而入。他依旧穿着那身略显朴素的文士袍,在满帐酒气与残羹的映衬下,更显其超然物外。他步伐从容,来到帐中,对着简宇微微躬身行礼:“丞相。”

“文和来了,坐。”简宇指了指下首的坐席,语气平和,“方才宴席之上,人多口杂,有些话不便深谈。此刻唤你前来,是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他亲手执起温在炭火上的酒壶,为贾诩斟了一杯热酒,推到他面前,目光坦诚而锐利,“关于孤方才提出的,散播谣言离间马腾韩遂之计,文和以为如何?不必拘束,更无需虚言奉承,孤要听的是实话。”

贾诩双手接过酒杯,并未立刻饮用。他抬起眼,昏黄的烛光下,他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仿佛在斟酌词句。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丞相深谋远虑,洞察人心,此计直指马韩二人嫌隙之根本,可谓精妙绝伦。若能顺利施行,西凉内部必生变乱,于我大军而言,确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这番话听起来依旧是赞誉,但简宇敏锐地捕捉到了贾诩语气中那一丝极细微的迟疑,以及他并未像其他将领那样直接断言“必胜”或“万全”。简宇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贾诩,等待着他真正的“但是”。

贾诩迎着简宇的目光,知道自己的这点心思瞒不过对方。他轻轻将酒杯放回案几,手指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终于抬眸,眼中闪烁着老辣而谨慎的光芒:“只是……诩窃以为,此计虽妙,却有一处关节,或需丞相再作思量。”

“哦?何处关节?”简宇身体微微前倾,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他知道,贾诩的“思量”,往往直指问题的核心。

贾诩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剖析局势的冷静:“丞相此计,旨在加剧马腾对韩遂的猜忌,以及韩遂因势弱而产生的怨怼。此计成功,确能令他们相互提防,甚至摩擦不断。然而……”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诩所虑者,在于‘度’的把握。”

“度?”简宇重复了这个字,若有所思。

“正是。”贾诩颔首,“马腾其人,性格刚猛,绝非优柔寡断之辈。若谣言传入其耳中,结合韩遂势力大损、独自逃回之事实,以及樊稠将军被‘重赏’之表象,马腾盛怒之下,是否会选择最直接、最彻底的方式来解决这个‘内患’?”

简宇的眼神微微一凝,示意贾诩继续说下去。

贾诩继续分析,语速平缓却字字清晰:“换言之,马腾若认为韩遂已与朝廷勾结,且韩遂如今实力孱弱,他是否会干脆利落地以‘通敌’之名,直接发兵,将韩遂及其残部一举歼灭,吞并其最后的人马地盘,以绝后患?”

他抬起眼,目光直视简宇:“若果真如此,则我计虽成,却可能促成西凉残余势力以一种我们不希望看到的方式完成整合。届时,我们要面对的,将是一个清除了内部最大不稳定因素、由马腾独掌大权、虽经败绩但内部或许更为统一的西凉。马超之勇,阎行之悍,加上马腾在羌人中的威望,若其内部再无韩遂掣肘,拧成一股绳来对抗朝廷,其棘手程度,恐怕比现在这个相互猜忌的联盟,犹有过之。”

帐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烛火噼啪作响。贾诩的分析,像一盆冷水,悄无声息地浇在了方才那团乐观的火焰上,虽然未曾完全熄灭它,却让它摇曳不定,显露出了潜在的风险。

简宇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揉着眉心,陷入了深思。贾诩所言,并非危言耸听,而是极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他之前的计策,重点在于“乱”,在于让西凉内部持续失血。但贾诩点出的,是“乱”可能导向的另一种结果——“快速统一”。这确实背离了他的初衷。

半晌,简宇缓缓放下手,眼中重新凝聚起锐利的光芒,他看向贾诩,非但没有不悦,反而露出一丝赞许的笑容:“文和所言,一针见血,深得朕心。是孤考虑欠周了,只想着如何让他们乱,却未深思乱后之局可能失控。”

他站起身,在帅案后踱了两步,玄袍曳地,身姿挺拔:“如此说来,这谣言不仅要放,还要放得巧妙。既要让马腾对韩遂疑心重重,寝食难安,又不能让他觉得有十足把握和必要立刻动手清除韩遂。这其中的火候,需要精心拿捏。”

简宇深邃的目光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贾诩提出的“度”的难题,确实切中了要害。他缓缓踱步,玄色袍角在烛光映照下流转着幽暗的光泽。帐内安静,只有他沉稳的脚步声和烛火轻微的噼啪声。

“文和所言极是。”简宇停下脚步,转身面向贾诩,脸上带着虚心求教的神情,“既要让他们乱,又不能让他们乱中求统,这其中的平衡,殊为不易。文和既然看出了此节,想必心中已有计较?不知有何良策,可解此局?”

