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猛地停住脚步。邪祟残魂?她虽不知那是什么,却从苏晚惊惧的眼神里,读出了几分非同寻常的凶险。归墟海眼的战事她倒是听过些传闻,据说当年为了镇压破封的邪祟,三界折损了不少修士,难不成……
“别多想。”苏晚拽了拽她的衣袖,指尖冰凉,眼神里的惊惧更甚,“在灵嫣阁,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胭脂抿紧唇,没再追问。她看得出来,苏晚是真的怕,怕到连多提一个字都哆哆嗦嗦。这反倒让她心里的不安更甚——能让灵嫣阁二阁主如此忌惮的,绝不会是什么小事。
两人沉默着走完剩下的长廊,石屋的阴冷气息再次将胭脂包裹时,她忽然觉得,手腕上的蚀骨咒似乎都没那么疼了。比起身体的痛楚,那潜藏在暗处的阴谋,才更让人脊背发凉。
她蜷缩回墙角,将那半块桃花簪尖握得更紧。指尖传来的锐痛让她保持着清醒——柳明渊纵有通天本事,灵嫣阁布下的天罗地网也未必能轻易闯进来。指望别人,不如靠自己。
不管忘川河畔藏着什么,不管尊主要用她的血脉做什么,她都得撑下去。
撑到找到机会,亲手撕碎这囚笼为止。
这个念头像团火,在心底烧了起来,竟让她在刺骨的寒意里,生出了几分倔强的热意。她摸了摸腕间蔓延的黑气,蚀骨咒的疼痛还在,可那双曾因虚弱而黯淡的眼睛里,却重新亮起了光。
三日后的卯时,天还未亮透,静心殿外的长廊便已弥漫着浓重的雾气。胭脂裹紧了身上单薄的紫裙,站在黑曜石门旁,指尖的桃花簪尖几乎要嵌进掌心。蚀骨咒的疼痛在这几日里愈发猖獗,黑气已爬上她的肩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般的刺痛,可她不敢有丝毫懈怠——那位尊主的话,她不敢不信。
石门“吱呀”一声向内开启,比上次更沉的威压扑面而来。尊主已坐在玉榻上,玄色兜帽依旧遮住大半张脸,只是指尖的紫檀佛珠换成了一串泛着银光的锁链,链身缠绕着细密的符文,在夜明珠的光下闪着冷冽的光。
“看来,你倒是听话。”他的声音依旧沙哑,目光落在胭脂肩头的黑气上,带着几分审视,“蚀骨咒的滋味,不好受吧?”
胭脂没说话,只是垂着眼帘,掩去眼底的倔强。她知道,在这人面前,任何示弱都是徒劳,只会让对方更得意。
尊主似乎也没指望她回应,抬手将那串银链扔了过来:“戴上。”
银链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胭脂脚边,发出清脆的响声。链身的符文在触及地面的瞬间亮起红光,散发出的禁制之力让她灵力一阵翻涌,险些站立不稳。
“这是锁灵链,能暂时压制你体内的蚀骨咒。”尊主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也能让你……乖乖听话。”
胭脂弯腰捡起银链,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口。她知道这链子绝不止压制咒力那么简单,那些符文分明是用来禁锢灵力的,戴上它,她便成了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囚徒。
可她没有选择。
指尖颤抖着将银链扣在腕间,符文瞬间收紧,勒得皮肉生疼,却奇异地将蚀骨咒的寒意逼退了几分。胭脂松了口气,却又觉得心口更沉——这短暂的舒适,是用彻底的自由换来的。
“走吧。”尊主站起身,玄色长袍扫过玉榻,带起一阵风,“别妄想耍花样,这锁灵链连着本君的灵力,你动一分歪念,它便会收紧一分,到时候……”
他没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里的威胁,像冰锥般刺进胭脂的心里。
苏晚早已候在殿外,见两人出来,连忙上前引路。她的目光在胭脂腕间的锁灵链上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同情,却很快低下头,不敢再多看。
传送阵设在灵嫣阁最深处的祭坛上,那里竖着九根刻满符文的石柱,中央是个巨大的八卦阵图,阵眼处嵌着颗漆黑的晶石,散发着与忘川河畔相似的阴寒气息。
尊主率先踏入阵中,玄色身影在阵图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只蛰伏的巨兽。“进来。”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祭坛上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胭脂深吸一口气,抬脚走进阵中。刚站定,便觉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阵眼传来,脚下的八卦图瞬间亮起金光,符文顺着地面游走,将两人包裹其中。
“忘川河畔,阴气极重,你的上古血脉会引来不少东西。”尊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到时候,可别吓得腿软。”