贾诩闻言,脸上那惯常的古井无波,终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近乎狡黠的笑意。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先微微躬身,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老辣:“丞相明鉴。离间之计,最高境界,莫过于让其双方皆疑,而非一方独疑。若只马腾疑韩遂,韩遂或可辩解,或可屈服,终有转圜余地。但若让韩遂也同样疑惧马腾,则嫌隙自成沟壑,再难弥合。”

他抬起眼,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大帐门口的方向,那里似乎还隐约残留着不久前赵云被夏侯轻衣揪着耳朵拖走时的些许动静。“要让韩遂也深信马腾已存异心,甚至已与朝廷暗通,我们眼前,不正有现成的‘佐证’么?”

简宇顺着贾诩的目光望向帐外,夜色深沉,但远处似乎还能听到一丝极轻微的、属于夏侯轻衣的娇叱和赵云无奈的告饶声。他何等聪明,立刻捕捉到了贾诩话中的深意,眼中精光一闪,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开始上扬。

贾诩见简宇已然会意,便不再卖关子,他伸出两根手指,姿态从容,仿佛在指点江山,却又将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丞相请看,这‘佐证’,一在帐外,一在帐内。”

他先指向帐外:“方才,赵子龙将军因阵前放走马腾之女马云禄,而被夏侯将军……嗯,‘请’去理论了。”

贾诩的措辞十分含蓄,但意思却明确无比:“此事,营中不少将士皆已目睹。子龙将军武艺超群,用兵如神,若非有极其特殊的缘由,怎会在两军阵前,对一敌将之女如此‘手下留情’,甚至不惜事后被同僚揶揄、被……嗯,‘家法’处置?”

贾诩的话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幽默,但眼神却冷静如冰:“若我们将此事,稍加‘润色’,传入西凉。就说,赵云将军之所以放走马云禄,并非单纯怜香惜玉,实是因为马腾为求自保,已暗中与朝廷联络,甚至有意将其女马云禄许配给赵云将军,以结秦晋之好,作为归顺的诚意与纽带。而赵云将军放人,正是此密约的一部分!否则,如何解释武艺高强的赵子龙,会对一个敌将之女网开一面,且丞相您对此事不罚反隐有纵容?”

简宇听到这里,脸上已然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这计策堪称毒辣!将赵云的个人情感纠葛巧妙包装成政治联姻的阴谋,直接戳中韩遂最敏感的神经。若韩遂得知此“消息”,再回想马腾突围时赵云部“恰到好处”的“拦截不力”,他还会相信马腾是清白的吗?

他只会认为,马腾早已和简宇勾结,甚至可能以此战为投名状,要牺牲他韩遂来换取简宇的信任和荣华富贵!

贾诩顿了顿,观察了一下简宇的神色,见其并无异议,便又将手指虚点向大帐后方囚禁俘虏的方向:“此其一也,在帐外。其二,便在帐内,或者说,在营内。”

他的声音更加低沉:“庞德庞令明,乃马腾麾下头号猛将,忠心耿耿,此战被丞相生擒。如今正囚于后营。丞相可下令,对庞德予以厚待,不仅不予虐待,反而赐予酒食,延医诊治,甚至……可让军中医匠为其疗伤时,‘无意间’透露丞相对其勇武的欣赏,以及……招揽之意。”

贾诩的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同时,我们需‘不小心’让可能潜伏在营中的西凉细作,或是故意放回的俘虏,将庞德受厚待的消息带回。韩遂得知后,会如何想?他会相信庞德是宁死不屈的忠臣,还是会更倾向于怀疑——连马腾最倚重的大将都已受朝廷厚待,马腾本人是否早已暗通曲款?否则,为何庞德被擒后非但没有受辱,反而被礼遇有加?这难道不是马腾与朝廷已有默契的又一明证?”

“妙!妙极了!”简宇忍不住抚掌轻赞,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贾诩这一手“双向离间”,简直是将人性的猜疑链利用到了巅峰!一边用“赵云与马云禄”的绯闻(哪怕是强加的)让韩遂疑心马腾为保全家底而私下媾和;另一边又用“厚待庞德”的举动,暗示马腾的核心部将可能都已“变节”,进一步加深韩遂的孤立感和危机感。

如此一来,马腾和韩遂之间将不再是单方面的猜忌,而是陷入了彻底的“囚徒困境”。双方都会认为对方已经背叛,任何解释都将是苍白的。他们不仅无法联合,甚至会互相提防,互相攻击,都生怕被对方“卖了”。西凉残余势力的内耗将不可避免,并且会迅速升级,再难给马腾快速整合统一的机会。

简宇与贾诩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于胸的笑意。所有的谋划都已在不言中清晰无比,无需再多言细节。简宇重重一拍贾诩的肩膀,力道显示出他内心的激赏:“文和啊文和,真乃吾之陈平!此双管齐下之计,马腾、韩遂休矣!”

贾诩微微躬身,谦逊地回应:“丞相谬赞。此不过顺势而为,借力打力罢了。具体行事,诩自会安排妥当,必使流言如风,无迹可寻,却又能精准传入该听的人耳中。”

“好!此事便全权交由文和你去办。”简宇点头,他对贾诩办事的老辣和周密极为放心。

计议已定,两人心照不宣,都不再就此事多言。贾诩拱手告退,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帐外的夜色之中,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去布置那张无形却致命的罗网。

简宇独自立于帐中,望着贾诩离去的方向,又侧耳听了听远处早已消失的“家暴”动静,最终将目光投向后方囚营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冽而自信的弧度。

夜还很长,而一场兵不血刃、却更为残酷的战争,才刚刚开始。他仿佛已经看到,西凉的土地上,因猜忌而燃起的烽火,即将燎原。

夜色如墨,汉军大营除了巡夜士卒整齐的脚步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马嘶,一片沉寂。中军大帐旁的偏帐内,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息。这里被临时改成了关押重要俘虏的处所,帐外守卫森严,甲士按刀而立,神情肃穆。

帐内陈设简单,只有一榻、一案、一灯。庞德坐在榻沿,身上的铠甲已被卸去,只着一件沾着血污和尘土的单衣。他双手被牛筋索缚在身前,虽未上重镣,但活动已然受限。

烛光映照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刚毅的面庞此刻显得有些苍白,嘴唇因干涸而裂开细小的口子,赤红的双眼虽然依旧带着不屈的怒火,但深处却难掩战败被擒的颓唐与疲惫。

他挺直脊梁,目光低垂,死死盯着地面的一处污渍,仿佛要将那里烧出两个洞来,对帐内的一切,包括刚刚进来的简宇,都采取一种彻底的漠视态度。

帐帘掀起,简宇独自一人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常服,并未披甲,也未带随从,手中甚至没有武器,只提着一个不大的食盒。他的到来,没有引起庞德任何反应,仿佛进来的只是一团空气。

简宇也不在意,他将食盒轻轻放在案几上,然后自顾自地在庞德对面的一个木墩上坐了下来。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庞德,目光平静,既无胜利者的骄矜,也无对阶下囚的鄙夷,更像是在审视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或者一匹受伤但仍不失桀骜的烈马。

帐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这种沉默比斥责和劝降更让人难熬。庞德虽然依旧维持着僵硬的姿态,但紧绷的肌肉和微微加速的呼吸,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良久,简宇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平和,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庞将军,身上的伤,可还撑得住?我已让军中医官备好了金疮药,若需诊治,但说无妨。”

庞德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头扭向一边,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用沉默表示着最大的轻蔑与抗拒。

简宇见状,并不动怒,反而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悠长而复杂,似乎包含着真诚的惋惜。他站起身,走到案几边,打开食盒,里面是一壶温好的酒,几样精致的肉食和面饼。他将酒菜一一取出,摆放在案上,酒肉的香气顿时在帐内弥漫开来。

“将军不必如此戒备。”简宇将一杯温酒推到庞德那边,自己却并未饮用,声音依旧平和,“我此次前来,并非为折辱将军,更非急于劝降。只是心中有些感慨,不吐不快,想与将军聊聊。”

庞德依旧不为所动,仿佛老僧入定。

简宇也不期待他回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目光仿佛穿透了帐壁,望向了遥远的过去:“庞令明,西凉猛虎,雷骑刃下鬼神惊。这一身万人敌的本事,放眼天下,亦是罕有敌手。”

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令人动容:“如此将才,本当于沙场之上建功立业,匡扶社稷,保境安民,青史留名。为何……却甘愿在此埋没,随波逐流,甚至……行那盗匪劫掠之事呢?”

“盗匪”二字,如同针尖,轻轻刺了庞德一下。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但依旧强忍着没有开口。

简宇将他的细微反应看在眼里,继续说道,语气渐渐带上了一丝沉重:“我实难相信,将军这般人物,竟会不愿做一个忠臣良将,不愿以此身武艺,护卫家国百姓之安危。将军少年时,任郡吏及州从事,亦是想要有一番作为的吧?”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庞德:“可后来,将军追随马寿成,这些年来,你们都做了些什么?我且问你,你们出兵劫掠凉州、寇略三辅之时,刀锋所向,是犯境的胡虏,还是我大汉的子民?你们烧杀抢掠,铁蹄踏过之处,百姓流离,田园荒芜,这难道就是将军当年立志要守护的吗?”