胭脂没理会他的嘲讽,只是闭上眼,任由传送阵的灵力将自己吞噬。她能感觉到身体在飞速穿梭,周遭的气息从灵嫣阁的阴冷变成了更纯粹的死寂,像沉入了万年不化的冰海。
再次睁开眼时,脚下已是松软的泥土,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的腥气和腐烂的草木味。眼前是一条宽阔的黑色河流,河水泛着诡异的泡沫,河面上漂浮着无数红色的花朵,像极了传说中的曼殊沙华。河对岸隐约可见一座高耸的塔影,塔身被黑气缠绕,看不真切,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那就是锁魂塔。”尊主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他抬手指着河对岸的塔影,兜帽下的目光似乎变得炽热起来,“里面镇压着三界最凶戾的邪祟残魂,也是……本君此行的目的。”
胭脂的心猛地一沉。果然和苏晚说的一样,他要打那邪祟残魂的主意。可他带着自己来做什么?难道真如他所说,要用自己的血脉做什么?
“你的上古血脉,能沟通阴阳,是打开锁魂塔的钥匙。”尊主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傅珩那蠢货只知道吸你的灵力,却不知这血脉真正的用处。等本君拿到里面的东西,三界之内,再无人能挡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野心,听得胭脂脊背发凉。她忽然明白,这位尊主的图谋,远比傅珩的修炼鼎炉要可怕得多。若真让他打开锁魂塔,放出里面的邪祟残魂,三界恐怕又要陷入战火之中。
“你就不怕引火烧身吗?”胭脂忍不住开口,声音因紧张而发颤,“那些邪祟残魂,岂是你能掌控的?”
尊主低笑起来,笑声在忘川河畔回荡,带着说不出的诡异:“引火烧身?本君要的,就是这把火。”他转头看向胭脂,兜帽下的目光锐利如刀,“好了,该你做事了。”
他抬手对着锁魂塔的方向一挥,一道黑气从指尖射出,落在河面上,瞬间凝结成一座黑色的桥。桥身由无数怨灵的手臂组成,看着令人毛骨悚然。
“走过去,将你的血滴在锁魂塔的塔门上。”尊主指着那座桥,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别耍花样,否则这桥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胭脂望着那座由怨灵手臂组成的桥,胃里一阵翻涌。她能听到那些怨灵发出的凄厉哀嚎,能感觉到它们身上散发出的绝望与痛苦。可她没有退路,锁灵链还在腕间,尊主的灵力就在身后,她只能照做。
深吸一口气,她抬起脚,踏上了那座令人作呕的桥。
刚一踩上去,脚下的怨灵手臂便开始蠕动,冰冷的触感顺着鞋底蔓延上来,无数双空洞的眼睛盯着她,仿佛要将她拖入无尽的深渊。胭脂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眼睛,只是盯着河对岸的锁魂塔,一步步往前走。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怨灵的哀嚎在耳边不断回响,它们的怨气试图侵入她的识海,勾起她心底最深的恐惧——被语嫣阁囚禁的日子,蚀骨咒发作的痛苦,还有……柳明渊昏迷时苍白的脸。
“阿芷……”
恍惚间,她仿佛听到了柳明渊的声音,带着焦急,带着疼惜,像在很远的地方呼唤她。
胭脂的脚步猛地一顿,眼眶瞬间红了。她不能怕,不能被这些怨灵影响,她还要活着回去,还要再见柳明渊一面,还要……
一股强大的信念从心底升起,驱散了那些侵入识海的怨气。胭脂挺直脊背,加快了脚步,任凭那些怨灵的手臂如何拉扯,都无法阻止她前进的步伐。
终于,她踏上了河对岸的土地。锁魂塔的全貌清晰地展现在眼前,塔身由黑色的岩石砌成,上面刻满了狰狞的符文,塔门紧闭,门环是两个骷髅头,眼窝处闪烁着幽绿的光。
“滴上去。”尊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催促。
胭脂抬起手,看着腕间的锁灵链。她知道,只要滴上血,锁魂塔便会开启,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可她又能怎么办?锁灵链禁锢着她的灵力,尊主就在身后,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指尖的桃花簪尖忽然硌了她一下。那尖锐的触感让她猛地清醒过来——她还有最后一招。
胭脂深吸一口气,装作顺从的样子,将指尖凑到唇边,用力咬破。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滴落在锁魂塔的塔门上。
就在鲜血触碰到塔门的瞬间,塔身上的符文突然亮起红光,骷髅头门环的眼窝处绿光暴涨,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塔内传来,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进去。
尊主的声音带着狂喜响起:“成了!”