庞德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被缚的双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简宇的话,像一把钝刀子,一点点剥开他内心深处不愿触及的某些东西。他跟随马腾,固然有知遇之恩,但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与少年时理想中的“保家卫国”,确实渐行渐远。

简宇捕捉到了他情绪的波动,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记得,初平年间,将军跟随马腾进击反叛的羌、氐等外族,浴血奋战,数立战功,这才一路迁升至校尉!那时的庞令明,横刀立马于边塞,抵御外侮,护佑一方平安,那是何等的英雄气概!才是真正的好汉子,大丈夫!”

这番对往昔峥嵘的追述,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庞德的心上。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简宇,嘴唇翕动,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那些浴血边塞、保境安民的日子,确实是他军旅生涯中最纯粹、最无愧于心的时光。

简宇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让,语气转而变得沉痛而锐利:“可是如今呢?将军这一身本事,这满腔热血,都用在了何处?是助纣为虐,帮着马腾、韩遂,在自己的国土上,对自己的同胞百姓,举起屠刀,劫掠逞凶!庞将军,你扪心自问,这么做,真的对吗?对得起你当年在边塞流过的血吗?对得起你手中那柄曾令胡虏丧胆的雷骑刃吗?!”

“你……住口!”庞德终于无法再保持沉默,嘶哑着喉咙低吼出声,声音中充满了被戳中痛处的愤怒、挣扎,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羞愧。他胸膛剧烈起伏,被缚的双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

简宇没有用刑具,也没有用死亡威胁,仅仅是用事实和对他过往的追溯,便在他坚固的心理防线上,撕开了一道细微却深刻的裂痕。帐内,只剩下庞德粗重的喘息声,和简宇平静却如山般沉重的目光。

“够了!”庞德嘶声低吼,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他死死盯着简宇,胸膛剧烈起伏,“简宇!你……你到底想说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在此惺惺作态,辱我庞德!”

面对庞德的激动,简宇反而彻底平静下来。他缓缓坐回木墩上,目光平静地迎接着庞德几乎要喷出火来的视线,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带着些许复杂意味的笑容。

“庞将军,我并无辱你之意。”简宇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了然,“我知道,将军之所以至今不肯低头,并非畏死,而是欲报马寿成当年知遇之恩。士为知己者死,此乃大丈夫本色,说实话,这一点,令我颇为佩服。”

庞德闻言,紧绷的神情微微一滞,显然没料到简宇会说出佩服之言,但眼中的警惕并未减少,冷哼道:“既知如此,何必多言!”

“我佩服你的忠义,却也因此,更为你感到惋惜。”简宇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真诚的慨叹。

“惋惜?”庞德眉头紧锁,不解中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怒意,“有何惋惜?”

简宇目光深邃,仿佛要看进庞德的灵魂深处。

“将军乃国士之才,当择明主而事,建不世之功业。可马腾、韩遂,是何等样人?”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此二人,目光短浅,胸无大志,摇摆于各方势力之间,时而归顺朝廷,时而举兵反叛,其行径与割据一方的流寇草莽何异?他们所图,不过是一时之利,一地之权,以劫掠裹挟为能事,何曾有过安邦定国、匡扶天下的雄心?”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灼灼地盯着庞德:“将军,你扪心自问,追随这样朝秦暮楚、难成大事之主,空负你这一身文武艺,却只能行那打家劫舍、与国为敌之事,你……真的甘心吗?你的抱负,你的才能,难道就注定要埋没在这西凉一隅,随着他们一同沉沦吗?”

“我……”庞德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简宇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内心深处那个连自己都不敢轻易触碰的盒子。

他对马腾有忠,有义,但这些年,看着马腾和韩遂时而联合时而内斗,看着他们满足于劫掠而缺乏长远规划,他内心深处何尝没有过疑虑和不甘?只是那份知遇之恩如同枷锁,将他牢牢捆住。此刻被简宇赤裸裸地揭开,他感到一阵剧烈的刺痛和……动摇。

他脸上的愤怒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挣扎和迷茫。他沉默了良久,才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向简宇,声音干涩:“所以……丞相说了这许多,终究……还是想要我庞德投降,为你效力吗?”这话问出,带着一丝认命般的疲惫,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出乎庞德意料的是,简宇却缓缓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庞将军,你错了。”

在庞德错愕的目光中,简宇站起身,负手而立,语气从容而自信:“我若是此刻逼你投降,你即便口服,心亦难服。不过是畏于形势,或感于一时之激,非是真心。我要的,不是一具空有武力的躯壳,而是一个能与我同心同德,共扶汉室的国之干城。”

他走到庞德面前,目光坦诚:“所以,我不会逼你。非但不会逼你,从明日起,我会下令,除去你的枷锁。你可在亲卫‘陪同’下,于这大营之内自由行走。你可以去看,去听,去感受。看看我麾下的将士是何等气象,看看我是如何治军理政,看看这支军队与马腾、韩遂的部队有何不同。”

庞德彻底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杀,不囚,还给予有限的自由?这简宇,究竟意欲何为?

简宇看着庞德震惊的表情,微微一笑:“将军不必疑虑。我此举,并非儿戏,也非示恩。只是想请将军,用自己的眼睛,亲自去验证。验证我简宇,是否值得你庞令明效忠?验证跟随我,是否真的能实现你保家卫国、青史留名的抱负,而非继续沉沦于无义之战中。”

他顿了顿,语气无比郑重:“当然,将军若欲趁机逃离,我亦不阻拦,只是下次战场相见,便再无今日之情分,唯有各为其主,生死相搏。是去是留,是追随马腾继续那条看似忠义却注定黯淡的路,还是选择一条或许更为艰难却可能光耀千古的路,我……给你时间,让你自己选。”

这番话,如同洪钟大吕,在庞德心中轰然回响。没有威逼,没有利诱,只有一份沉甸甸的尊重和一个看似自由却重若千钧的选择。简宇的气度、自信和这份独特的“招揽”方式,彻底颠覆了庞德对胜利者姿态的认知。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丞相,看着他那双清澈而充满力量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多年来被“恩义”枷锁束缚的某种东西,似乎悄然松动了一下。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帐外的更鼓声隐约传来。

最终,庞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抬起头,目光虽然依旧复杂,但之前的抵触和愤怒已然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和决断。他沉声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

“丞相……既然如此说。那庞德……便恭敬不如从命。接下来的日子,庞德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去听。但愿丞相……莫要让庞德失望!”

简宇闻言,脸上露出了真挚的笑容。他知道,对于庞德这样的硬汉,攻心为上,强扭的瓜不甜。今日种下的这颗种子,已然开始发芽。他点了点头:“好!我,拭目以待。”

说罢,简宇不再多言,转身从容地离开了偏帐,留下庞德一人,对着摇曳的烛火,陷入了长久的、激烈的思想斗争之中。而帐外,星光黯淡,长夜未尽,但黎明似乎已不远。

次日黎明,渭水河畔的薄雾尚未散尽,汉军大营已然苏醒。号角连绵,炊烟袅袅,经过一夜休整的士卒们精神抖擞,在各级将官的呼喝声中开始整队操练,金铁交击与雄壮的呐喊声汇聚成一股昂扬的生气,直冲云霄。

中军大帐内,简宇与贾诩对坐,案几上铺开着西凉地区的粗略地图。两人低声交谈,神色平静,但言语间已然定下了搅动西凉风云的方略。

“文和,流言之事,需如春雨,润物无声,却又无处不在。”简宇指尖点在地图上陇西一带,那是马腾、韩遂残部最可能退却的方向,“遣派机灵可靠的细作,扮作商旅、溃兵,甚至羌人,务必将不同的‘故事’,巧妙地散播出去,尤其是要确保能传到韩遂及其亲信耳中。”

贾诩颔首,眼中闪烁着精于算计的光芒:“丞相放心。诩已挑选人手,分作数路。一路主传韩遂暗降,一路则散播马腾嫁女求安,两路消息或前后脚,或交织出现,真真假假,由不得他们不信。此外,还会‘不经意’间,让一些从庞德将军原部曲中俘获的、看似忠厚老实的降卒‘侥幸’逃脱,他们带回去的‘亲眼所见’,分量更重。”

简宇满意地点点头:“善。庞德那边,依计行事。”

旭日东升,阳光洒满军营。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悄然拉开序幕。

首先是大张旗鼓的封赏。校场之上,旌旗招展,全军集结。简宇身着朝服,亲自出面。他先是高度赞扬了渭水之战中全体将士的英勇,随后,重点提到了两个名字。

“骁骑将军赵云,于万军之中屡破敌阵,更兼……嗯,胸襟广阔,虽有波折,然于大局有功,特赏金百斤,锦缎百匹,加食邑三百户!”简宇提到赵云时,语气略带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目光扫过将领队列中面无表情却耳根微红的赵云,以及他身旁那位努力绷着脸却眼角微弯的夏侯轻衣。