可他的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胭脂猛地转身,将藏在袖中的桃花簪尖狠狠刺向尊主的胸口!那簪尖淬了青丘最烈的狐火,虽然她灵力尽失,可这孤注一掷的力道,加上狐火对邪祟的克制,足以让对方吃个大亏。
尊主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难,等反应过来时,簪尖已近在咫尺。他下意识地侧身躲闪,簪尖还是划破了他的玄色长袍,带出一道火星。
“找死!”尊主怒喝一声,抬手一掌拍向胭脂。
胭脂早有准备,借着转身的力道向后一跃,险险避开这一掌。可她忘了腕间的锁灵链,尊主一怒,链身瞬间收紧,勒得她骨骼欲裂,疼得她眼前发黑,瞬间失去了力气。
尊主几步上前,掐住她的脖颈,兜帽在挣扎中微微滑落,却仍有大半阴影遮着眉眼,只露出一截线条冷硬的下颌,和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很惊讶?”他的指尖微微用力,锁灵链随之收紧,勒得胭脂腕间皮肉泛白,“是不是觉得这气息很熟悉?像天界的清光术,又带着点……不一样的东西?”
胭脂的呼吸骤然一窒,脖颈处的力道让她眼前发黑,可那股萦绕在他周身的灵力波动,确实像极了天界修士特有的清灵之气,只是被一层浓稠的阴戾包裹着,像被污泥染过的月华,本该澄澈,却透着致命的浑浊。
“你到底是谁?”她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指尖的桃花簪尖早已被冷汗浸透。天界清光术以净化邪祟闻名,怎会出现在这阴邪之地的尊主体内?还带着如此浓重的戾气?
“我是谁?”他低笑起来,笑声顺着掐着她脖颈的指缝渗进来,带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等锁魂塔开了,你自然会知道。现在……”
他忽然俯身,兜帽边缘擦过她的脸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声音压得极低,像在说什么私密的情话:“先让那些觊觎你血脉的蠢货,看看这八柱全阴的身子,究竟能扛住多少邪祟啃噬。”
胭脂的脊背瞬间绷紧。他果然是冲着她的血脉来的,那些关于“引”的说法,恐怕也与这邪祟残魂脱不了干系。锁灵链的灼痛越来越烈,塔门后的刮擦声已近在咫尺,带着令人作呕的腥气,仿佛有什么黏腻的东西正顺着石壁爬出来。
“你费尽心机抓我来忘川,到底想做什么?”她攥紧簪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天界清光术怎会与邪祟禁制同出一体?你到底是仙门修士,还是……”
“仙门?邪祟?”他低笑起来,兜帽下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冷得像冰,“等会儿你就知道,这两者之间的界限,从来就没那么清楚。”
话音未落,他猛地后退半步,身影在雾气中淡成一道残影:“好好‘招待’它们,别死得太早。”
最后一个字消散时,锁灵链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塔门“吱呀”一声向内开启寸许,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黑气涌了出来,裹挟着无数细碎的嘶吼,像有千百只手在黑雾里抓挠,直扑胭脂面门。