台下将士虽然对“胸襟广阔”具体何指有些好奇,但丰厚的赏赐足以引来一片羡慕与欢呼。赵云出列谢恩,姿态沉稳,但这份“厚赏”在外人看来,无疑坐实了某些“特殊功劳”。

紧接着,“虎威将军樊稠,作战勇猛,于乱军之中……审时度势,把握战机,于大局有殊功,赏金百斤,锦缎百匹,晋升为亭侯!”简宇对樊稠的嘉奖令更是含糊其辞,“审时度势”、“把握战机”这类词语,结合樊稠放走韩遂的事实,在有心人解读下,充满了暧昧的意味。

樊稠自己心知肚明,出列谢恩时,脸色激动又带着几分惶恐,这表情看在潜在观察者眼中,更像是因秘密任务完成而受赏的不安与庆幸。

这两道重赏命令,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迅速在军营内外激起涟漪。将士们议论纷纷,各种猜测版本不胫而走,而混在军中的敌方细作,自然会将这些异常厚赏及其背后的“隐情”牢牢记住,作为重要情报伺机传回。

与此同时,对待庞德的方式也发生了显着变化。他不再被囚于阴暗的偏帐,而是被移至一处较为宽敞、有士兵把守但不再束缚其行动的营帐。身上的枷锁尽去,甚至允许他在两名“陪同”(实为精锐护卫)的跟随下,在划定的营区范围内活动。

更令庞德意外的是,简宇似乎有意无意地安排麾下将领与他“偶遇”或接触。有时是张辽巡营时路过,会停下与他聊几句边塞防务,言语间对庞德当年抗击羌氐的战功流露出真诚的敬佩;有时是麹义操练归来,大大咧咧地邀他品评军中劲弩,讨论战阵之法,虽不拘礼节,却豪爽直接;甚至华雄也会拎着酒坛跑来,嘴上说着“不打不相识”,硬要与他这个前日还在厮杀的对手对饮几碗。

这些接触并非劝降,更像是同僚间的正常交往。汉军将领们言谈举止间流露出的对简宇的敬服、对自身事业的认同感以及军队严明的纪律和昂扬的士气,都潜移默化地冲击着庞德固有的认知。

他沉默地观察着一切,从士卒饱餐战饭到将领研讨军情,这支军队的朝气与秩序,与他熟悉的西凉军相比,确有天壤之别。他的心防,在这种看似宽松实则高明的攻心下,进一步松动。而他对汉军将领的熟悉与相对“融洽”的关系,也通过各种渠道,被刻意渲染后传播出去。

贾诩掌控的细作网络高效运转着。关于“韩遂已降”、“马腾嫁女”、“庞德受厚待与汉将交往甚密”的流言,如同长了翅膀,伴随着溃散的西凉败兵、往来边境的商旅,悄无声息地渗入陇西、金城等地。

这些流言版本不一,细节丰富,彼此印证,又都指向同一个核心——西凉联军高层已与朝廷暗通,渭水之败或有隐情。

所有这些信息,最终都指向简宇希望马腾和韩遂相信的“事实”。汉军大营的一切“异常”举动,都成了这巨大离间计的注脚。一场无形的风暴,正在西凉残余势力的上空悄然凝聚。

而简宇,则坐镇中军,如同最高明的棋手,冷静地等待着对手在猜忌与恐惧中,一步步走向他预设的结局。阳光下的汉军大营,依旧秩序井然,充满了胜利后的蓬勃朝气,但在这朝气之下,冰冷的谋略之网已然撒出,只待收网之时。

另一边,郿县。这座原本作为联军后方基地的城池,此刻却弥漫着一股劫后余生的恐慌与压抑。残破的军旗有气无力地耷拉在城头,守城的士卒面带惊惶,目光不断投向远方,仿佛随时会有汉军的铁骑从地平线杀出。

临时征用的府衙内,气氛更是凝重得如同冰窖。马腾、韩遂以及成功突围出来的马超、马云禄、阎行等主要将领齐聚一堂,人人带伤,甲胄上布满刀剑痕迹和干涸的血污,脸上写满了疲惫、悲愤与难以掩饰的颓败。

主位之上,马腾原本威严的面容此刻憔悴不堪,眼窝深陷,鬓角似乎一夜之间添了许多白发。他强撑着挺直腰板,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激荡。

一旁的韩遂情况更糟,脸色蜡黄,眼神闪烁不定,原本那份智珠在握的从容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惊悸和深切的忧虑。

马超紧握拳头,俊朗的脸上满是戾气,牙关紧咬,不时发出咯咯声响,仿佛要将简宇生吞活剥。马云禄默默站在父亲身后,虽已换下染血的战袍,但眉宇间的英气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忧色笼罩。阎行则沉默伫立,如同磐石,但紧锁的眉头显示他内心的沉重。

厅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身着文士长衫、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疾步而入,正是留守后方的军师成公英。他原本正在处理粮草辎重,闻听前线溃败的消息,星夜兼程赶来。一进厅,看到眼前这番景象,成公英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脚步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

“主公!韩将军!这……这究竟发生了何事?”成公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目光快速扫过狼狈不堪的众人,最后落在马腾和韩遂身上,“十万大军……这才几日功夫,怎会……怎会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

马腾闭上眼,痛苦地摇了摇头,喉结滚动,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韩遂长叹一声,那叹息中充满了无尽的苦涩与后怕,他哑着嗓子,将渭水之战的过程简略说了一遍:从简宇单骑突阵连斩八将,到庞德力战被擒,再到汉军奇兵突袭后方,全军崩溃,最后是如何在马超、阎行等人拼死血战下才侥幸突围而出……

他虽尽量简略,但那惨烈的过程依旧让成公英听得面色发白,背脊发凉。

“……简宇此獠,用兵如神,更兼狡诈异常!我军……我军实是中了他的奸计!”韩遂最后咬牙切齿地总结道,却难以掩饰语气中的无力感。

成公英听完,半晌无言。他缓缓走到一旁,扶着椅背才勉强站定。他之前虽知简宇厉害,但总觉得己方十万大军,据险而守,纵不能胜,僵持当无问题。

可现实却如此残酷,简宇竟以雷霆万钧之势,一战便将联军主力彻底摧毁!这种绝对实力上的碾压,让他第一次对简宇的恐怖产生了刻骨铭心的认知。

厅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城外伤兵隐约传来的哀嚎。

良久,成公英才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知道,此刻自己绝不能慌,否则军心彻底瓦解,就真的万劫不复了。他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丝镇定,尽管这镇定看起来有些苍白无力。

“主公,韩将军,诸位将军,”成公英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胜败乃兵家常事。渭水之败,确是我军低估了简宇……然,天并未绝我西凉之路!”

他的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马腾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他,韩遂也投来希冀又怀疑的眼神。

成公英走到地图前,指着陇西一带:“我军虽遭新败,但主力犹存。主公与韩将军已安全撤回,孟起将军、云禄小姐、阎行将军等俱在,此乃不幸中之万幸。如今主公和韩将军已与后方留守的兵马会合,加紧收拢溃兵,据城而守,仍可得数万可战之兵,依托陇西地势,尚有一战之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马腾脸上,语气加重,带着一种引导性的希望:“更重要的是,简宇倾巢而出,其后方必然空虚!关东之地,诸侯林立,岂会坐视简宇吞并我西凉而坐大?”

他手指向东、南方向,声音提高了几分,仿佛在说服别人,也像是在说服自己:“袁本初据河北,兵精粮足,早有意南下;曹孟德枭雄之姿,岂甘人后?刘玄德素有雄心,袁公路骄横,刘景升亦非庸主!只要简宇在西方与我等陷入僵持,时日一长,这些诸侯见有机可乘,必会出兵袭扰其后方!届时,简宇首尾不能相顾,除了退兵求和,还有他路可走吗?”

成公英的这番话,如同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盏微弱的灯。马腾黯淡的眼神中重新亮起一丝光芒,韩遂也若有所思。是啊,简宇再强,难道还能与天下为敌?只要他们能在这里顶住,拖住简宇,关东诸侯绝不会放过这个趁火打劫的机会!

马超猛地一拍案几,恨声道:“军师说得对!我们就跟那简宇耗下去!等他后方起火,我看他还如何嚣张!到时候,我定要亲手雪此奇耻大辱!”

马云禄和阎行虽然没有说话,但紧蹙的眉头也略微舒展了一些。成公英的分析,至少给了他们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一个渺茫但确实存在的希望。

“好!”马腾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决绝,“就依军师之言!即刻起,全力收拢溃兵,加固城防,囤积粮草!我们要在这陇西,与那简宇,再决高下!等待时机!”

“诺!”众将齐声应和,声音虽然不如往日洪亮,但总算恢复了几分士气。他们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远在东方、虚无缥缈的诸侯联军身上。却不知,就在他们试图稳住阵脚的同时,一张更加致命的罗网,正伴随着恶毒的流言,悄然向他们笼罩而来。府衙外的天空,阴云密布,山雨欲来。

郿县城内,原本属于韩遂的一处临时府邸,此刻气氛比城头还要阴冷几分。韩遂独自一人坐在厅中,往日里身边环绕的“八健将”早已音容不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他孤寂的身影和窗外呼啸的寒风。案几上摆放的饭食早已冰凉,他却一口未动。

不过短短数日,韩遂仿佛苍老了十岁。原本略显富态的脸上颧骨凸出,眼袋深重,一双总是闪烁着精光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只剩下难以排解的忧虑和深深的疲惫。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手指上的一枚玉扳指,那是他权势的象征之一,如今却只感到一片冰凉。

败退的路上,他还能勉强维持镇定,但一回到这相对安全的环境,巨大的失落和恐惧便如潮水般涌来。十万大军灰飞烟灭,这已是沉重打击,但更让他心如刀绞的是自身实力的急剧萎缩。

梁兴、侯选、程银、李堪、张横、成宜、马玩、杨秋……这些跟随他多年的老兄弟、麾下最能征善战的将领,竟在前日大战中全军覆没,一个都没能回来!

如今他手下,除了谋士成公英,就只剩下大将阎行以及一些不成气候的偏裨将校。

反观马腾,虽然也损失了庞德这员头号猛将,但其子马超、其女马云禄俱在,家族核心未损,在西凉军中的威望本就高于他,如今更是趁着他势弱,大量收编溃散的士卒,许多原本依附于他的小股势力也开始明显向马腾靠拢。

此消彼长之下,他韩遂几乎成了光杆司令,在这残存的西凉联盟中,话语权一落千丈。往日里与他称兄道弟的马腾,如今看他的眼神虽然依旧带着客套,但那客套之下,似乎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和……居高临下?

“大势已去……莫非我韩文约,真要栽在此地?”韩遂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干涩,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悲凉。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基业,难道就要这样拱手让人,甚至可能连性命都难保?

就在他愁肠百结、心烦意乱之际,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是他的一个心腹亲卫,神色紧张,脚步匆匆,来到他身边,压低声音,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禀报:“将军,刚有几个从汉营逃回来的弟兄,带来了……一些消息。”

韩遂眼皮一跳,心中莫名一紧,有种不祥的预感:“什么消息?快说!”

那亲卫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神秘和惊疑:“他们说……说在汉军营中看到,那个叫赵云的白袍将军,在阵前私自放走了云禄小姐,非但没受任何处罚,反而……反而被那简宇重重嘉奖了!现在汉军营里都在传,说赵将军和云禄小姐恐怕……恐怕早有情谊,或者……或者这根本就是马将军和朝廷谈好的条件……”

“什么?!”韩遂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炸得他头晕目眩!赵云放走马云禄?还被重赏?马腾和朝廷谈条件?

不等他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亲卫又继续道:“还有……还有庞德将军!他被擒后,非但没有受罪,反而被奉为上宾,可以在汉营中自由走动,还经常和简宇以及他手下那些大将,像张辽、麹义他们,在一起……看起来,谈笑风生,关系好得很!弟兄们都说……都说庞将军恐怕……恐怕已经降了!”

庞德也降了?!

韩遂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重重跌坐回椅中,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这两个消息结合起来,在他那本就充满猜忌的心中,瞬间勾勒出一幅极其可怕的图景!

马云禄被赵云放走,赵云受赏!这意味着什么?是不是马腾早已和简宇暗中勾结,甚至不惜以女儿为筹码?庞德被擒后非但不死,反而受厚待,与汉将交往密切!这又意味着什么?是不是连马腾最忠心的大将都已经倒戈?

或者这根本就是马腾和庞德演的一出苦肉计,目的是为了取信于简宇,而代价……就是他韩遂和他的全部家底!

前日大败的蹊跷,马腾实力保存的相对完好,以及此刻听到的这些“确凿”消息,所有线索仿佛瞬间串联起来,指向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结论——他中了马腾和简宇的圈套!马腾要借简宇之手除掉他,吞并他的势力,然后踩着他们的尸骨,去和简宇谈条件,甚至投降!

一股冰寒刺骨的恐惧和被人背叛的滔天怒火,瞬间淹没了韩遂!他气得浑身发抖,手指死死抠着椅子扶手,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

“马寿成……你好狠毒的心肠!我韩文约待你不薄,你竟如此害我!”韩遂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眼中充满了怨毒和绝望。

然而,就在他心乱如麻,惊怒交加,尚未想好该如何应对这“惊天阴谋”之时——

“砰!!”

厅堂那两扇厚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以狂暴无比的力量猛地撞开!木屑纷飞中,一道如同烈焰般的身影挟着滔天杀意,疾冲而入!

来人身高八尺,面容俊朗却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正是马超马孟起!他双目赤红,如同疯虎,手中那柄虎头湛金枪散发着森然寒光,直指瘫坐在椅上的韩遂,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

“韩遂老贼!纳命来!!”

声音未落,人随枪走,马超化作一道金色闪电,带着不死不休的决绝,直取韩遂咽喉!正是:

金枪破户惊魂霎,马踏联营索命急。

欲知韩遂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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